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悲憫、離別，還有難捨

傍晚時分，母親從老家打來電話，哽咽着告訴我，二舅昨夜又送去老家市人民醫院搶救了，這次恐怕凶多吉少……我放下電話，心立即被一種無言的悲憫牢牢罩住，有點喘不過氣來。

我的幾個舅舅中，二舅和我走得最近。他和二舅媽在村裡種植大棚蔬菜，每每新鮮蔬菜採摘上市，總會送一些給十來裡外的爸媽嘗個鮮，我的一份讓母親通知我有空回村裡取，那些無公害的綠色蔬菜，不論是韭菜、花菜、芹菜、包菜，還是青玉米棒子，成了我進城時後備箱裏的寶貝。

我的二舅年輕時長得一表人才，據說當年和當時村裡一枝花的二舅媽談戀愛時，村裡許多姑娘都偷偷哭了。當年二舅媽的父親是一名解放軍軍官，解放後轉業在外市，和前妻離了婚，做了一個不小的官，對他和前妻的唯一孩子我的二舅媽滿懷愧疚，一次讓二舅媽過去，可以幫助安排一個工作，可二舅媽捨不得離開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二舅，勸說自己的父親想法讓二舅參軍，後來，因為外曾祖父的大地主成分，二舅參軍時政審沒能通過，二舅媽和二舅留在鄉村務農，恩恩愛愛一輩子。

那年，我工作不久后考取了省城一所大學的作家班，因為家境貧寒囊中羞澀，終沒能湊齊前去報到的不菲學費，沒能如願走進作家班課堂，痛定思痛後來我決定離職創業，想通過創業掙上讀作家班的學費。秋天，一個親戚滿口應承答應借我3000元，當我滿懷感激蹬着自行車前往親戚家借錢時，親戚滿臉的無奈，千種萬種理由手頭緊，借不出一分錢來，我只好含着淚蹬車回家。

從親戚家出來不久，在一條小路上遇到從地里收工回家的二舅，二舅非要我去他家吃飯。那一餐飯，二舅用口袋裏僅有的10元錢去村裡割了肉，燒了滿滿一大碗，又讓二舅媽從雞窩裏撿了七八個草雞蛋和新割的韭菜炒了，二舅還特地開了一瓶珍藏了多年的洋河大麴。許是心中鬱悶，那天我居然喝醉了，沒能騎車回家，留宿在二舅家。

第二日，我和二舅告別時，二舅掏出一疊錢遞給我說，這是3000元，你先拿着用，到時記得還我就行。我一下子不知說什麼好。

一年後，我去給二舅還錢時，二舅收下3000元本金后只收了150元的利息，我大感意外，因為我後來聽母親說那3000元是二舅夜裏從村裡信貸員那貸的款，二舅見我疑惑，笑着說，那3000元我夏天賣了油菜籽就先還上了，信貸員收了150元的利息，我這才恍然大悟。

二舅和二舅媽的苦日子是孫子宇航出生后沒多久，剛沉醉在當上爺爺奶奶的喜悅中的二舅猶如挨了一悶棍，醫院檢查發現宇航是個腦癱兒。以後的十多年裏二舅只要口袋裏有了錢，就天南海北四處背着孫子四處求醫問葯，有村人看二舅活得太辛苦，沒日沒夜掙的錢全扔水裏樣扔在為孫子宇航看病的路上，好心勸他，你就認命放棄吧！二舅卻捨不得，一聽到有偏方能治療腦癱兒，就不辭辛苦帶着孫子前往，個中艱辛心酸，好一個辛苦了得。

二舅和二舅媽除了種了七八畝地外，還種植了四個蔬菜大棚，一年忙到頭卻從來捨不得請人幫工，起早貪黑、披星戴月，春天割韭菜時時常凌晨就開始頭頂電燈開始勞作，將新割的韭菜一一捆好，天亮后裝上三輪車送到蔬菜收購點，所得菜款係數交給表弟小勇，囑他要好生善待可憐的宇航，不放棄，不嫌棄，手心手背都是肉，腦癱也是家中寶。

我的二舅終日勞累，儀錶堂堂的他早早駝了腰身，蒼老的與他的年紀一點對不上號。去年秋天，我回老家時特地買了兩瓶好酒，帶上老爸老媽一起去看望二舅，接到電話的二舅很高興，從蔬菜大棚里採摘了新鮮的蔬菜一一碼放好在家等我。

那日午飯時二舅執意要喝我帶去的好酒，我又想起當年我和二舅兩人一瓶酒對半分的情景，可現在的二舅酒量很小，只喝了一小杯，二舅媽說，我來看望二舅，二舅很開心是特地陪我，才端起了多年不端的酒杯。

與二舅分別時，我情不自禁擁抱了一下我的二舅，我那體重才百斤的二舅讓我心酸得想哭。

我知道二舅的病一直是拖下來的，不到挨不過去，不肯看醫生，秋天，二舅肺部感染，由於體質太差，在省城醫院住院半個月病情才有好轉，出院后我請假去看望，並送上一千元表示心意，二舅無論如何終不肯收下。

沒想到我才回城沒幾天，就得到二舅又在深夜被救護車送至醫院搶救，肺部感染導致肺衰竭的消息……

夜深了，當我敲下這行文字的時候，窗外春天的觸角已經悄悄在大地上蘇醒，這個春天，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祈福我的二舅能迎來生命的又一個春天，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