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拔刀立腕

第一章 拔刀立腕

人生,很奇妙。

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一雙手,將我們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噹噹。

我跟着花姐長大。

她是個暗門子,只要給錢,來者不拒。

那天,她喝多了,想躲進幽暗的角落裏吐,卻一眼看到了我。

那時,我只有一尺多長,被裝在一個紙殼箱子裏,很隨意地丟棄在垃圾堆旁,小臉凍得通紅,蜷縮着像只小貓。

她說,要不是我衝著她咧嘴笑,她絕對不會管我。

她還說,這是命。

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更是命中注定。

或者還有另一種解釋。

命中剋星!

我就是她的剋星,只用了一咧嘴的工夫,便在一瞬間,融化了她那顆堅如寒冰的心。

另外,還讓她捨棄了很多東西。

當然,這些話都是在她清醒,又恰好跟我獨處的時候說的。

只不過,這樣的機會很少。

花姐沒有家,孤身一人,像一根浮萍,漂浮在這浮躁的城市中隨波逐流。

她很忙,每天電話不斷,奔走在各條街區,周旋於她所謂的那些局之間。

第二天回來,她總是帶着一身嗆人的煙酒氣,醉眼迷濛,有時會咧着嘴傻笑,有時會哭得像個孩子。

無一例外地是,哭完笑完,她都會躲到洗手間裏,沖洗一個多小時,似乎要把自己的里裡外外徹底刷個乾淨。

偶爾她也會把“客人”帶回來。

那時,她就把我趕出去。

我看不慣她對男人的那種笑,更受不了那種聲音,沒少給她搗亂。

不是在窗戶外點一個炮仗,就是故意砸碎玻璃……

每次,受了驚的“客人”都會罵她,她再大罵著要撕了我的嘴。

等她追出來,我早已手舞足蹈笑着跑遠。

我知道她只是裝裝樣子,做給“客人”看。

因為從始至終,她都沒動過我一根手指頭。

不僅如此,她還把她所有的寵溺都給了我,吃的、穿的、玩的,都是同齡小孩子之間最好的。

一直到很多年後,我才想明白,花姐之所以收養我,大概是想在這舉目無親的城市裏尋個伴兒,努力地使自己的生活看上去有點“家”的味道吧。

她只是太孤獨。

這種孤獨,來自靈魂深處,無葯可醫。

日子有腳啊,雖然悄無聲息,卻一刻不停。

轉眼到了我十歲,花姐也三十五歲了。

那天,她興沖沖地領回一個滿臉刀疤,拄着雙拐的中年男人。

我以為這也是她的一場生意,識趣地站起身,想要躲出去。

卻被花姐攔住。

當時我正琢磨着,是不是給她來點新花樣,她笑着開了口:“大狗子,他以後就住咱家了。”

沒有介紹,開門見山,不庸質疑。

這就是花姐。

我從花姐看向男人的目光里讀出了異樣。

什麼?住這?

轉念,我又想到了別的。

這瘸子就是她找的金主?

她一直心心念,等到年老色衰,就找個有錢的金主養活着她。

這瘸子能幹什麼?很有錢嗎?

我想不通。

卻沒出聲,因為我知道,即便我出言反對,花姐大多不會聽。

瘸子跟花姐一樣,也是個夜貓子,晝伏夜出。

我納悶不已,好幾次悄悄跟出去,發現每次來接他的車都不一樣。

唯一相同之處,就是這些車我都不認識。

也不知道他每晚都出去幹什麼。

問花姐,花姐也不說。

不過,第二天,他總能帶回一大筆錢。

有了錢,花姐動了搬家的念頭,她想買個房子,更想換個好點的環境。

在她看來,只有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窩,才能真正融入到這個城市。

還有一個原因,三個人擠在一幢二十多平的小房子裏,太不方便。

尤其,花姐有時候叫得很大聲。

瘸子卻不同意,說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容易藏身,便於跑路。

他在躲着誰?為什麼又要逃?

我們住的地兒是個棚戶區,出名的臟、亂、差。

可以說九流三教匯聚,八門之徒叢生,龍蛇混雜。

每次我獨自出門,總能遇到一群流里流氣的小崽子。

他們似乎知道花姐從事的行當,見到我,總是陰陽怪氣,罵我是婊1子養大的狗崽子。

我氣不過,跟他們打,每回都被揍得鼻青臉腫。

若在以前,花姐聽到聲音,都會像個母老虎,跑出去瘋罵一通,再回來抱着我哭。

瘸子來了以後,搞不懂他用了什麼法子,當晚,欺負我的那些孩子便在家大人的帶領下,來家裏給我道歉。

我覺得瘸子不凡,努力跟他親近。

可他卻像塊冰,始終捂不化。

直到有一天,他被人送了回來。

確切地說,是被人抬回來的。

看着成了血葫蘆,被齊根斬去了右手的瘸子,我驚恐到無以復加。

倒是花姐沉着,她呵斥着我,和她把瘸子抬上了床,又買來藥物,給他包紮、掛水。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瘸子之所以瘸,是因為他沒有腳,他的腿是兩條假肢。

我愈發疑惑,像看怪物一樣看了他一晚上。

翌日,瘸子醒來,跟花姐耳語了些什麼。

花姐如臨大敵,帶着我倆急匆匆搬了家。

搬去的地方卻不是什麼高樓大廈,而是一處窮鄉僻壤。

那裏是花姐的老家。

我猜到花姐在躲避着什麼。

只是,這次躲避很不成功,引來了外人。

那一夜,月黑風高。

火光映紅了半個村莊。

我推着輪椅上的瘸子,像被擰掉了腦袋的蒼蠅,在險峻的山林里奔逃不停。

終究還是花姐扛下了所有,她像只死命護住雞仔的老母雞

三天後,看着被燒成了焦炭的花姐,我哭幹了眼淚。

瘸子更冷了,緊緊抱着花姐的屍體一言不發,那隻完好的左手青筋直跳,嘴唇咬出了血。

我想,那一刻,仇恨的種子已經在他胸腔里生根發芽了吧。

就如同我。

數日後,瘸子把花姐的骨灰罈擺在我面前,讓我跪下,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起了話。

“想報仇嗎?”

“想!”

“大狗子這名不好聽,改個名。”

“行!”

“花姐姓陳,而你,是一面復仇之旗,就叫陳小旗!”

“好!”

未生而養,恩情大於天,百世難還。

我明白瘸子的意思。

他要把一身本事教給我,讓我親手給花姐報仇。

我問他怎麼不親自出手,他說他的心跟着花姐去了,再加上又失了一隻手,沒了能力。

我給他磕了三個頭,恭恭敬敬叫了聲師父。

他沒有看我,只是盯着花姐的遺像出神。

良久,才輕飄飄吐出一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十年後,你就是名震江湖的旗爺。”

我問他,他是誰。

他告訴我一個名字“花彩者”。

後來我才知道。

所謂的花,是以賭為生的職業賭徒;所謂的彩,是變戲法的。

這本來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行當,卻被他糅合到了一起。

江湖中能當得起這個名字的,只有一個人。

整整十年,師父教會了我三件事。

第一件,跑。

五千米,不到一刻鐘。

也許這數據有些冷。

可諸位看官老爺,要知道,男子五千米的世界紀錄是12分39秒36,國家男子一級運動員的標準是14分40秒。

你們對此又會做何感想?

這速度絕對能甩普通人幾條街吧?

我用了四年,每天狂奔四小時,才勉強做到了這一點。

並且,師父要求的跑,並不只是單純跑步這麼簡單,還包括逃跑、跑路中用到的機巧,甚至如何設置障礙,迷惑對方。

我問過師父,他回答的很乾脆。

當你贏了錢,勢必會有人輸急了眼,對方肯定會狗急跳牆,找你麻煩。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第二件,千術。

所謂的千術,跟變戲法或者說魔術沒有本質的區別,都是障眼法。

玩的就是一個眼疾手快,耳聰目明。

三年,我將麻將、撲克、牌九、骰子玩出了花,可以一隻手舞得讓你眼花繚亂,神出鬼沒。

更能隨心所欲抓到自己想要的牌。

每副牌只要上手摸一遍,便能全部認出。

對於骰子,隔着十米我可以聽出點數。

第三件,散打搏擊殺人技。

這是下下之策。

在逃不掉的時候,絕逼要反擊。

並沒有拳腳招式,只要能制度甚至殺死敵人,即算合格。

為了考驗我的格鬥技能,師父將我帶進了深山。

不知道他通過什麼手段,招來了一群野狼,然後將我和這群野狼一起關進了一座廢棄的磚窯。

他說的很冷血,如果連這些餓狼都弄不死,又有什麼資格成為他的傳人?

這是真正的生死搏殺!

那天,正好是我二十歲生日。

三天後,我滿身是血,踉踉蹌蹌走出磚窯,師父卻不見了。

他走了,只留下一封信。

信上只有四個字。

“拔刀立腕!”

我就是他的刀!復仇之刀!

這四個字用鮮血寫就,還沒完全乾涸。

我理解他為什麼要走。

如果,我死在群狼嘴裏,成為狼群的裹腹之物,他沒必要等。

如果,我僥倖沒死,總有一天能夠找到他。

回到當年出事的地方,我衝著花姐的墳磕頭。

算是一種告別。

當然,不僅僅是跟花姐告別,還有我的童年與青春,更有一些別的。

花姐是未出閣的女子,按祖制,死後不得入祖墳。

葉落歸根的花姐始終還是個外人。

這也許就是人性的悲哀!

在親情與規矩之間,人們更願意選擇規矩。

望着那孤零零的一抔黃土,我沒有落淚,只有緬懷。

磕完頭,我給花姐的墳培上了厚厚的土,盡的是孝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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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王之花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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