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幕後之人

第五十章 幕後之人

長安,未央宮。

如今距長安的變亂已經過去半月有餘,劉恆已經吩咐讓代地駐守的薄夫人、竇氏以及一些重要的官吏前來長安。如今薄夫人和竇氏的車輦正走到宮門處,劉恆已經帶了朝中重臣在未央宮宮門處等候。丞相陳平想着十二年前離宮而去的薄姬,微微皺眉,想着之前的薄夫人如今會變成什麼樣子。右丞相審食其站在陳平身側,神sè漠然。自從高后駕崩之後,他從來都不假人臉sè,如今破例等候迎接薄夫人,着實讓群臣都有些驚訝。只有審食其自己知道,他只是想看看能與呂雉做對手的薄夫人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跟呂雉同樣的眼神、同樣的氣質。

劉恆神sè微動,看着緩緩走過來的車輦,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隨即面sè一緩,走上前去。車輦停下,劉恆躬身行禮,說道:“兒臣恭迎母后!”陳平等眾大臣隨即行禮說道:“臣等恭迎太后!”群臣之中,唯有審食其沒有行禮,只是看着車輦上的人。

薄夫人在車輦中溫聲說道:“平身吧!”群臣盡皆謝恩。審食其不禁黯然,只覺得薄夫人的聲音與呂雉全然不同,呂雉是尖利而且咄咄逼人,強大的氣勢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薄夫人的聲音卻溫軟淡然,讓人有種如沐net風的感覺。他心中不禁覺得失望,微微低下頭。

薄夫人從車輦中起身,一旁的魏文心扶着她走下來。薄夫人看着劉恆和他身後的一眾大臣,微微頷,隨即抬頭看着眼前未央宮的一角,面上露出追憶的神sè,開口說道:“哀家離開長安已經十四年,風物沒有什麼變化,倒是哀家老了許多······”劉恆淡然道:“母后總算是在有生之年再次回到未央宮,也不枉了這些年在代地的辛苦。”

薄夫人微微嘆息,想起這些年自己以女子之身,守衛北疆十四年,如今想來,也不禁唏噓。陳平上前說道:“太后雖是離開長安多年,但是鳳體康健,容貌還和從前一樣······”薄夫人笑道:“哀家是老了······丞相這麼些年養尊處優,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她頓了一頓,說道,“此次皇兒能夠繼承大統,丞相出力良多,哀家這裏謝過丞相!”說著抬手行禮,陳平連忙行禮,口稱“不敢”。

劉恆看到這般情狀,面sè微微不豫,轉頭看到後面的車輦上竇氏和侍女慢慢走下來,緊繃的臉上現出一絲笑意,迎上前去,握住竇氏的左手,說道:“你這一路趕來,身子沒有什麼大礙吧?”竇氏搖搖頭,看了劉恆一眼,說道:“多謝陛下掛懷,臣妾沒事。”劉恆上下看了看她,見她小腹已經微微隆起,甚是高興,問道:“朕的兩個小淘氣呢?路上有沒有哭鬧?你有沒有不耐煩?”竇氏伸手指了指後面,不着痕迹地將左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說道:“ru母一路照顧着他們,倒沒有怎麼煩着臣妾。”劉恆轉頭見ru母抱了女兒兒子過來,面上堆滿笑意,走了過去。

劉啟如今已經一歲有餘,一路顛簸而來,他倒是睡得正香。劉恆見狀,笑了一下,轉而去看自己的長女劉piao。劉piao此時已經有兩歲多,看着面前的男子,似乎覺得認識,便伸手抓他的頭。竇氏見劉恆的髻被拉出了幾根,便輕聲斥道:“piao兒,別胡鬧!”劉piao轉頭看着母親,嘻嘻一笑,又轉頭撥弄着劉恆的頭。劉恆笑道:“小孩子自然胡鬧些,況且她跟朕胡鬧,朕高興都來不及呢!你就別再說什麼了。”竇氏看着劉恆面上的笑容,微微嘆了口氣。

群臣將薄夫人和竇氏迎到未央宮之後,劉恆便讓鄧通傳旨,讓眾人都散了。劉恆攙着薄夫人,和竇氏、魏文心等人來到永壽宮。只見一個年老的宦者躬身站在宮門前,對着眾人行禮。薄夫人微微一怔,問道:“你是何人?哀家看着倒有些面善······”劉恆道:“母后,他是昔ri呂後身旁的宦者令張澤,如今還在照看着永壽宮。”薄夫人看了看張澤的神sè,微覺厭惡,隨口說道:“哀家不習慣生人伺候,皇兒你還是讓他去別處吧!”劉恆答應了,張澤聽薄夫人這麼說,不禁傻愣在當地。

後面幾個人魚貫地走過他,張澤忽然覺一人注目着她,順着目光看去,只覺眼前的宮裝麗人很是眼熟,但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那人已經走了。他看着那女子走路的姿態,忽然身子一震,失聲說道:“竇······原來是她!”一時看着竇氏的背影有些呆。薄夫人看着眼前的宮殿,在宮門處站了一會兒,竇氏轉過頭來,對着張澤笑了一下,這才跟着薄夫人邁步走進了宮門。

來到前殿,薄夫人環視一周,卻是淡然說道:“沒想到此處還和從前一樣,連器具都沒有怎麼變。哀家在代地雖然清苦了些,但想來她過得也不怎麼好······”劉恆淡淡哼了一聲,說道:“母后,你忘了當年她將你逼成什麼樣子了,怎麼如今倒說起她的好話?”薄夫人轉頭看着他,淡然道:“你還因為當年的事情記恨她?”劉恆冷冷說道:“母后你忘記了,兒臣卻沒忘。當初她趾高氣昂地坐在上面,對着母后你指手畫腳的一幕,兒臣時常想起,怎麼都忘不了。”薄夫人看着他神sè,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劉恆扶着她坐在上,薄夫人開口說道:“你們也都坐吧!”她看着劉恆,問道:“皇兒,朝政現下如何了?”劉恆微微一愣,道:“母后遠從代地而來,車馬勞頓,這個時候正應該好好休息,和兒媳孫女共享天倫之樂,朝政都是小事,兒臣自己會斟酌着處理的。”薄夫人看着他,說道:“此時乃是非常時期,哀家不能有一絲懈怠,此時若不小心處理,多年心血只怕會毀於一旦。如今哀家等已經是在長安,天倫之樂來ri方長。”劉恆微微頷,說道:“朝廷中倒是風平浪靜,兒臣繼位乃是順理成章······”說到此處,他忽然一頓,一旁竇氏也猛然抬頭,隨即低下頭。

薄夫人見他停了下來,笑道:“怎麼不說了?”劉恆抬頭看着上的薄夫人,拱手成禮,說道:“兒臣愚鈍,請母后指點。”薄夫人點頭說道:“來長安的路上,哀家已經想過此事。齊軍和各路諸侯王的軍隊已經慢慢退卻,關中之危算是解決了。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朝臣。”劉恆暗暗思索薄夫人說的話,細心聽着。

薄夫人續道:“哀家方才粗略看了看朝臣,大都須白,想來也都是高皇帝時候的舊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兒如今剛即位,正應該多多提拔後起之秀,拉攏朝臣的子侄之輩,這些早晚都是會效忠你的人,此時拉攏,正顯出皇兒你的誠心。”劉恆點了點頭,說道:“母后說的是,兒臣之後就頒佈求賢令,同時讓各郡縣舉薦人才,兒臣親自審核之後,酌情任用。”薄夫人點頭,又道:“至於此次起兵的諸侯王,你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劉恆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忽然想起薄夫人不會無故這樣問自己,想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兒臣會傳旨給各諸侯王,並厚加賞賜,用來安撫他們······”薄夫人看着他,有些欣慰地點頭說道:“皇兒你能夠如此說,哀家總算是可以放一些心······只是你雖然這麼說,但做起來要知道輕重緩急。齊王此次退兵,其餘諸侯王一定與他心有芥蒂。所以,要想削弱諸侯王的勢力,齊王便是一個契機,爾後再將其餘諸侯王各個擊破,可保大漢三十年太平······”

劉恆靜靜地聽着,只是點頭。薄夫人斟酌說道:“如今朝廷事務,也不過如此······”她說到此處,似乎想到什麼,轉頭看着一旁靜默的竇氏,說道:“劉章此子······皇兒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劉恆面sè微沉,說道:“兒臣已經將劉章的事情告訴了母后,母後為何還這麼問······若不是母后說劉章不能殺,只怕······哼!”他鼻中冷哼一聲,眼神也變得凌厲。薄夫人看着他惱怒的神sè,問道:“你可是心中怨恨母后這麼說?”劉恆神sè緩了緩,說道:“兒臣不敢!”薄夫人淡然說道:“他做了什麼,竟然讓皇兒你這般氣憤,連容他之心都沒有?”

劉恆神sè微冷,道:“未央宮變亂的時候,他身受重傷,兒臣登基之事也辦得匆忙,當時他昏迷不醒,此事也不用再提。只是,他醒轉之後,這十餘ri來,他沒有上過一次早朝,陳平、周勃等去他府上,他也閉門不見,更有甚者,兒臣傳旨讓他朝覲,他竟然置若罔聞,若是朝臣都如同他一般,兒臣ri后怎麼在朝堂立足?母后讓兒臣不要殺他,無非是因為他昔ri在朝堂的威勢,但如今時過境遷,豈能留他?!”

薄夫人想了想,說道:“哀家要留下他,主要是顧及齊王,齊王與劉章、劉興居兄弟情重,若貿然殺了劉章,只怕會惹怒齊王。不過哀家也有幾分私心,一來往ri聽聞她對劉章頗多賞識,她看得上的人物本來就少,哀家倒也想看看劉章是否真的如傳言說的那樣,二來此次未央宮之變,說到底是哀家和他的對陣,雖然他敗了,但哀家還是想親眼看看自己的對手是什麼樣的人。”

劉恆聞言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只是,他生xing高傲,未免會願意見母后你······”薄夫人微微搖頭,說道:“這卻說不定······”她轉頭看着一旁侍立的魏文心,微笑道:“文心,你明ri去傳哀家的旨意,就說讓劉章進永壽宮,陪哀家說會兒話!”魏文心諾了一聲。

竇氏微微抬眼看着說話的薄夫人母子,心中只覺得甚是陌生。從前她在代王宮,從沒有見過薄夫人教導劉恆的場面,如今親眼見了,卻彷彿看到昔ri高后訓斥劉盈一般。她神sè一黯,想起劉章,不禁眉頭微蹙。劉恆又和薄夫人說了一些朝廷之事,倒沒有覺竇氏有何不妥,只是跪坐在薄夫人身旁的魏文心看着低頭不語的竇氏,想起薄夫人初次見竇氏的時候說的話,不禁面上露出深思的神sè。

魏文心來到朱虛侯府的時候,正是次ri的卯時過半。深秋早晨的陽光不是很刺眼,我正在梅樹下坐着,數着樹上的葉子還有幾片。我本來是不想見任何一個外人,但聽侍衛稟報說是太後派來的時候,我也不禁愣了一下,想了一會兒,才讓侍衛請她進來。

魏文心看着梅樹下懶散消沉的我,眼中露出一陣譏諷的笑意,心道:“表哥竟然如此顧忌這個廢人,看來真的是被傳言騙了。”當下昂然站着,我看着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神sè淡然地問道:“本侯不過是太皇太后時候封的小小侯爵,如何能夠勞動太后大駕?”魏文心細聲細氣地說道:“君侯何必妄自菲薄?奴婢時常在太後身旁服侍,從來知道太后自視甚高。平生欽服之人寥寥無幾,而且都已經不在世上,放眼當今大漢朝,也不過君侯一人而已!”我聽着她給我戴着的高帽子,微微冷笑,說道:“太后要見本侯,不知是要殺了本侯,還是羞辱本侯?”

魏文心聽我說話言辭激烈,眉頭蹙得更深,說道:“太後會怎樣對待君侯,君侯去了永壽宮不是知道了!只在此處無端猜測,未免有失英雄氣概······”我看着眼前這位高傲的女子,淡然說道:“本侯並非是什麼英雄,你要好生記住,免得下次說錯了。”魏文心一愕,我隨即說道:“本侯就隨你走一趟。”魏文心又是一愕,但薄夫人交代自己的事情總算是完成了,她也不禁鬆了口氣。

我走在未央宮中,看着昔ri熟悉的一草一木,忍不住輕聲嘆息,想起自己自從蒙高后召進宮中,在高帝廟中說了一番話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未央宮,算來也有三四個月的時間,然而不過數月光景,未央宮已經是換了主人,昔ri的一切似乎連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我不禁苦笑,心道:“西漢一朝歷經二百餘年,未央宮見證了這麼多的帝王后妃,但是能被歷史記住的能有幾人?而比之宇宙滄桑,帝王將相又算得了什麼?我這些時ri如此執着,還是放不下的緣故,可這情之一物······當真磨盡我這等凡夫俗子。”

魏文心只是在前面一直走着,沒有說話,小石頭卻是知道我的心意,想起這八年中的事情,到如今想來,也唯有“物是人非”四個字才能形容。他這些ri子見慣了我將朝中大臣拒之門外的場面,本來就心中擔心,今ri卻是薄太后邀請。想來薄太後來到長安不過就是昨ri之事,今ri便相邀,足見看重。他還想着我是否會再次拒絕,所以,當他聽到我說會去未央宮的時候,也是情不自禁地送了口氣。

我看着眼前的女子,想着從前都是竇氏在前面領路帶我去的永壽宮,想着歷史上竇氏的遭遇,忍不住出言問道:“姑娘,四年前有一批宮女被送往代王宮,其中有一位竇姓的宮女,姑娘知不知道她的下落?”魏文心猛地站住,回頭看着我,問道:“不知這位竇姓宮女和君侯是什麼關係,能讓君侯掛懷的,應該不是常人。”我淡然道:“她是本侯故交。”魏文心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如此······奴婢整ri在太後身邊,哪裏知道這些小事?君侯請見諒。”我見她神sè有異,已經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不禁黯然嘆了口氣。

魏文心聽到我的嘆息,心道:“他說的竇姓宮女,不就是竇妃?難道二人從前有什麼事情?”她在低頭深思,我卻沒有覺什麼異常,看着廊道。當初高后之時,走在廊道中隔不多會兒就會看到太監宮女匆忙行禮而過的身影,但我走了許久,竟然沒有現一人,不禁詫異。隨即想到未央宮換了主人,自然是要換一批奴婢,想必此時還沒有那麼多人手。而且根據歷史記載,薄夫人和劉恆都崇尚簡約,劉恆“孝文帝”名字的由來,便是中興之主的意思。

繞過廊道,又走過幾重宮殿,永壽宮赫然在眼。魏文心也不停步,直接就走進了宮門,宮門立着的小太監也是目不斜視。我踏步走進永壽宮,見這裏還是如同高后時一般的擺置,微微心酸。走過前殿,魏文心立在朱漆屏風前低聲說道:“太后,朱虛侯已經到了永壽宮。”裏面一個聲音淡淡地道:“請他進來。”

我聽到薄夫人的聲音,一時有些愕然。薄夫人的事情,我都是從他人口中斷斷續續的知道一些。老實說,這次我敗在她的手中,也曾猜想她是否也是如高后那般殺伐決斷的英明婦人,但這聲音從屏風後面傳來,我恍然覺得她本就是遺世du1i的世外之人,哪裏敢相信長安變亂竟會是這個婦人一手netbsp;但此時已經不容我多想,我轉過屏風,抬眼只見一個白衣婦人安靜地坐在昔ri高后坐的地方,那婦人打量着我,我站在殿中直視着她,我見她眼神中似乎看透世情的淡然之sè,心頭莫名一震。薄夫人如今也是四十許人,但因為常年守在北疆,ri曬風吹,面上已經有細微的皺紋。

薄夫人見我只是站着,眼中卻沒有什麼敬畏之sè,反而帶着玩味的目光,不禁失笑,說道:“劉章,哀家終於見到你了。”我笑了笑,說道:“本侯也是第一次見到薄夫人你······”魏文心斥道:“劉章大膽!······”薄夫人擺手說道:“無妨······文心,你出去候着。”魏文心一愣,我轉頭對小石頭示意了一下,小石頭點頭退下。魏文心看了看我,也退出了永壽宮。

薄夫人看着我,伸手說道:“朱虛侯,你難道就這樣站着和哀家說話?哀家聽聞你舊傷未愈,不如坐下和哀家說說話。”我淡然道:“本侯坐在下面,薄夫人坐在上面,這樣說話,本侯不是太累了?”薄夫人笑了一下,起身走了下來。她站在我對面,伸手說道:“如今你可以跟哀家說話了吧?”我微微頷,坐在右側,薄夫人在左側跪坐下來。我平視着她,問道:“薄夫人這番召本侯過來,不知所為何事?”薄夫人看着我,溫聲道:“哀家是想和你說說話。”我冷笑道:“僅此而已?”薄夫人看着我眼中的神sè,正sè說道:“僅此而已。”

我點了點頭。薄夫人道:“哀家第一次聽到劉章這個名字,還是程弋告知。那時候劉章不過是臨淄市井的紈絝子弟,算是籍籍無名。”我從她口中聽到程弋這個名字,忍不住一陣激蕩,薄夫人仍是淡然說道:“齊王進京朝賀,乃是諸侯王的慣例,哀家本意是讓程弋跟隨齊王,說不定能有什麼收穫,不料你臨時起意,代替了自己的兄長。哀家本來惱你壞了大事,但後來長安的一切,讓哀家有些后怕。哀家後來想想,是不是你當初有意藏拙,代替齊王到長安的舉動乃是深謀遠慮,就是為了牽出程弋背後之人?”我笑道:“是你行事太過明顯,怎能讓我不疑心?我憐她一片心意,本來是想讓她置身事外。這爭奪天下之事,本來就與女子無關,不料她終究是難逃此劫······”

薄夫人看着我,眼中露出一絲異彩,說道:“劉章果然是劉章······江山美人,美人江山,說到底還不是看你更看重哪個?當年項王窮途末路之時,為虞姬流淚。高祖皇帝可以漠視父母妻子被人劫持······呵,在他心中,只怕江山的分量還是重些。”她抬眼看着我,續道,“你對程弋好,哀家也知道。哀家在代地,聽聞你向呂後進言,設立平準司,展商賈的事情,哀家便在猜想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麼。猜到後來,不過是覺得你為了一個女子而已。程弋身世孤苦,你能如此待她,她已經知足了。”我直視着薄夫人,淡然道:“薄夫人這樣說,也是將劉章看得太過兒女情長。匈奴之於大漢的危害,你難道看不出來?”

薄夫人點頭說道:“匈奴確是我大漢的威脅,不過若是按你的計謀······”我斷然說道:“此時再說,未免太過諷刺······如今天下是你們母子的,那就該你們母子自己處理。如今的劉章,跟朝政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薄夫人蹙眉說道:“這天下還是劉氏的天下,你如何能夠遠離?”我冷笑道:“這也與本侯無關。”薄夫人冷笑說道:“你自稱‘本侯’,這又何解?”

我看着她,淡然道:“朱虛侯的封號,乃是高后所賜,如今高后不在人世,但本侯只是高后一朝的朱虛侯,不是劉恆一朝的臣子!”薄夫人看着我,淡然問道:“那哀家呢?”

我忽然大笑起來,看着薄夫人,卻伸手指着上的位置,冷然道:“在本侯看來,唯有高后一人配坐在此處······”薄夫人笑了笑,問道:“呂後到底給了你什麼,讓你如今還這般死忠於她?”我聳了聳肩,薄夫人見我這樣,皺眉說道:“莫非你也受嫡長制度蠱惑?”我冷笑道:“嫡子長子本就是宗法人倫,本侯信它難道有錯?你莫要說二叔不是長子,所以就暗中莫逆,奪取二叔的天下,但他是嫡子,這天下本來就該是二叔的!”

薄夫人搖頭說道:“從前恆兒對哀家提起,說劉盈什麼才能都沒有,只是靠着他的母后才得到皇帝之位,所以他心中不服。哀家本來不贊同,但他說這話能讓我這個做母親的怎麼做?我只不過區區一個婦人,大可以藉著兒子安享晚年,代地雖然辛苦些,但是哀家若想這樣,也並非什麼難事,這些你信嗎?”我看着她,沒有說話。

薄夫人淡然笑道:“但是我跟呂后沒有什麼恩怨,她雖然行事咄咄逼人,但卻是對那些受寵的妃嬪,高皇帝臨幸哀家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哀家。哀家本來以為高皇帝乃是薄情寡義之人,也曾經暗自垂淚,但是後來見到好友管夫人和趙子兒的慘狀之後,哀家才明白了高皇帝的心意。”我冷笑道:“薄夫人,你若是想一心跟本侯說自己如何無辜的話,那本侯就沒有什麼心思聽你繼續說下去了。”

薄夫人看着我,笑了一下,道:“哀家說這些並不是說哀家無辜,哀家只是想告訴你,凡事皆有因果,如今你知道哀家起事多了你們兄弟的天下這個結果,可知道哀家為何決意謀划此次宮變?”我淡然說道:“你雖然刻意假裝,但是本侯看得出,你也有高后執掌權柄的野心,若非如此,你也不會在代地那麼艱苦的地方卧薪嘗膽十餘年!”薄夫人聽我這麼講,似乎是聽到很好笑的笑話一樣,掩唇笑了起來。我不禁愕然。

薄夫人笑了一會兒,,這才搖頭道:“你若是恭維哀家,也不用拿哀家和呂后相比。哀家從未想過向她那樣,什麼都要插手,連高皇didu被她的所作所為側目,只是高皇帝念着夫妻情意沒有作而已,不過,向呂后那樣的女子,只怕高皇帝也不是她的對手。”我皺眉聽着她說的這些,薄夫人似乎看出我眼中的疑惑,便笑了笑,道:“呂后在未央宮,不禁六宮之權盡在她掌握之中,而且前朝之事,若沒有他,高皇帝幾乎都不敢輕易決定,蕭何、留侯、陳平、絳、灌、樊噲等人全都唯她之命是從,高皇didu要讓着她三分。高皇帝雖然對她攬權之事不滿,但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安靜地聽着她說話,她淡淡一笑,說道:“那ri高皇帝心中鬱結,來到哀家寢宮,哀家說自己曾夢見有蒼龍據在哀家胸口,高皇帝本就是無賴,說他自己就是天子,就是龍,所以就臨幸了哀家。那ri他告訴哀家,他對呂后也有不滿,劉盈又不合他的xing子,呂後行事剛愎,不能長久,若是等待時機,未嘗不能扳倒呂后······”

我聞言身子一震,冷然道:“你的意思是,你暗中謀划之事與高皇帝有關?!”她點了點頭,道:“這是其中的一個原因,之前許負給哀家看相,說哀家當生天子,哀家也是心中舉棋不定,後來禱告天地,若是此次有了身孕,而且是皇子的話,哀家就當全力斡旋,哀家這般想乃是光明正大,只因呂后犯了高皇帝之忌,而且鎮服朝臣,乃是天怒人怨,哀家不覺得有錯。”

我哼了一聲,道:“當ri呂后可以殺了這麼多的妃嬪,她卻繞過了你,你縱然是虛與委蛇,也不該再有異心!”薄夫人淡然道:“天家之路就是如此,她今ri可以不殺哀家,但是ri后呢?說到底,哀家的命還是在她手中,哀家若想活着,只有取代她!”我冷笑道:“這還不是你的野心?”她苦笑一聲,道:“隨你怎麼說了,只是哀家一直居於幕后,又有幾人能夠真正明白哀家的難處?······今ri將這些話說給你聽,也是一時興起。只望你出宮之後不要亂說。”

我笑道:“你既然有此擔心,乾脆直接將本侯下獄或者處死便是了,你不怕本侯出去之後,會胡言亂語?”薄夫人抿嘴笑道:“你不會如此,朱虛侯光明磊落,哀家自然相信,而且**之事,你縱然說了,旁人也不會相信!”我聳聳肩道:“信不信是旁人的事,本侯自然管不着,只是說不說卻是本侯的事情了······”

薄夫人聽着我這些類似耍賴的言語弄得有些無奈,苦笑說道:“你既然如此說,哀家也就不說了······只是,以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哀家只怕你又弄出些翻天覆地的大事······”我笑道:“本侯方才說過,朝政已經跟劉章再沒有一絲瓜葛。本侯一諾,不比季布的差!”薄夫人笑道:“你誤會了,哀家自然信得過你,而且也會保你不死。不過,若是ri後有什麼變故,哀家望你能為了大漢基業,從中斡旋一二······”說完,她一雙眼睛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魏文心站在宮門外面,隱隱約約聽到裏面的說話聲,但卻聽不真切。但是站在外面很是無趣,轉頭看了看小石頭,見他一動不動地站着,更加覺得無趣。等了大概有半個時辰,卻聽到宮門吱呀一聲打開,薄夫人和劉章並肩走了出來,忙上前行禮。薄夫人淡淡地嗯了一聲,我看了看小石頭,向薄夫人說道:“本侯這就告辭了!”

薄夫人向魏文心說道:“文心,你將朱虛侯送出宮去。”我聞言道:“不用了,本侯想四下走走。”薄夫人笑了笑,說道:“你難道不怕會見到什麼不該見到的人?”我針鋒相對地道:“薄夫人難道怕本侯真的被劉恆殺了?”薄夫人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魏文心看着我,微微蹙眉。

我帶着小石頭走出了永壽宮。魏文心仍舊心中疑惑,低聲問道:“太后,為何不讓文心看着他們?”薄夫人看了她一眼,說道:“為何要跟着他?劉章昔ri出入未央宮,從來沒有什麼偏頗之處,他若是果真遇到恆兒,那也只能怨他命該如此。”頓了一下,她又嘆道:“劉章如今想在未央宮中流連,也不過是睹物思人而已。看來他的銳氣果然是消磨殆盡。”魏文心問道:“既然如此,太后留着這樣一個廢人又有何用?”薄夫人冷笑一聲,道:“廢人?他可不是廢人······”

我走在碧波湖旁的柳樹下,嘆息一聲,問道:“小石頭,你說······物是人非之後,還有必要再看這些當年之物嗎?”小石頭想了想,說道:“沒有必要。”我嗯了一聲,問道:“為何?”小石頭斟酌一下,說道:“公子看到這些當年之物,想起當年之事,又不免傷懷······奴婢見前幾ri公子氣sè不錯,今ri來了一趟未央宮,氣sè又差了許多······”我一時游目四顧,看着眼前的粼粼碧波,心中想着其他的事情,倒沒有把他這話聽進去。小石頭見我又是在莫名呆,眼中露出一絲憂sè。

小石頭站在我的身後,只覺得迎面吹來的風頗有幾分冷意,正要上前讓我迴轉,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不禁一愣。我也是心有所覺,轉過頭來看着身後,但隨即我苦笑一聲,看着眼前的宮裝麗人,笑道:“原來是你······”眼前站着的,正是竇氏,身側還站着一個宮女。只不過竇氏從前身子瘦削,如今卻豐腴了一些,而且面sè更白,卻也比從前多了几絲風情。

竇氏看着我面上的蒼白,一時神情似哭泣,又似微笑,良久才說道:“你······你的傷還沒有好嗎?”我看着眼前面sè微紅的竇氏,冷冷說道:“還不都是拜劉恆所賜,你不用在這裏假意相問,劉章不會領你的情!”竇氏面sè一變,說道:“我······”我見她神sè痛楚,心中一軟,問道:“當ri我問過嬸娘,嬸娘說你是去了趙王宮,如何今ri做了代王妃?”竇氏眼神一霎,淡然說道:“是張澤。”我微微皺眉,她接著說道:“當ri太皇太后恩准我出宮,本來沒有什麼事情,但張澤受了代王······他的恩惠,張澤故意弄亂我的籍貫,卻將我送往代地······”

我想起四年中她大概也是委曲求全,心中有些黯然,但隨即看到她雖然穿着寬大的宮裝,仍舊掩不住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禁神sè大變,想起自己的孩子,忍不住咳了一聲。竇氏微微低頭,說道:“我已經為劉恆生下一兒一女,如今也已經懷胎五月,只不知是男是女······秀兒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你莫要太過傷心······”

我搖了搖頭,聽她說已經有一子一女,我知道那個皇子的名字叫劉啟,就是後來的漢景帝,但是女兒的名字卻不知道,不禁有些好奇,問道:“你女兒叫什麼名字?”竇氏抬眼看着我,說道:“piao兒,劉piao,兒子名叫劉啟。”我不禁苦笑,心道:“便是歷史中的館陶長公主和孝景皇帝了,她腹中的乃是梁王劉武,原來真的和歷史中說的一樣······可笑我還一心想要改變歷史!冥冥之中果然是有天意······”

竇氏看着我,忍不住踏前一步,問道:“你······ri後有何打算?”我淡然說道:“如今不過是聽天由命而已,況且我的xing命不在我的手中。”竇氏想了想,沒有說話。我卻是走開一步,說道:“事已至此,夫復何言?劉章告辭了······”竇氏看着我,失聲道:“你難道不想和我多說幾句?還是你心有顧忌,怕有人會看到?······我都不怕,你又怕什麼?”我不禁失笑,冷笑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如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ri后便是皇后之尊,何等風光;我卻不過是小小諸侯王,浪蕩江湖間,不知ri後身死何處······況且我遭逢大變,早就已經淡了情愛之心,劉章ri后便是凡夫俗子一個,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竇氏聽我這麼說,忍不住落淚,說道:“難道你我ri后真的有緣無分?我在朝堂,你在江湖,從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見?”我看着她,說道:“你從前在高後身旁,她的謀略手段你都看在眼裏,只要稍加用心,便能如高后那般大權在握。劉恆欠缺治國之才,只要你能和薄夫人相安無事,她自然不會管你。劉章言盡於此,竇姊姊······朝堂風波險惡,你自己保重。”說罷,我拱手行了一禮,轉身離去。小石頭也慌忙行禮,跟着我慢慢去了。

堪堪走出十幾步,忽聽後面的竇氏平靜地說道:“劉章,你還當我是你姊姊?”我停下腳步,淡然說道:“不管你今時今ri如何,我只當你是當初高後身旁的宮女,秀兒和我的姊姊。”竇氏心中一痛,說道:“你還記得當初的那《未央》嗎?”我不禁默然,竇氏哽咽道:“當ri萬歲宮大宴,那一曲《未央》本來是我為你而唱,你······”我嘆息一聲,說道:“當ri秀娘沒有唱此曲,我引為生平之恨,ri后我也只會聽秀娘一人歌唱。”我說完這些,搖頭去了。

竇氏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淚眼婆娑。過了良久,旁邊的宮女說道:“主子,咱們還是回吧!雖說如今宮裏太監宮女不能隨意走動,但若是被人撞見,終究不好······”竇氏沒有說話,那宮女娟兒微微抬眼看着竇氏,卻見她目光看着遠處,眼中露出從前沒有見過的冷意,不禁心中微微有些驚懼。

良久之後,只聽竇氏輕聲說道:“娟兒,你去外苑找一個叫張澤的老太監到我宮中。他從前很受榮寵,你一打聽就能找到他。”娟兒有些不解,但竇氏此時神sè冰冷,她那裏敢問,口中輕輕諾了一聲,慌忙去了。

張澤心中有些打鼓,看着前面帶路的宮女,心中一時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箇中滋味只怕他自己也難以說清楚。

昨ri他在薄太后和劉恆的身旁現了以前的竇氏,心中已經是七上八下的了,一時想着自己總算是為劉恆出過力的人,宮中沒有人敢把自己怎麼樣。但沒想到薄太后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已經將自己貶到了別處。這次竇氏派人叫自己前去,他更加心驚。但心中尚且存着一分僥倖,只覺得自己當初雖然和竇氏不和,自己也在私底下向高后說了她許多壞話,但自己將她安排去了代王宮,雖說算是陷害,但竇氏也因禍得福,如今得到劉恆的寵愛,說到底還是自己這番yin差陽錯的結果,竇氏應該感謝自己才是。他這般想着,但一路走來,總是覺得心驚肉跳。

好不容易來到竇氏居住的儲秀宮,娟兒稟報了一聲,便帶着張澤來到殿內。張澤進來之後,眼皮微翻,只見竇氏神sè泰然地坐在上,卻是正看着他的眼睛。張澤只覺得頭皮一陣麻,一晃神之下,彷彿覺得像是從前高后看自己一般,不由跪伏在地,高聲叫道:“奴婢張澤······叩見······叩見······”他忽然覺得胸中一陣窒息,竟然說不下去。只聽竇氏清冷的聲音說道:“起來說話。”張澤顫抖着謝恩,哆嗦着站起身子,面上已經是汗津津的了。

竇氏看着眼前的張澤,鼻中微微哼了一聲,說道:“張澤,本宮和你也算是舊識,這次叫你過來,只是想找你來敘敘舊······”張澤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是忍不住喘息,伸袖擦去了額頭上的汗漬。竇氏看着他,沒有說話。整個儲秀宮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張澤只覺腿腳越來越軟,幾乎要軟倒下去。

竇氏嘴角一牽,開口說道:“本宮從代地回到未央宮,也算是歸家,可如今的未央宮和當初已然不同,太皇太后駕崩,太后被幽禁在北苑,從前的一切都變了······不過你倒是沒有變······”張澤苦笑道:“奴婢······爛命一條,上不了什麼檯面,哪裏會有人看得起奴婢,所以倒苟延殘喘活到今ri······”

竇氏笑了一下,說道:“你倒是說得中肯······太皇太后一死,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本宮在代地想起和你在太皇太後身前爭寵的事情,想着當初若是不爭寵就好了,本宮也不至於變成今ri這個樣子······”張澤沒有聽懂她話語中的意思,忙又跪了下來,叩頭說道:“從前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冒犯······”

竇氏冷哼一聲,張澤頓時不敢再說,竇氏冷笑說道:“說起來,本宮能有今ri的風光,倒還是拜你所賜,如此······本宮倒要好好謝你一番了!”張澤聽她冷笑着說出這番話,一時心中怦怦直跳,顫聲說道:“那······那是娘娘你天生的富貴命,奴婢能夠出一份力,自然是奴婢的榮幸······奴婢萬萬不敢居功······”

竇氏大袖一擺,站起身子厲聲道:“張澤,你有何功勞?!若不是當ri你從中使壞,我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張澤猛然聽到竇氏怒,只覺心膽俱裂,抬頭看着竇氏,口中荷荷有聲,眼見竇氏走下台階,忍不住連連後退。竇氏看着眼前驚懼的張澤,冷聲說道:“張澤,你知道當ri我被送往代地的時候我是怎麼想的嗎?我想着終究有一ri我會回來,讓你死在我的手中!今ri······今ri······”卻見張澤面上一陣青氣,隨即眼睛瞪着,一動不動。

竇氏微微喘息,看着身子慢慢僵硬的張澤,低聲笑了起來。娟兒一時有些不明所以,上前一推張澤的身子,口中叫了一聲,但張澤的身子卻應手而倒,就此死去。娟兒不禁尖叫一聲,隨即想到竇氏還在,不禁伸手捂住自己嘴巴,但眼神中仍舊流露出駭然之sè。

竇氏卻是一聲嘆息,想着張澤這些時ri頻繁受到驚嚇,再加上他已經年邁,自己這一番話說出,竟然將他生生嚇死,一時覺得可笑,長聲笑了起來,良久才說道:“張澤,你往ri狐假虎威,作惡多端,最後卻被我嚇死,也算死得其所······今ri我總算大仇得報!可是······”想起自己這四年的韶華時光,全因為此人斷送,不禁淚落如雨。

良久之後,竇氏止住哭泣,看着眼前張澤的屍身,忽然想起劉章,低聲說道:“你的命是在誰的手中?你說我會變作太皇太后那樣的人,看來是真的······我已經是劉恆的妃子,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她雖是這麼說,但又是一陣心酸,輕聲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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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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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幕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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