第五十五章 不相為謀
我笑了一下,說道:“吳王盤踞江南已經十年,江南有山林魚米之饒,蓄養甲兵數十萬。如此國勢,只怕吳王也起了異心當初王兄起事,他自以為慢了一步,常常心中抑損,如今他的人來我城陽,是什麼意思?”秦卬斟酌說道:“只怕他不懷好意······君侯見還是不見?”我笑道:“秦兄怎麼能夠這麼說,吳人遠來是客,怎麼說也是一片友善之心,怎能不見?不過他們多半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到府中求見。吳王行事謹慎,豈能落人口實?”秦卬隱隱知道吳王的意圖,卻是遲疑道:“君侯,縱然是私下會見吳人,朝廷若是知道,只怕······”我看着遠處的青山,冷笑道:“我只需自己行事光明磊落,管他人怎麼看!”
我在石亭外站了一會兒,秀娘慢慢走過來,我看着她的眼睛,笑道:“秀娘,不用急着回去······如此大好時光,怎麼能為那些俗事分心?”說著我攜着她手,指着遠處腳下的田地,說道:“城陽乃是齊國百戰之地,楚漢相爭時,城陽受創,如今才算是遠離戰火,如今驚蟄已過,這幾ri就該耕田種地······後院的菜地也該種些菜了。”秀娘點了點頭。緹縈忍不住說道:“王上,你這就叫做不務正業吧,堂堂諸侯王,竟然去弄這些稼穡之事!”我笑罵道:“你懂什麼?農為天下之本,我做農事,怎麼就是不務正業了?”秀娘莞爾一笑,轉眼看着我,目光中滿是傾慕眷戀。緹縈見我們夫婦並肩而立眺望遠山的風采,不禁愣住,良久才道:“你們······”我聽她言語有異,轉頭問道:“怎麼了?”
緹縈有些垂頭喪氣地道:“沒什麼······只是方才夫人看你的眼神好美······”我一愣,看了看秀娘,秀娘咬着唇不說話。秦卬笑道:“不錯,末將方才也有些失神······君侯和夫人當真是良配······”我笑了笑,看着他道:“秦兄,你不用這樣嘲笑我們夫婦,大概是net了吧!”
秦卬頓時一陣尷尬,我猶如不見,嘆息說道:“不過這也無可奈何,自古以來都死秋ri為媒,你想娶枕香,怕是要再等一秋了······”秦卬終究臉嫩,不敢再接話,倒是緹縈笑道:“只怕一ri未見,如隔三秋吧?”我微微一愕,說道:“你這小姑娘倒真是會挪揄人,我倒是沒想到······唉!看來net了······”緹縈臉一紅,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這ri我和秀娘正在後院翻地,枕香忽然走了過來,說道:“君侯,夫人,外面來了一個女的,說是要見君侯?”我一愣,問道:“女的?”秀娘也看着我,微微疑惑。我苦笑道:“你們怎麼都這麼看我,我來城陽之後就沒有再招惹什麼人了,這多半是慕名前來拜見的······”秀娘嗔了我一眼,拿過我手中的鏟子,推了我一下。枕香也笑着帶我到了前庭。我見院裏沒有人,便問道:“枕香,那女子是誰?”
枕香笑道:“多半是那時候我和夫人看到的女子······”我皺眉問道:“什麼?”枕香看着我,道:“君侯你忘了?去年你到城門那裏和一個女子神態親昵,被夫人看到了······我本來以為夫人會生氣,哪知道後來也沒有什麼事情,多半就是那個女子?”我聞言身子一震,心道:“是她?!”
枕香見我似乎知道是什麼人了,便住口不提,自去叫那女子進來。我一時茫然若失,站在院裏呆。過了一會兒,只聽腳步聲細細,我抬頭一看,見從府門處走過來一個衣着樸素的女子,我看着她右頰上的傷痕,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杜心月,笑道:“你怎麼來了?”杜心月看着我,良久之後才怔怔說道:“劉章,你······你還好嗎?”我笑了一下,沒有說話。枕香站在我們之間,見情形有些不對,眉尖兒微微蹙了一下,隨即輕手輕腳地走去後院。我沒有管她,看向杜心月,又問道:“你怎麼來了?”
杜心月似乎覺自己方才說話的語氣不對,咬了咬嘴唇,笑道:“劉澤死了,我無處可去。放眼整個天下,我認識的也不過你一個人,所以我來了城陽。”我哦了一聲,杜心月看着我,說道:“你沒有驚訝,似乎對劉澤之死早就知道一樣······或者說劉澤之死就是你一手造成的?”我看着她,淡然說道:“若是劉澤還活着,以他對你的看重,斷然不會允許你只身前來。你如今來了,劉澤自然是死了,又有什麼好驚訝的。”杜心月冷笑道:“人說朱虛侯聰明,原來這置身事外的本事也如此出眾!”我不理會她的諷刺,只是笑了笑。杜心月心中有氣,道:“世人不知道你對劉澤的仇恨,難道我還不知道?齊王之所以失去天子之位,就在於劉澤突然倒戈投向代王。他連累你下場如此之慘,你不恨他,那真是笑話!”
我看着杜心月,這個女子還是如從前一樣jing明,但劉澤既然已經死了,我也不必追究什麼,笑了一下,道:“我從未出過城陽郡,又怎麼殺得了劉澤?”杜心月看着我,突然一改面如寒霜的臉孔,笑道:“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難道還不承認劉澤是你所殺?難道還要讓我說出離朱的事?”我微微一愕,說道:“你······”杜心月笑了一下,說道:“你如今不再狡辯了?離朱已經將一切都告訴了我,而且······”我眼神一凝,說道:“而且什麼?”杜心月掩唇笑道:“而且,若是沒有我的襄助,只怕離朱不容易得手呢!”我身子一震,皺眉說道:“你說什麼?!”
杜心月看着我,說道:“我跟他一起離開長安去燕國的時候就對他說過,他害你這樣,你遲早要找他算賬。他當時嘴硬說不怕,但心中其實怕得要死。後來齊王的死訊傳到燕國,我重新對他提了一次,他自然就加強了戒備。離朱不知道聽誰的話,竟然扮成是你的樣子,被戍卒認了出來,就在盧龍城潛藏了起來,幾次如燕王宮想要刺殺,都沒有得手······也算無能!”
我聽着她口中說出這些譏諷的話語,心中有些不喜,冷笑說道:“所以,你幫了離朱,將劉澤殺了?”杜心月嫵媚一笑,說道:“那ri他刺殺未遂,逃到我的宮中,我說明了自己心意,讓他助我殺了劉澤,離朱半信半疑,但我想他自認為我就算有計謀,他也能從容應對,所以就隱藏在我宮中。當晚我邀請劉澤來我宮中飲宴,離朱輕而易舉就殺了他,哼!”
我看着眼前的杜心月,眼中微微有戒備之sè,說道:“那······劉澤是否知道是你想殺他?”杜心月撫了撫右頰上的傷疤,說道:“他應該是猜到了,不過臨死前,他掙扎着想舉劍殺我······還提到了你的名字,說什麼‘劉章害人’的話,當真好笑······”我看着杜心月,忍不住眼中一陣厲sè。杜心月似乎受了驚嚇,蹙眉看着我,先前面上的笑意已經蕩然無存。
我隨即一笑,說道:“那你今ri找我,是為了什麼?難道是想為劉澤報仇?”杜心月嫣然一笑,搖頭說道:“王上當真會說笑,劉澤說到底也是死在我的手中,要報仇也不會找上你······我自己就更加不會找自己報仇吧······”說罷又是一陣輕笑。
我看着如今素顏的杜心月,忽然想起九年之前我第一次見到的她,那時候她的心機已經初露端倪,我也曾經對她生出忌憚之心,但她不過是個民女,我也沒有以她為意。更兼她遭逢舅父駟鈞追殺,所謂九死一生。之後竟然倚仗劉澤,影響天下大勢。這些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而她經由當初的狡黠少女變成眼前這個心機深沉又毒辣的女子,縱然我如今看淡世事,也忍不住心驚。
杜心月見我只是注視着她,眼中沒有了狠戾之sè,不禁笑道:“你看我作甚?”我笑看着別處,但聲音已經冷了下來,道:“老實說,我現下有些後悔······”杜心月看着我,神sè有些驚疑不定。我復又轉頭看着她,續道:“我後悔······當ri沒有殺了你!”
杜心月愣道:“殺我?······”她忽然格格嬌笑,指着我說道:“你以為殺了我,就能讓這九年來的一切都不同,呂氏不會覆滅,齊王不會死,代王不會成為大漢天子,你也不用變成今ri這般,是嗎?劉章,你太愚笨了,竟然將天下變亂歸咎在我一個女子身上!”我笑了一下,說道:“如今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杜心月仔細地看着我,忽然冷笑道:“殺了我,你就不是今ri的劉章了!”
我心頭狂震,看着她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杜心月看着我,忽然嘆了口氣,說道:“當初你想殺我,無非是因為你看出我行事毒辣,容我不得。但你最終還是沒有殺我,這就是你為何會敗於他人之手的原因。”她頓了一頓,說道:“這就是所謂‘婦人之仁’吧!成大事的人,從來都是殺伐決斷,你卻總在重要關口遲疑······我雖時時不在你身邊,但素來以你為對手,我有今ri,就是在於我能夠忍呂湄兒之辱,能夠委身劉澤,可惜我終究是個婦人而已······”
我看着她眼中的憤恨之sè,說道:“你所有的倚仗都在於劉澤,如今劉澤死了,你也不過是個平凡婦人,再難有什麼作為······你為何有這等不智之舉?”杜心月苦笑道:“我和劉澤從齊王營中去長安,本意是推舉齊王為天子,我知道你的心xing,不想做皇帝,所以想着齊王當上皇帝之後,任你為輔臣。如此一切都好,哪知道劉澤沒有同我商議,竟然投靠代王,如此我jing心安排的一切全都化為烏有,後來未央宮裏一件事一件事,我已經無能為力,心中只想着劉澤背叛我,又害你成了這樣,我須容他不得!所以才殺了他······”
我笑道:“你這樣說,好像是殺劉澤全都是為了我一樣,哈哈哈······”杜心月靜靜地看着我笑,等我笑聲落了下來,她才淡然說道:“不然呢?······如果不是這個理由,那你以為我為何要殺了自己的倚仗?我難道不知道這是不智之舉?”
我看着她,突然咳了一聲,面sè漲得通紅。她邁步上前,我卻後退一步,抬手阻攔着她,問道:“你······你來我這裏,是想做什麼?”她忽然抬起右手,拿到我面前,問道:“你還記不記得這個?”我看她掌心裏是斷作兩截的玉虎,眼神一凝,沉聲說道:“這是當初我摔斷的玉虎······你怎麼還在留着,沒有扔?”
杜心月低頭看着玉虎,眼中似乎也有了盈盈笑意,柔聲說道:“是啊,我是沒有捨得扔,一直隨身帶着······它陪了我九年,就好像你從始至終都在我身邊一樣······”我聽她這麼說,又見她抬眼看着我時眼中的情意,禁不住心驚肉跳,冷冷說道:“你······你說什麼胡話?!”
杜心月看着我,舉步上前,痴痴說道:“你還記得當ri你送我走的時候,我問你的話嗎?我問你,‘若是駟鈞現假扮小太監的人是我,公子會怎麼做?是會棄車保將,還是遵守誓言全力救我’,你後來說,‘若是舅父果然現了你,我便給他裝傻充愣,若是實在糾纏不開,那我就只好回他老人家一句:‘這是我劉章看中的女人,誰敢把她怎麼樣?’那他也是無可奈何,只是這樣ri後會比較麻煩,要讓你在我左右,須臾不得離開’,你知道我那時多想留下來······但我不過是個民女,我縱然說了,你多半也會不以為意,所以我最終沒有說······”我啊了一聲,只覺不可思議,想起我這九年不過見她兩面,實在沒有想到她竟然對我心生情意,只覺世事難料無過於此,一時又覺她說的不過是玩笑。但我看她神情,又不像是作偽,不禁疑惑地看着她,沉吟不語。
杜心月見我沒有反應,有些着惱,攥着玉虎,又道:“我被駟鈞追殺,冒着生命危險,不遠千里也要去長安,不過就是想要找你罷了······後來世事難料,我不得不委身劉澤,卻也絕了愛你之心,可我仍舊一心為你好。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你,你這麼聰明,難道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嗎?”我看着杜心月,一時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看着她,尷尬道:“你······”杜心月平ri甚是jing明,但這個時候也有些遲鈍,問道:“怎麼?你不相信我說的嗎?”我又遲疑道:“我······”杜心月剛要責問我,突然見我轉頭,當即也轉頭,順着我的目光看了過去。
我見到秀娘和枕香過來,頓時鬆了口氣,上前說道:“秀娘,這件事情我再給你解釋······”秀娘搖了搖頭,杜心月笑了一下,挑釁地看着秀娘,說道:“她就是你夫人,那個不同你言語的枕邊人?”我站在秀娘身前,說道:“這件事情跟秀娘沒有任何關係,你有什麼事情就找我!”
杜心月看着我,眉頭蹙了起來,隨即看着秀娘,說道:“劉章,你不愛我,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嗎?”我點頭說道:“不錯,我和秀娘乃是結夫妻,我心中也只愛着她一人。至於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恕劉章福薄,配不上你!”杜心月聽我這麼說,心中猶如刀割,忍怒盯着秀娘,隨即看着我,說道:“哼······你說得輕巧!我九年的韶華,難道你一句配不上就想將此事了結嗎?”我見她神情乖戾,皺眉說道:“你想怎麼樣?”
杜心月一愣,喃喃說道:“我想怎麼樣?······”她看着我的面容,忽然一陣茫然,輕聲說道:“是啊!我如今想怎麼樣?你不會娶我,我更不會嫁你,我沒有家,也沒有了親人,我該怎麼辦?”我見她神sè有些不對,上前說道:“杜心月······”她聽到我的呼喚,轉頭看着我,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衣袖,面上也籠着一層笑意,口中說道:“劉章,你殺了我吧······就像當初你想殺我的時候那樣,那時候你拿着劍,冷冷地看着我,我已經對你傾慕了······我害了那麼多人,如今也什麼都沒有了,還活着做什麼!······我不想孤獨着死去,寧可死在你的手中,你殺了我吧!”她抓住我的手臂,面上卻是一陣慘然的笑意。
秀娘和枕香卻都是吃了一驚,見杜心月面目猙獰,似乎有些癲狂的跡象,忍不住驚訝出聲。我看着眼前狀若瘋狂的杜心月,突然嘆了口氣,說道:“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你又何苦如此?”杜心月聽我這麼說,眼前一亮,說道:“這也是當初你跟我說的話······”我看着她,沉聲說道:“我也不想勸你,但人情莫不是貪生怕死,你如今一心求死,也不過是因為沒有了牽挂,既然是我害得你如此,那我也不能看着你如此······”杜心月看着我,我放開她,回頭看着秀娘,說道:“秀娘,她在府中住下,可好?”秀娘看了看我,隨即點了點頭。
我回頭看着杜心月,杜心月只是低着頭,我隨即對枕香說道:“枕香,你帶她去閣樓,安排她住下。”枕香皺眉說道:“君侯,閣樓沒有空房間了!”我見她對杜心月有些敵意,微微皺眉,說道:“緹縈住的閣樓不是還有幾間房子?”
她哦了一聲,氣鼓鼓地看了看杜心月,當前去了。杜心月抬眼看着枕香的身影,跟了上去。我見她神sè不對,登時心生後悔,心道:“這女子在府上住着,不會惹出什麼亂子吧······”我一時出神,走到秀娘身旁,卻沒有留意到杜心月忽然轉過頭,眼中掠過一絲寒芒。
但是之後兩天,府中卻也沒有什麼變故,杜心月只是住在閣樓里,和從前判若兩人。我見他這樣,心中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和小石頭、秦卬私下說了幾次,但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只能說小心提防。她住的地方接近淳于意的房間,所以每次有湯藥給我和秀娘服用的時候我都細心檢查,但也查不出什麼端倪。如此過了三天,這ri我在後院忙碌着種菜,忽聽她在身後說道:“真是沒想到,堂堂朱虛侯竟然穿着農夫的衣服,下地種菜。”我也聽不出來她言語中是不是有諷刺的意思,笑道:“你如今肯出來走動了?”
她走到我身前,說道:“我從燕國趕來城陽,路上擔驚受怕,如今才算是睡了幾個好覺。”我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她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劉章,我比不上你夫人嗎?為何你不愛我?”我仍是整理着手中的菜苗,淡然說道:“是啊······你容sè姣好,秀娘比不過你,更兼有心機、有謀略,比之男子也未遑多讓,怎麼說秀娘也遜你一籌······”我想了想,說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說的大概是我們!”
杜心月看着我,蹙眉說道:“你身份尊貴,為何要做這些賤民之事?難道果真如外間所說那樣,你已經忘了自己的宏圖大志,從此碌碌無為?!”我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杜心月見我無所謂的樣子,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怒氣,抬腳在我方才種下的菜地踩了一下,登時將一片菜苗踩斷在浮土表面。我不禁一陣心疼,喝道:“你好好說話就是,這些菜苗怎麼礙着你了?!”杜心月心中更怒,說道:“你······你關心這些菜苗,卻對我說的話漫不經心不在意,劉章,你當真欺人太甚!”我起身看着她,冷笑道:“我不這樣,還能怎麼樣?”
杜心月笑了笑,說道:“你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若是我們志同道合,那······”我看着她,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杜心月道:“如今天下都知道是你平定呂氏內亂,只不過功勞被人搶走了而已,而且你如今被朝廷猜忌,難道就想一直這樣下去,等着朝廷的刀落到你的頭上?既然劉恆不肯放過你,不如趁勢而起,邀集諸侯王,并力西向,如此天下可得,你也可以為自己的兄長報仇,如何?”
我笑道:“可我手中無兵,你這番話不過是空話而已······”說著,我聳了聳肩,又蹲下來,繼續種着菜苗。杜心月道:“有我助你遊說諸侯王,你自己本身就是有勇有謀,而且秦卬有良將之能,你我聯手,勝算有七分,天下還是在你掌握之中。”我看了她一眼,笑道:“你這麼說,就是和我‘志同道合’了?”
杜心月見我神sè戲謔,啊了一聲,不可置信地說道:“你,你不願意?”我笑了一下,繼續種着菜苗。杜心月不禁憤然,抬腳正要用力踩下,我忽然伸手護住菜苗,她氣呼呼地收住腳。我笑了一下,突然身後傳來腳步聲,杜心月回頭看去,見秀娘款款走來,面sè一沉,轉過頭去。
秀娘走到菜地,突然見到那些被踩斷的菜苗,眉尖兒一蹙,伸手想要扶起,神sè有些憐惜。我忙笑道:“秀娘,無妨!就讓它們這樣,等幾ri它們自己就好了······”秀娘看着我,似乎是信了,點了點頭,但看着這些踩斷的菜苗,仍舊是有些憐惜的樣子。我笑了笑,看了看杜心月。杜心月冷笑一聲,心道:“你便是愛她這樣嗎?”一時看着秀娘的身影,哼了一聲。
眼看着快種到頭,秦卬忽然過來,說道:“君侯,府外有客人求見!”我微微皺眉,回頭看了看秦卬的神sè,直起身子,看着杜心月,笑道:“和你‘志同道合’的人來了······要不要去見一下?”杜心月雙眉一揚,笑道:“去就去!”
我笑了一下,見秀娘淡然笑了笑,便放下心來,剛走到屋角,杜心月忽然湊近我,低聲說道:“劉章,你去見客,為何還要叫上我?難道你還怕我對你的寶貝夫人下手不成?”我笑了一下,淡然道:“我方才就是怕你會這樣。”杜心月抿嘴笑道:“你敢當著我的面說這樣的真話,看來不是小人!”我冷笑說道:“彼此彼此,你敢當著我將這話宣之於口,雖然心如蛇蠍,卻也不是小人!”
杜心月掩唇笑了一下,說道:“你手上還有泥,難道就這樣見客?對了,你要見的客人是誰?”我看着雙手,說道:“我也不需要掩飾什麼,這樣就好。至於來人······”我笑了一下,道,“和你志同道合的人,這天下能有幾個,你想不到么?”杜心月心中驚了一下,說道:“是吳王劉濞的人?”她沉吟說道:“吳王多半是想拉攏你······”她忽然看到我面上的笑意,赧然說道:“看你這個樣子,只怕早就知道了,我也不用擔心,就在一旁看‘戲’了······”我看了她一眼,見她唇上掩不住的笑意,也不禁笑道:“你倒還記得!”
我和杜心月、秦卬來到正堂,見堂上三人背對着我們負手而立。那三人聽到腳步聲,都是回過頭來,見我衣着樸素,都是有些驚訝。我看着當前那人,見他須髯戟張,大概四十餘歲年紀,看他站着的位置,應當是這次的使節,那後面兩人便是他的隨從了,我眼光只是在兩人的面上掃了一下,看着那為之人,但心中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當前一人行禮說道:“吳國使者管升叩見城陽王!”我一時也來不及多想,笑道:“貴使遠來辛苦,不必多禮!”隨即伸手說道:“貴使請入座!”管升遲疑一下,我眉頭微皺,忽然心中一凜,想到一個問題,忽然冷笑說道:“貴使前來,當是吳王有事找本王,不知吳王是什麼意思?”管升從容說道:“吳王派小人前來,乃是想為王上張目!”
我哦了一聲,管升續道:“吳王知道王上為大漢盡心儘力,卻遭小人構陷,當初朝臣陳平、周勃許王上事成之後,受封趙王,但當今皇帝篡奪帝位,王上封地不過一郡,是可忍,孰不可忍!吳王竊為王上不齒,是以想要為王上討回公道,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我伸出滿是泥土的雙手,苦笑說道:“本王如今被朝廷猜忌,一舉一動皆是不得ziyou,況且如今為人所制,哪裏有什麼公道可言?”管升面上一陣喜sè,說道:“吳王派下官前來,正是為王上討回公道。想王上當初有功於大漢社稷,如今反而落得這番下場,代王無有寸土之功,如今反而踐位天子,如此行徑,讓忠臣孝子寒心,我吳王願替王上出兵長安,以正朝綱!”
我哦了一聲,面sè一變,說道:“管大人怎麼可以說出如此謀逆之言?!本王如今不問世事,朝廷間的爭鬥已經再也和本王無關。吳王想替本王鳴不平,本王唯有謝過吳王的好意,但是出兵之事,切莫再提,否則本王就要送客了!”
管升見我這般推脫,長揖說道:“舊聞城陽王膽sè過人,今ri這般擔心,莫不是以為我吳王乃是朝廷爪牙,故意使反間之計探聽王上的虛實?吳王一片拳拳之心,王上若是相疑,莫說是吳王,連臣都覺得齒冷······”我聽他倒是為我找好了懷疑的理由,便語氣飄渺地說道:“本王焉知你是不是故意如此說?管大人雖有國士之風,但如今默默無聞,又並非是中郎將季布,你說的這番話教本王如何相信?吳王若是果真想為本王張目,如何不自己前來?······還是說,吳王就在此地?!”
管升一愕,不知道該怎麼說。倒是他身後一人長聲大笑,走了出來,我見那人穿着奴僕衣服,又沾上了亂糟糟的鬍鬚,但一雙眼睛卻是jing光乍現,他扯去鬍鬚,露出一張jing悍的面孔。我見這人形貌異常,但依稀是五年之前見到的樣子,忍不住心道:“原來這就是吳王,怪不得史書上說劉邦見了自己這個侄子就說他面有反相,果然是有幾分端倪······”吳王劉濞今年不過二十八歲,面sè微黑,只是唇上留着短須,眉目張揚,看起來很是有王者的威嚴。他這是卻大笑不止,良久才說道:“城陽王目光如炬,本王如此隱藏行跡,竟然還是被你察覺,果然名不虛傳!”
我笑了笑,見管升已經拱手退到吳王身後,便道:“吳王為何如此?是不信我劉章的為人,還是怕了長安城裏的劉恆?若是怕了劉恆,如何還有膽量說替本王張目?!”我如此咄咄逼人地質問劉濞,但劉濞卻沒有生氣的意思,卻是不慌不忙地說道:“城陽王莫要生氣,本王如此小心行事,自然是有所顧忌,也不用瞞你!本王早就聽聞城陽王雖然年少,卻有經國大才,五年前惠帝駕崩之時,本王見過王上一面,就此對王上很是欽慕············”我“哦”了一聲,笑道:“本王何幸,竟然能得吳王看重!”劉濞笑了一下,隨即沉聲說道:“但本王卻存着一些私心,看看城陽王比之本王如何············沒想到本王剛來府上不過一刻光景,就被現,實在慚愧!”
我看着微笑告罪的吳王,心中卻是一凜,歷史上都認為吳王劉濞只不過是一個不成氣候的叛逆,生xing暴躁,和所有造反失敗的諸侯王一樣,有着不可告人的野心,但是今ri一見,我卻看出了吳王的過人之處。我與他這是第一次說話,但他卻可以袒露自己的心跡,正是用人不疑的典範。我自然猜到了他的私心,也知道他為何要找我,如此說來,他自然是想要利用我,但他卻如此坦誠相告,我雖然心中對他戒備,但是卻有些佩服他。
我伸手虛扶,笑道:“原來如此,吳王對本王看重,本王銘記在心!”劉濞見我神sè不是很抵觸,心中自然開懷,眼睛一轉,看着我身上,卻是朗聲笑道:“城陽王如今真是閒情逸緻,竟然親自耕田,不知道是真的樂於如此,還是心中另有打算?本王從前聽聞王上昔ri在太皇太後面前敢作耕田歌,那時候何等意氣風,怎麼如今卻頹廢如此,身做農人之事?”
我看着自己手上仍舊粘着的泥土,笑了一下,說道:“吳王見笑了,本王去洗漱一下,秦將軍,你先招呼王上入座!”秦卬微微一愣,我ri常都稱他為“秦兄”,如今卻突然叫他秦將軍,他愣了一下,隨即上前請示劉濞。我卻笑了一下,退到後堂。劉濞看着秦卬,眼前一亮,問道:“你便是滎陽之戰裏面力挫灌嬰的秦卬秦將軍?!”秦卬謙遜道:“有勞王上過問,正是末將!”劉濞頷說道:“嗯······果然將軍意氣,雖然不在軍中,仍舊如同匣中利劍!灌嬰平生兩敗,一是敗於匈奴人之手,其次就是將軍之手,本王往昔聽說,也是心折不已······城陽王手下能人何其多也!”秦卬笑了一下,隨即讓劉濞入座。
我從後堂出來,已經是換了一身便服,坐在了主位。吳王見我霎時間又變成了風神如玉的模樣,點頭說道:“看來瑕不掩瑜,城陽王本來是天家貴胄,如今卻屈居這一隅之地,不是太過可惜了?”我笑了一下,說道:“王上似乎話中有話,你我皆是男兒,說話不必如此雲裏霧裏的,讓人不舒服!”劉濞拊掌笑道:“好!果然快人快語,那本王就開門見山地說了。”他隨即正襟危坐,沉聲說道:“城陽王以為,這漢家的天下······是誰的?”我眉頭一皺,道:“自然是高祖之後,我劉氏的。”我話未說完,劉濞已經搖頭道:“非也非也!城陽王說錯了。這劉氏的天下,是太皇太后和惠帝的!”我“哦”了一聲,正sè說道:“願聞其詳。”
劉濞看了看室中的幾人,我知道他的意思,說道:“秦將軍和杜姑娘都是我的心腹,不用迴避。”劉濞看着我,說道:“那本王直話直說了。本王不顧朝廷猜忌,又不遠千里來見王上,自然是不同尋常之事,城陽王心中應該有過猜疑,以為本王有所異心。你這麼想,本王不生氣,只不過本王來城陽城,只是為了要得到王上你的一句話。”我眉頭一皺,問道:“什麼?”
劉濞沒有再說,卻是正sè說道:“當年高皇帝帶領同鄉殺了沛縣縣令,要推舉以為主事之人,蕭何、曹參、樊噲、夏侯嬰等人因為心中顧忌,所以沒有出頭。倒是高皇帝一無所有,去得了那‘沛公’的頭銜,後來因緣際會,竟然得到了天下。不過高皇帝駕崩之後,這天下是誰的,卻是有待商榷的。論排行,王上的父親悼惠王乃是長子,有繼承之權,但是論地位,卻是太皇太后和惠帝為尊。太皇太后昔ri楚漢之爭的時候出力甚多,而且呂氏一族資助高皇帝,所以高皇帝才成就事業。惠帝繼位是順理成章之事。”
我靜靜地聽着,似乎知道了他想要說什麼事情。果然只聽劉濞續道:“但惠帝駕崩之後,太皇太后女主稱制,其實也無可厚非,諸侯王也不敢說什麼。但是太皇太后駕崩之後,這大漢的天下是誰的,那可就不一定了!”他轉頭看着我,冷笑道:“長安之亂,我等諸侯王為何要跟隨齊王起兵?難道我等不知道起兵就是造反?但因為牽頭之人是齊王,惠帝沒有子嗣,這大漢的天下自然該回到悼惠王的後人。齊王是悼惠王長子,我等跟隨齊王,乃是為了端正大漢朝綱。不料大亂中,齊王和王上雖然出力甚多,結果卻被劉恆漁翁得利。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聽他說到王兄,心中一痛,卻是搖頭不語。
劉濞嘆了口氣,說道:“當ri齊王退兵之際,本王委實心痛。齊王為了王上和濟北王,竟然放棄天下,楚王罵他是‘豎子’,他也泰然接受。但他不知道,他這樣一放棄,卻是將我大漢推到了變亂的邊緣!”我看着他,皺眉問道:“為何?”
劉濞嘆息道:“難道王上還想不清楚嗎?劉恆並無嫡子的名分,也不是長子,如今得到了皇位,那就是篡逆之舉,而齊王卻放棄了征討,那就是默認了篡逆。劉恆既然沒有名分,那其他諸侯王也可以行篡逆之舉。城陽王,你以為諸侯王當真是想造反嗎?朝廷其身不正,自然應該有人起來說話!”我神sè一動,劉濞冷笑說道:“王上以為本王前來就是想要造反?須知如今天下間的諸侯王都是蠢蠢yu動,楚王和本王聯繫最多,長沙王中立,南邊的南越王趙佗更加是窺測天下,而天下人看着的,不過就是王上你罷了!”
我心中一驚,愕然抬頭看着劉濞。劉濞皺眉道:“王上難道自己不知道嗎?如今天下大義正是在王上手中,齊王已經被劉恆逼死,王上如今便是高皇帝的嫡孫,只要王上登高一呼,天下必然影從!難道王上以為在城陽小城之內安然度ri,就能安穩度過餘生,不受劉恆猜忌了嗎?你的身份如此,劉恆必然ri夕念懷,勢必置你於死地,你就算藏拙也是難逃此劫!”
我身子倏然一驚,咬牙不語。杜心月看我神sè大變,斟酌了一下,看着劉濞,問道:“我家王上出了奮起反抗之外,難道就無路可退了?”劉濞冷冷說道:“天家之路,就是一步步到死路上去,除了死,你們無處可退!”杜心月一雙妙目看着劉濞,忽然神秘地笑道:“若是我家王上放棄了高皇帝嫡孫的身份呢?!”
劉濞忽然有些心悸的感覺,眼前的這個女人,眼光太毒了。她就那樣靜靜地笑着,一雙眼睛卻帶着戲謔的神sè,像是在看一個笑話一樣。劉濞皺眉看着一臉沉思的我,心道:“這女子是誰?劉章自詡聰明過人,卻不知道我說這番話的用意,她只不過兩句話,卻看出我心中所想······她是何人?怎麼有如此眼光?!”
我看着劉濞神sè變了,心中微一思索,再看了看一臉神秘的杜心月,心中登時雪亮,微微笑了笑,看着劉濞。劉濞卻神sè不變,說道:“這······也沒有多大用處。”杜心月笑道:“方才小女子聽吳王說過,此次來城陽,是為了得到我家王上的一句話,不知道吳王想要什麼話?”劉濞聽她這麼問,一時卻有些踟躕,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了。
杜心月卻不給他思考的時間,冷笑說道:“若是吳王要的就是方才那句話,那你就記清楚了,我家王上答應了你!”劉濞身子一震,眼中喜sè一閃,說道:“果然?”杜心月道:“果然!”劉濞看着我,說道:“城陽王,你意下如何?”我看了看杜心月,緩緩點了點頭。劉濞笑了笑,道:“本王絕不會忘了今ri,多謝城陽王成全本王!”我想着後世劉濞的造反,他自然不會因為我的一句話而放棄大好時機,想到這些紛繁複雜的事情,我嘆息說道:“吳王你要如何做?”劉濞看着我,拱手說道:“本王不敢獻醜,昔ri王上才華橫溢,如今雖然龍游淺灘,但才學猶在,請王上指點一二。”
我點了點頭,說道:“如今劉恆已經是大漢天子,如此明目張胆地起兵,終究不妥,不如等待時機,吳人輕悍,王上手中之兵不多,不若再等些年份。ri后舉兵,得一城就嚴守一城,萬不可輕舉冒進。如此,王上便可以分割吳楚江南之地,與長安對峙,天下還在王上手中。”
劉濞點了點頭,他身後的管升卻皺眉問道:“這······凡舉兵之際,正應該如離弦之箭,勢如破竹,不計一城一池的得失,怎麼王上卻如此說?”我冷笑道:“哼!你若果然如此貪功冒進,正是取死之道。要知道梁地和關中金城千里,崤函正是關中門戶,如何輕易撼動?而長安若是有奇兵斷了糧道,只怕江南之兵,有去無回!”劉濞橫了管升一眼,管升神sè一變,不敢再說。劉濞正sè說道:“多謝城陽王提點······”
我見他眼眉動了一下,知道他得了我的肯,急着離去,便開口說道:“王上在我府上多有不便,若是讓人看到,難保不會有什麼變故······”劉濞離席而起,說道:“如此,本王就告辭了!”他說了這話,見我仍舊是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主位,忽然一皺眉,說道:“本王受王上如此大恩,不必言謝,ri后······”我淡然截道:“ri后之事,誰說得清楚?!”劉濞一陣遲疑,我笑了笑,道:“秦將軍,本王不便出府,你替本王送送吳王!”秦卬恭恭敬敬地說道:“末將領命!”劉濞見我這樣,躊躇了一下,隨即轉身去了。
我卻嘆了口氣,透過正堂看着眼前的庭院,netri的陽光暖暖的,讓人提不起一絲jing神。杜心月看着我眼中不可捉摸的笑意,眉尖兒蹙了起來,忽然問道:“劉章,你為何要那樣跟劉濞說?”我轉頭看着她,笑了一下,問道:“我跟劉濞說了什麼?”
杜心月嗤笑道:“你的話可以糊弄劉濞,卻不能敷衍我。得一城就嚴守一城,萬不可輕舉冒進,這話從你的口中說出,分明是想讓劉濞大敗!他方才已經言明,你如今是大漢天子之位的的不二人選,言下之意就是要助你對付劉恆,縱然他有利用你的嫌疑,但你未嘗不可以假借他的兵力為自己復仇。如此千載難逢的時機,你不但不抓住,反倒想要置劉濞於死地,去襄助自己的仇人······劉章,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我自嘲道:“我怎麼想的,你不知道么?你若是真的不知,也不可能讓我答應劉濞的條件。”她忽然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卻怎麼也想不明白!”我笑道:“我先前說,‘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便是你與我的不同。你做事可以不擇手段,但我如今還能怎麼樣?我在城陽被這個身份所囿,行事處處掣肘,我還能怎麼樣?如今我已經不能再做他人計,劉濞既然對天子之位有了覬覦之心,我就不能為虎作倀,所以才告訴了他一條兵家大忌。”
杜心月一雙妙目在我臉上,卻是笑道:“你真的以為劉濞會按照你說的方法出兵?”我笑了一下,正因為知道後世的劉濞果然是這樣的戰略,但我卻不知道這是劉章告訴他的,但無論如何,劉濞都會因此覆滅,我也沒有心情跟她爭論這個,所以只是淡然笑道:“你若不信,可以再等三十年,到那時候一切自然明了!”
杜心月看着我,突然笑道:“我信你!”我卻別過了頭,淡淡地道:“但是劉濞說的這些,我從前都不知道······大漢天子之位,哼!原來如此!”杜心月看着我面上的苦澀之sè,笑道:“你這個時候又傷心什麼?你的身份,乃是高皇帝嫡孫,這個身份,你怎麼都難以擺脫,除非你死······劉恆忌憚你,也必然是要將你除去的,你難道就真的任人宰割?!”我點頭道:“不錯,我就是要任人宰割。”她憤然道:“你······你還是當初的那個劉章嗎?月兒傾慕的那個凌厲飛揚的劉章死了嗎?我現在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你究竟是誰?!”
我看着突然怒的她,突然笑了,說道:“那個劉章······”杜心月氣鼓鼓地看着我,我搖頭正要說話,秦卬走了進來,見我和杜心月神情不對,微微躊躇了一下,隨即拱手說道:“君侯,吳王已經離去,只是,他言語中透出想要拉攏末將的意思······”我頷說道:“你答應了?”秦卬搖頭說道:“沒有,末將說‘ri后只要我家王上一聲令下,秦卬萬死不辭’,他看了末將一會兒,然後就走了。”我點頭說道:“你做的很好······秦兄,你暫且迴避一下。”秦卬微微抬頭,正要轉身離去,杜心月卻朗聲說道:“劉章,你何時變得如此偷偷摸摸了?”
我聽出她言語中的譏諷之意,卻是淡然說道:“月兒,我若起兵,受苦的便是大漢的天下萬民。劉章何德何能,奈何以天下萬民換我一人的萬里河山?!等到這山河染血,生民塗炭之時,我如何心安?既然劉恆和諸侯王都還看重我這一重身份,那我自此之後清風明月,再也不管這天下!”杜心月聽我口中叫她“月兒”,突然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一般,泣聲說道:“劉章,你這麼想,別人也會這麼想嗎?”我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