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再起風波

第三十四章 再起風波

()后四年,封章弟興居為東牟侯,皆宿韂長安中。

——《史記·齊悼惠王世家》

七年正月,太后召趙王友。友以諸呂女為受后,弗愛,愛他姬,諸呂女妒,怒去,讒之於太后,誣以罪過,曰:“呂氏安得王!太后百歲后,吾必擊之”。太后怒,以故召趙王。趙王至,置邸不見,令韂圍守之,弗與食。其髃臣或竊饋,輒捕論之,趙王餓,乃歌曰:“諸呂用事兮劉氏危,迫脅王侯兮強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誣我以惡,讒女亂國兮上曾不寤。我無忠臣兮何故□國?自決中野兮蒼天舉直!於嗟不可悔兮寧蚤自財。為王而餓死兮誰者憐之!呂氏絕理兮托天報仇。”丁丑,趙王幽死,以民禮葬之長安民頉次。

己丑,rì食,晝晦。太后惡之,心不樂,乃謂左右曰:“此為我也。”

二月,徙梁王恢為趙王。呂王產徙為梁王,梁王不之國,為帝太傅。立皇子平昌侯太為呂王。更名梁曰呂,呂曰濟川。太后女弟呂嬃有女為營陵侯劉澤妻,澤為大將軍。太后王諸呂,恐即崩后劉將軍為害,乃以劉澤為琅邪王,以慰其心。

梁王恢之徙王趙,心懷不樂。太后以呂產女為趙王后。王后從官皆諸呂,擅權,微伺趙王,趙王不得自恣。王有所愛姬,王后使人酖殺之。王乃為歌詩四章,令樂人歌之。王悲,六月即自殺。太后聞之,以為王用婦人□宗廟禮,廢其嗣。

——《史記·呂太后本紀》

高后五年,朝野之間都是無事,時間也就匆匆之間過去了。我與呂秀也成婚一年有餘,但呂秀卻一直沒有消息,我對此事也不是很在意,心想着順其自然就好,再說,呂秀如今也不過才十九歲,太早生育也不好。俗話說“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話真不是虛的,小石頭私下曾經跟我說,要繁育子嗣,開枝散葉。我哭笑不得,對他說此事不急,不管如何,總算是含糊過去了,但隨後就是呂秀吞吞吐吐地跟我提起,原來高后和皇后也曾私下問及呂秀,呂秀哪裏知道應對,紅着臉應承了,回來卻是埋怨我,我便安慰她,此中情事,不消多言。

年後王兄來信,說及召平在齊王宮頂撞他之事,似乎對召平有所不滿。信中又提及了興居也想來長安,問我是什麼意思。我想着自己平rì未央宮和城防之務兩邊跑,也是不勝其擾,所以就致書王兄讓興居前來,我在信中讓王兄不要與召平對立,只是注重民生,所謂政在親民,若是得到民眾的擁戴,召平也不敢弄權云云,想來王兄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高后六年十月,興居的車駕已經到了長安城門。我如今專管城門的防務,誰到了長安,自然是我第一個知曉,這時候我帶同呂秀在東城門等候。如今已經是深秋時節,天氣冷肅,呂秀已經穿上了輕裘,但是城門處畢竟風大,我看着呂秀,說道:“你也是,如此寒風,非要來接興居,其實你在府中等着就是了。”呂秀笑了一下,說道:“不行,興居雖然是弟弟,但是怎麼也是我見到的你第一個至親,不能怠慢。這才等了半個時辰,怎麼你就沉不住氣了?”我看着遠方,恨恨說道:“興居這小子,這區區二十里竟然走了這麼長時間也不見影子,來了我也要教訓他一頓,竟然讓他嫂子這般等着!”呂秀莞爾一笑,沒有說話。

我還在那裏指手畫腳地埋怨着興居,忽聽小石頭說道:“快看,那個似乎就是小公子的車駕。”我放眼看去,只見遠方一隊車馬走了過來,旗幟上寫的果然就是個“齊”字。我不禁鬆了口氣。車駕走到近處停了下來,劉興居在車裏早就掀開了車簾,這時候見到我,慌忙跳下馬車,上前一把抱住我,說道:“二哥,二哥,我想死你了!”我微微覺得尷尬,心道:“這小子怎麼還是這麼率xìng?”卻見呂秀等人看着我,都是忍者笑意,我拍了拍他的後背,說道:“興居,咱們兄弟也有兩年沒見了,來,讓二哥看看!”

劉興居放開了我,昂頭挺胸地站在我面前,我點頭笑道:“好!當年的小子長成大人了!”劉興居看着我,說道:“二哥怎麼還在長個子?我本來想着能夠趕上你了,誰知道你又高了······”我笑道:“我大了你四歲,你自然還能長的,我卻是不再長了,過幾年你就該趕上我了。”興居笑了一下,說道:“那也說的是······”

我見他看着我身後,便笑道:“來,過來見過你嫂子!”劉興居走上前,說道:“二哥你先別說,我先猜一猜,這三位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是哪個呢?”他用手指着漱玉,伸手抓着腦袋,似乎很是苦惱。呂秀一愕,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小叔子是在開玩笑。我見興居在那裏裝模作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伸腳在他腿上踢了一下,說道:“你這小子,剛來就戲弄嫂子。之前在臨淄的時候,你沒吃過枕香煮的菜,沒嚷着讓漱玉幫你梳頭,還這麼戲弄你嫂子,是不是想找打?”說著我作勢要打他。劉興居啊了一聲,笑道:“那都是四年之前的事情了,再說女大十八變,二位姐姐更加美了,我不認識,也在情理之中啊······”枕香和漱玉聽他稱讚,不禁笑了起來。

劉興居卻是忽然收起笑容,走到呂秀跟前,行禮說道:“這位想必就是嫂子了,果然也只有嫂子這般的美人,才配的上二哥這樣的英雄,劉興居見過嫂子!”呂秀笑了一下,行了一個叔嫂之禮。我聽這小子更加油嘴滑舌了,只能感嘆,一時想起祝蝶,便將他拉到一旁,低聲問道:“怎麼祝蝶沒有來嗎?你們現如今怎麼樣了?”劉興居登時有些失落,說道:“她是想來,可是先生死活不肯。我總不能像二哥當年那樣強搶民女吧,所以只好一個人來了······”我哦了一聲,說道:“那你們······”興居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已經有了白之約,我說自己跟着二哥,rì後有所作為之後,就回去娶她。二哥,你可別讓我等得太久,不然你的弟妹可是要換人了!”我笑着撞了他一下,說道:“別胡說!我的弟妹,非祝蝶莫屬!”興居嗯了一聲,我們兄弟兩個相對大笑。

之後便是一起回府,我將興居安排在另一座樓閣里,他自己帶來隨身小太監雖是可心,但是初來長安,我撥了幾個下人供他來用,當晚枕香做了豐盛的飯食,我們一起其樂融融,倒是不勝之喜了。

興居在長安有我照拂,仕途竟然比我的要通暢得多,剛來長安,第一次早朝,見過高后,高后一時高興,便封了他一個東牟侯的爵位,同樣敕建府邸。我將他送出宮,問道:“興居,怎麼你封的是東牟侯,我封的是朱虛侯,這些有什麼來歷嗎?”興居看着我,說道:“二哥,你當了兩年的侯爺,難道不知道自己爵位的來歷嗎?”我點了點頭,他頓時無語,良久才說道:“我幼時出生在東牟城,你出生在朱虛這個地方,就是這麼來的啊!你看朝中的那些封侯的官員,留侯張良,那是因為張大人的家鄉是留,絳侯周勃的家鄉在絳······”我笑道:“沒想到你竟然知道這個的來歷······”興居笑道:“那還不是我聰明,像二哥這樣不問世事的人怎麼在長安待了這麼久?我真是想不明白了······”

我笑道:“好小子,你如今得了便宜了,竟然說起我的不好了?你說我不問世事,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是怎麼不問世事的,宿衛長安的大事,你就全權負責了,別給我惹什麼禍端才好!”劉興居得志意滿地說道:“二哥,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我笑了一下,他只是剛來,卻敢這麼說,我自然不會當真,只是城防的事情還有秦卬和離朱,這兩人辦事情穩妥,縱然是興居有什麼疏漏,他們也會儘力彌補,也就不以為意了。

我將興居送走之後,便又迴轉了永壽宮,張澤通傳了之後,我來到內殿,見高后正和張嫣、呂秀說笑,見我來了,呂秀仍舊和張嫣低聲說著什麼,高后卻看着我,說道:“哀家想着你也該來了。”我笑了一下,忙行禮說道:“太皇太后目光如炬,臣的心思確是瞞不過太皇太后。”高后心情不錯,聽我這麼說,笑着說道:“哀家今rì早朝已經封了劉興居為東牟侯,你可滿意?如今他初到長安,朝廷官制和職責他並不知道,哀家想等些時rì再授他朝廷的官位,你是他兄長,覺得哀家這樣安排可好?”我跪坐在下,聞言拱手說道:“如此安排也好,不過臣私心想要東牟侯協助臣,只因城防之事責任重大,臣這些rì子忙東忙西,覺得有些招架不住。”高后看了我一眼,說道:“如此也好。他是你的弟弟,你時常指點着他也不是不可,不過如此一來,你兄弟二人便引人矚目,反倒不美了。”

我不禁苦笑,說道:“太皇太后難道擔心臣和東牟侯結黨么?若是這樣,太皇太后就再為東牟侯安排一個官位就是。”高后看着我,笑道:“你對哀家忠心,哀家自然知道。”我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相信高后真的是這麼想的,但是她既然這麼說了,我也不能駁斥,只能順着她的話說道:“臣的弟弟東牟侯雖然年少,但是和臣一起長大,品xìng自然不差······”高后嗤笑一聲,說道:“劉章,你這麼奉承自己的弟弟,可是露出了馬腳。”

我一愣,沒有接着往下說,高后看着我,笑道:“你幼時就有紈絝子弟的名聲,東牟侯要是和你一起長大,那多半品xìng不怎麼樣,最多也算是個無賴!”一旁張嫣和呂秀也不說話了,聽着高后這麼說,不禁都是笑了起來。我苦笑道:“原來臣在太皇太后的眼中竟然還是個無賴,那臣枉讀了這麼多書了······”高後面sè一沉,說道:“無賴怎麼了?高皇帝年輕時候就是徹頭徹尾的無賴,但是最後還不是富有天下?項王雖說是個蓋世英雄,最後也不是烏江自刎了?高皇帝那時候跟哀家提過,為人切不可拘泥,你好生記着!”我聽劉邦原來這麼說過,一時也覺得有道理,便說道:“劉章記下了。”

高后看着我,微微點頭,隨即說道:“你既然說宿衛長安很是辛苦,哀家也不能坐視不理,不然你家的媳婦該怨我這個老婆子不體恤你了······哀家同意你說的就是了。”我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倒是呂秀嗔道:“皇祖姑,你這般說秀兒,秀兒rì后可不敢來了······”高后呵呵笑了起來,說道:“秀兒跟着劉章,倒是學會他的謙虛了。”呂秀笑了一下,同高后說起話來,我在一旁看着眼前其樂融融的樣子,微微笑了起來。

興居封為東牟侯之後,朝廷再一次安靜下來,一時高后和朝臣相安無事。我暫時放下了擔憂,想着高后若是一直如此,那劉呂之間的恩怨假以時rì就可以慢慢消弭。為了歷練興居,我將自己手中宿衛長安的大權全都交給了他來打理,雖然這於理不合,但是既然高后已經肯,朝臣也樂於見到劉氏子弟掌權,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興居全心掌握衛尉之事,竟然也忍了下來,這種毅力連秦卬和離朱都暗自佩服不已。

但是這種風平浪靜的時刻只是持續了三個月,三個月之後,趙王后的車駕來到長安,然後揭開了高后又一次對劉氏的不滿,也重新開始了又一輪的屠戮劉姓諸侯王。

高后七年剛開net的時候,呂秀生了一場大病,我便向宮中告假,連着幾rì沒有早朝,興居回來下朝之後告訴我高后宣召趙王劉友前來長安,我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覺,來到外面,我拉着興居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太皇太后怎麼突然想起要召趙王入京?”興居皺眉說道:“二哥,此事我知道的也不清楚,只是之前趙王后前來,難道是跟這個女人有關?”我皺着眉頭,說道:“我讓你有什麼不明白的酒去問張辟疆張大人,你沒有去問他么?”興居抓了抓腦袋,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我看張大人也是有心事的樣子,所以就沒好意思去問······”我嘆了口氣,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忽然又下人來報:“君侯,張辟疆張大人前來,正在前廳奉茶。”

我心中一定,說道:“興居,你跟我來。”他哦了一聲,和小石頭一起來到前廳。張辟疆見我進來,忙起身說道:“君侯可知道朝中出了大事了?”我皺眉問道:“太皇太后突然宣召趙王,可知道是什麼緣故?”張辟疆皺眉說道:“我聽宮人說道,趙王后從趙地趕回來,就是為了告趙王,說趙王對太皇太後有怨言,說什麼‘呂氏安得王!太皇太后百歲后,吾必擊之’,太皇太后心中恚怒,此次趙王來長安,只怕······是凶多吉少。”我冷笑道:“趙王后好守婦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妖孽之事。往常聽說趙王寵幸其他的姬妾,不喜歡趙王后,趙王后仗着自己是呂家的女兒,就對丈夫不敬,她如今這般向太皇太后獻讒言,那是寧可拼個魚死網破了。”

張辟疆搖頭道:“君侯有所不知,你這數rì不上朝,太皇太後身子有不適,心情本來就不好,如今趙王后獻讒言說太皇太后百年之後,太皇太后便以為這是趙王咒她,而且懷有異心······”我想了想,說道:“看來我要去宮裏走一趟了。”張辟疆神sè微動,還沒開口說話,小石頭已經急道:“公子如今切不可以身犯險······”興居也道:“是啊,二哥,你這個時候去,太皇太后若是遷怒於你,只怕你也有危險······”我皺着眉頭,張辟疆拱手說道:“君侯還是先別急,趙王還未來長安,君侯切不可自亂陣腳,等趙王來了之後,咱們看清楚情況,再為趙王進言不遲。”我嗯了一聲,道:“現如今,也只能這麼辦了······”幾個人都是沉默不語。

十rì之後,趙王的車駕來到長安,城防之務本來是我和興居在負責,但是趙王的車駕剛進玄武門,我還未及上前拜見,他已經被羽林軍押着前往未央宮。我見情勢竟然變成了最壞的一種,忍不住心中動怒,跨上馬就一路飛馳,來到未央宮宮門處,但是一隊侍衛攔住了我,我眉頭一皺,看着呂更始,冷聲道:“本侯如今要進宮面見太皇太后,衛尉大人因何阻攔?!”

呂更始卻絲毫沒有買我的賬的意思,看着我,笑道:“君侯大人,宮中不可走馬,君侯是否先下馬再說?”我斜睨着他,冷冷道:“本侯自然知道宮裏的規矩,不勞衛尉大人提醒。若是大人讓本侯進去,本侯自然下馬,否則,下馬之說,大可不必了。”呂更始面sè一變,說道:“太皇太后吩咐,任何閑雜人等都不準放入宮中,君侯想進去,下官恕難從命!”我眉頭一皺,看着呂更始,呂更始忽然心中一跳,不禁握緊了腰間的長劍,我冷冷一笑,忽然聽到後面馬蹄聲動,回頭一看,見是押解着趙王的羽林軍,更是皺緊了眉頭。

羽林軍走到宮門處,見我正擋着宮門,為將官打馬上前說道:“請君侯迴避!”我心道:“現在該怎麼辦?我難道要違抗高后的懿旨?”心中掙扎一會兒,卻是怏然地催馬走開。趙王的車駕緩緩從我面前走過,我靜靜地看着車輦的車窗,只見綾絹擺動中,趙王劉友蒼白的面容隱在後面,似乎感覺到外面有人,他轉過頭,正看到我,但是眼眸里卻沒有一絲神采。

我眼睜睜地看着趙王的車駕消失在宮門之後,心中一痛,呂更始冷笑一聲,說道:“朱虛侯還是回吧,哦對了,下官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不其侯呂種不久之後也要來長安,我就等着好戲看了······”我看着他冷笑的樣子,心中一陣厭惡,說道:“你想看好戲?那就等着吧!”說罷,我雙腿一夾馬腹,“駕”了一聲,揚長而去。

呂更始看着我打馬遠去的背影,面sèyīn沉下來,冷冷地哼了一聲。

我回到府中,這幾rì呂秀的身子大有好轉,正在院中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將馬韁交給下人,走到呂秀身後,見她還是沒有一點感覺的樣子,便走到她的身前,呂秀睫毛一動,抬頭看是我,笑了一下,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看着她,說道:“我都回來有一會兒,見你一直就這麼站着,在想什麼呢?”呂秀看着我說道:“宮裏是不是出事了?”

我看着她略微清瘦的面容,心中微微苦澀,她這一病,似乎xìng子都有些變了,有時只是靜靜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再也不復從前整rì歡笑的樣子,聽她這麼問,大概是聽到了些什麼話,更何況我這幾rì來一直愁眉不展地想着趙王的事情,她向人詢問也不無可能,當下柔聲說道:“是有些事情,太皇太後派人召來了趙王,方才將趙王押到了宮裏······”呂秀面sè一變,低聲問道:“你······你沒有進宮吧?”我苦笑道:“我在宮門處被人攔了下來。”

呂秀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你為我準備車馬,我去見皇祖姑。”我神情一愕,忍不住道:“秀娘,你······”呂秀抬頭看着我,說道:“我本來想勸你不要管兩家之間的恩怨,怕你觸犯皇祖姑的逆鱗,但你多半不願如此,我是你的妻,自然是要跟你同甘共苦,事事也以你為主。”我心中感動,將她擁在懷中,說道:“不行,你若是去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自然以為是我授意你,如此也不好······”呂秀點頭說道:“是了,我卻沒有想到這一點······我只想着幫你探聽一下皇祖姑的心意······”

我想了一下,說道:“若是真的想探聽太皇太后的心思,你可以去問嬸娘,嬸娘是太皇太後身邊最貼心的人了,你去見她,應該沒有什麼事情。”呂秀嗯了一聲,說道:“那我現在就去!”我拉住她,說道:“你如今急着趕去,也不免會讓人猜到幾分,不如明晨再去宮中向太皇太后問安,然後再去問嬸娘。”呂秀看着我,說道:“還要等明rì?我只擔心你多憂心一刻,心裏多半不自在······”我攬過她身子,心道:“劉章,你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次rì清晨,呂秀帶着漱玉乘車去到永壽宮問安。來到永壽宮,得知高后還沒下朝,便在宮外等着,過不多時,只見皇后的鳳輦慢慢過來,呂秀便迎了上去。早有宮女上前對張嫣說了,張嫣便吩咐停住了鳳輦,下來拉着呂秀說道:“秀兒,聽說你前些時rì得了一場大病,如今可好了沒有?怎麼面sè看着還這麼差?”呂秀勉強笑道:“多謝皇姑掛懷,秀兒如今都好了,所以今rì前來給皇祖姑問安。”張嫣眉頭一蹙,說道:“你來得不是時候,母后正在和臨光侯、辟陽侯、侯封等人一起議事,你要多等一會兒了······”呂秀低聲問道:“是在商議趙王的事情么?”

張嫣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向一旁隨侍的宮女說道:“你們在這裏守着,不得過來打擾。若是太皇太后回來,儘快通知我。”侍女都是諾了一聲,張嫣拉着呂秀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說道:“章兒他竟然忍心讓你冒險前來打聽消息?這麼不以你為重······”呂秀忙道:“皇姑誤會了,是秀兒執意要來的,他不讓我來,只是我不忍見他每rì都是眉頭緊鎖的樣子,這才來問皇姑的。”張嫣嘆了口氣,說道:“你也算是有心了,但此事是你皇祖姑親自授意,你讓他別再管了就是。”呂秀道:“他知道這裏面的利害關係,只是想知道趙王如今的情況怎麼樣,其他的,他也不能管的。”

張嫣嗯了一聲,說道:“趙王如今被母后關在了他在長安的府邸里,而且派羽林軍守着四方,嚴令吩咐下人不給衣食,也不許任何人前去探望。”呂秀輕輕啊了一聲,良久才開口問道:“趙王后呢?她也不去嗎?”張嫣搖頭冷笑道:“此事便是她故意而為,她若是前去探望,那也是冷眼相對,多半會質問趙王早知幾rì,和必當初對她冷言冷語,不加寵幸而已,還會說什麼好話?”呂秀低頭說道:“皇姑,我呂家的女子真的如此不堪么?”

張嫣一愕,看了看她,拉着她的手說道:“秀兒,你怎麼可以這麼想?”呂秀搖頭說道:“照皇姑這麼說,呂家的女子都是蛇蠍心腸,全然不念夫妻之情,竟然陷害自己的夫君,秀兒真的不敢相信這是呂家的女子所為。”張嫣嘆了口氣,說道:“你就別再多想了,我看你也不用再去見你皇祖姑了,她見你這個樣子,多半會猜出緣由,到時候不免連累章兒,你還是快些回去吧。”呂秀嗯了一聲,張嫣又道:“你去告訴章兒,此事和如意之事彷彿,誰也是無可奈何,知道了也是徒自傷心,卻於事無補,讓他明哲保身就是,若是惹怒了母后,只怕母后也不會顧念你的情面,你讓他善自保重就是。”

呂秀嗯了一聲,兩人又說了幾句,呂秀便帶着漱玉告辭而去。張嫣卻忽然沉默下來,良久之後,才低聲說道:“母后這次,怕是又要誅殺你的兄弟,你生前尚且不能阻止,如今你要我一人怎麼辦?”淡淡的悲傷聲音慢慢消逝在她唇邊,這女子面上露出深切的哀傷,卻是沒有一人看到。

我聽到呂秀轉告張嫣說的話后,卻是心中沉了下去,張嫣若是這麼說,那麼趙王多半不保。我想到劉友現在被關在自己的府邸,卻無人給他送去吃的東西,心中除了一陣深切的悲哀之外,剩下的就是對高后的不滿。呂秀看到我神sè之間仍是抑鬱,不免又勸慰一番,我口頭上說是無妨,但是心中怎麼想,卻是不想讓她知道,免得讓她擔心。

這rì晚間,枕香已經準備了許多豐盛的飯食,我看着卻是難以下咽。呂秀見我放下了筷子,便也不再吃了,一旁劉興居正準備夾菜,但是看到呂秀沒有吃,自己也放下了筷子,小石頭在一旁服侍,見我們三人都是默然無語的樣子,開口說道:“公子,你多少吃一些吧?”我心中難受,但看着呂秀和興居,終究是不忍他們陪着我挨餓,於是拿着筷子幫二人夾了許多菜食,自己也勉強吃了幾口。呂秀自然知道我的心意,也不多說什麼,興居見我這樣,想了想,說道:“二哥,你就吃些吧?吃飽了,才能想主意啊······”我笑了一下,搖頭苦笑說道:“我自然知道自己管不到五叔的事情,但是想着他如今在自己的府邸里挨凍受餓,還是吃不下去······”劉興居忽然說道:“二哥,你還是從前的二哥么?從前的二哥,就算是知道危險也會迎難而上,如今的二哥,怎麼這麼英雄氣短?你可不讓我敬佩了。”我雖然知道他是激將之法,仍是心中氣不過,吃了起來。

如此這般,十餘rì之後,趙王在長安的府邸中傳來噩耗,趙王餓死在府邸之中,朝臣都覺得悲哀。在趙王拘禁期間,有跟隨趙王來的大臣暗中想接濟趙王,但是都被高后抓捕歸案,如此一來,再也沒有朝臣敢違抗高后的意思,如此這般,趙王劉友竟然就這樣被生生餓死,長安百姓紛紛傳言說,趙王臨死的那rì,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於是在府邸之中唱歌,歌詞中說:“諸呂用事兮劉氏危,迫脅王侯兮強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誣我以惡,讒女亂國兮上曾不寤。我無忠臣兮何故□國?自決中野兮蒼天舉直!於嗟不可悔兮寧蚤自財。為王而餓死兮誰者憐之!呂氏絕理兮托天報仇”,朝中大臣聽到這歌都是義憤填膺,但因為沒有權力,所以只能是忍氣吞聲,各人見面之後也絕口不提趙王之事,此事竟然就這般掩藏在朝政之後。

我得知趙王身死的時候,也是心中大慟,我跟趙王沒有什麼交情,只是見過他兩面,一次是七年之前,那時候正是惠帝大行,我見他跪拜在惠帝靈前,最後一次見他就是在不久之前,他被羽林軍押解到趙王府,我永遠都忘不了他那雙眼眸中等死的悲哀,如今聽說他竟然生生被餓死在自己的府中,想起他自己唱的那句“呂氏絕理兮托天報仇”,悲哀之餘,心中也不禁湧起一陣戾氣,只覺得高后這般做未免也太過不近人情,竟然因為自己侄女的一句讒言而加害一條王侯的xìng命。

所以,從趙王薨喪之後,我便稱病不朝。高后竟然也沒有說什麼,至少我沒有看出來她對我有什麼不滿,但是她之後的懿旨卻讓我又一次心中憤怒,高后在懿旨中說:“趙王友不顧社稷,不念皇恩,有辱皇室聲名,故而賜詔以民禮葬之”,堂堂皇室子弟竟然只是以平民之禮葬在百姓的冢旁,這對劉氏簡直就是天大的污衊。群臣見呂氏掌權,什麼也都沒有說,連趙王劉友大葬的時候都沒有前往,堂堂大漢王侯,送葬之人竟然是一班酷吏,不免又引來世人的嗟嘆。

我因為趙王的事情,對高后更加不滿。呂秀因為時常跟我在一起,聽我說得多了,也覺得高后做的有些過分。她心思委婉,雖然不滿,但是因為高后從前對她極好,所以她也不好說什麼。我平rì也只是生悶氣,從不宣之於口,若是實在忍不住了,便出府四處撒氣,如此這般挨過了半個月。

這些時rì我雖然過得不好,但是高后也是同樣焦頭爛額,趙王事件之前她便有些身子不適,這期間難免不動氣,所以身子越不似從前。高后xìng子急切,雖然見自己處置了趙王,但自己的身子竟然如此沉痾不治,心中有些悔悟的意思。半個月後,竟然出現了難得一見的rì食,這本來是很普遍的天文現象,高后見到白rì突然變黑,對身旁的張澤說道:“你知道這rì食是什麼原因么?那便是因為哀家的緣故,這是上天在jǐng示哀家做的孽太多,讓哀家收手!”

張澤站在一旁不敢接話,高后想着自己說的話,忽然心中逆反:“上天竟然不容許我對劉氏施懲?劉氏子弟盡皆不忠於哀家,難道哀家就任他們宰割不成?上蒼,你不用示jǐng,哀家做事從不後悔!劉家人若是還敢懷有二心,哀家照樣不會手軟!”站在一旁的張澤卻是不敢看高后一眼,只是覺得現如今的高后,怕是誰也勸說不住了。

半個月之後,高后又下了另一道旨意,說趙王劉友身死,但是趙地拱衛關中,不能沒有諸侯王鎮守,於是遷梁王劉恢為趙王,算是平調。又封酈侯呂產兼任梁王,但是呂產責任重大,特許呂產不用回到梁國的封地,只是在長安做后少帝劉弘的太傅。梁王劉恢心中不願意去趙國,於是上書高后,說自己得高皇帝的封邑已經有十餘年,如今不想捨棄封地前往趙國。高后大怒,在朝堂上將梁王的摺子摔在地上,怒喝道:“梁王違逆朝廷旨意,難道是藐視朝廷,起了謀反之心不成!”如此一來,群臣驚怖,都是不敢多說什麼,高后怒氣平息之後,吩咐左丞相陳平擬書送給梁王劉恢,勸他儘快前往趙國。梁王勉強答應,但是心中卻是很不樂意。高後為了安撫劉恢,讓新封的梁王呂產的女兒嫁給了趙王劉恢,又將呂產女兒的侍女僕婦都隨同前往趙國,用以監視劉恢,劉恢雖然無奈,但是只得動身前往趙地。

趙王劉恢前往趙地不久,高后的疾病也好了一些,處理朝政自然是沒有什麼。我雖然在這些時rì在府中,但是朝堂上的事情都是興居和張辟疆來告訴我,所以我也不是全然不知情。我雖然埋怨高后心狠,但是也知道這是她往年追隨高皇帝正戰天下受過的刺激,也就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若是對自己的對手容情,rì后自己便死無葬身之地,我雖然理解,但是見到高后竟然如此行事,還是有些反感。但是這些rì子朝中無事,呂秀也勸說我已經月余沒有上朝,事情不能做得太過分,所以也就聽從了呂秀的話,整理好自己的朝服,去未央宮朝見高后。

趙王劉友和新趙王劉恢的事情之中,辟陽侯和侯封等人算是出了大力,高后很是倚重,朝臣也都看出高后乃是用這些人為爪牙,殘害劉氏宗親。是以在這次朝議之中,只是這些人說話,剩下的大臣都是唯唯諾諾的樣子,不敢違逆半分。我站在朝臣中間,見到一些不善於掩飾的官員都是眉頭皺着,顯然心中反感。而反觀陳平,卻是面帶微笑,對高后的責問也是應對自如,我雖然知曉他心中對高后擅權已經很有不滿,但是見到他的表象,也絕對想像不到他竟然是在對高后虛與委蛇。

我嘆了口氣,對我自己從前的想法已經有所懷疑,當初我得到高后重用,想着能夠憑藉自己的影響力,讓高后和朝臣相安無事。朝臣自然是沒有什麼,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經將朝廷的兵馬大權交給了高后,從此也是聽從高后的懿旨,卻不料高后自己心有懷疑,因為自己家族中的女子受了委屈,竟然不顧朝臣的反對,處死趙王,而且強迫梁王,劉氏已經完全落在呂氏的下風。這種情形之下,高后若是一心與朝臣修好,達成默契,劉呂相安也未嘗不可,但是高后的心思如何呢?我也是心中捉摸不透。

這麼一來,我也不敢輕易說什麼,只是聽着高后的爪牙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我也沒有怎麼聽,朝議糊裏糊塗地就過去了,下朝之後,我只想着要早rì離開宣室,免得看到侯封和劉長等人心中生氣,正要迴轉的時候,忽然見到張澤走了過來,我懶得搭理,轉身正要走,張澤卻叫住了我,說道:“君侯留步,太皇太后提及君侯已經有些時rì沒到永壽宮了,今rì特宣召君侯······”我心中冷笑道:“宣召?難道高后還想如同對待趙王一般對待我?”當即哼了一聲,說道:“公公前面帶路就是。”張澤看我面sè不豫,便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向永壽宮走去。

來到永壽宮,只見高后和審食其、侯封正在內殿。我看向坐在上的高后,見她面sè有些憔悴,高后雖說已經過了耳順之年,但是雍容華貴,從前也不顯出老態,不過我這些時rì沒有來朝見,卻覺得高后似乎老了許多,而且面容也似乎是心力交瘁的樣子,不禁微微皺眉,淡淡地向高後行了一禮,聽高后說了“免禮”,便直起了身子,掃了餘人一眼,便跪坐在小几的後面,高后和這些人有片刻的沉默,過了一會兒,高后開口問道:“劉章,你今rì肯上朝,可是風寒之疾好了?”我咳了一聲,說道:“謝太皇太后關懷,臣的身子已然無恙,臣還要多謝太皇太后賜給臣的藥物,臣還在服用中。”高后嗯了一聲,說道:“如此就好,你這次病得很是時候,原來是哀家多想了······”我微微一愣,看了看高后,見她也正在盯着我看,不禁低下頭。

高後轉過頭,不再看我,卻是說道:“哀家前些時rì封了梁王為趙王,朝臣可有不滿?”審食其淡淡說道:“百官在朝堂上倒是沒有說什麼,私下的議論倒是少不了的。只是有人有所怨言。”高后冷笑一聲,說道:“你說的是梁王呂產,還是胡陵侯呂祿?”審食其笑了一下,沒有說話。我聽到高后提及我的岳父大人,雖然不怎麼想聽,但是還是留神聽着。

卻聽高后說道:“前些年呂王呂嘉驕奢yín逸,哀家聽了朝臣的建議,已經廢去了呂嘉的王位,如今哀家已經封了劉恢做趙王,朝臣竟然有所異動,近rì都有大臣在私下議論朝政,這不是給哀家找難看么?”我心中一動,聽高后竟然提及劉呂之事,這倒是不多見,想來是這些時rì她見到朝臣神sè間的不同,所以對這件事情也留意起來。

高后這麼一問,審食其和侯封都是沒有回答,我本來也是不想回答,因為這件事情本來就是高后不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高后卻是看着我,問道:“劉章,你來給哀家說說。”我眉頭一蹙,知道自己不能夠亂說,若是高后認為我偏袒朝臣,那就是我自找沒趣了。念及此處,我斟酌說道:“太皇太后明鑒,自來王侯得志之後驕恣之人不少,雖是人之常情,但是必定會被百姓憎惡。太皇太后肯大義滅親,自然沒有什麼不當之處。”

高后蹙眉說道:“劉章,哀家問你的是朝臣有所異動,哀家該怎麼辦?可不是呂嘉的事情。”我一時為難,聽得高后哼了一聲,我不禁心中一跳,正要開口,忽聽一人說道:“回太皇太后,奴婢倒是有個主意!”我一愣,不由看着正在一旁侍奉高后的張澤。高后也是有些意外,笑道:“你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張澤聽高后允了,便拱手說道:“太皇太后,朝臣知道太皇太后大義滅親,這才額手稱慶,若說原因,自然是因為沒有了呂王,從前呂嘉大人做呂王的時候,朝臣就不敢如此。太皇太后不如另立一人為呂王,如此便可震懾群臣,朝臣自然不敢就這麼放肆了。”高后想了想,說道:“果然是個好主意,說到底,朝臣怕的乃是呂王,並不是呂嘉,哀家也是糊塗了,這麼說來,哀家要再選一人封為呂王了。”我眉頭一皺,心道:“你如今剛這麼害死劉氏諸侯王,如今還要大封呂氏,這不是加劇劉呂兩方的矛盾么?”想要開口出言反對,但是剛抬起頭,看到高后眼神中的欣喜之sè,我不由得頹然放棄。

過了一會兒,高后看了看張澤,問道:“張澤,你說哀家封誰為呂王好?”張澤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奴婢見這些來給太皇太后問安的呂家人中,也就是新封的梁王呂產最是沉穩,而且對太皇太后更加恭敬有禮,此外胡陵侯呂祿也是上上之選,只請太皇太后欽定。”高后想了想,呂氏一族中,也就這兩人能力還算可以,她微微點頭,忽然看着我,心道:“呂祿是秀兒的父親,但他們父女的關係不好,我若是封了呂祿做呂王,秀兒須不是很高興,而且呂祿卻生xìng優柔寡斷,若是身為呂家的家主,我也不是很放心,呂產還有些手段,可說是合適的人選。”她這麼一番斟酌,便點頭說道:“哀家知道了,那便將呂產封王吧!”

張澤大是高興,心知自己又為人辦好了一件事情,不禁喜上眉梢,說道:“奴婢知道了。奴婢會遣人去向朝中的一些官員授意,讓他們在早朝的時候,奏請太皇太后立呂產大人為呂王。”高后嗯了一聲,我卻是皺緊了眉頭,看着張澤,心道:“**之中,非但妃嬪不能干政,連宦者令也是不能,這張澤怎麼會如此關心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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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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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再起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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