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周兆邦先生23事

我常回憶起四十年前我的小學校長周兆邦先生關愛學生的往事，心裏有一股暖意在流淌。

小學同學孫世忠，腦袋大嘴巴大眼睛大，人挺聰明，調皮搗蛋在全校出了名，不過，我們從不喊他的名字，直呼“二大眼”！因為他不光給班上每個同學都起了綽號，還偷偷給任課的老師也封上了綽號，班主任張老師得知后拎着他耳朵讓他站在教室門外聽了差不多一周的課。

那年的春天姍姍來遲，孫世忠不知怎的害了滿頭瘡，他媽媽給他滿頭塗上了紅汞藥水，把他的頭弄得紅黑一片，慘不忍睹。於是有男生齊喊他“花豬頭”，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架，相互臉上多了幾道抓痕，後來，孫世忠在同學們的嘲笑聲中乾脆不來上學了。

一天，上課鈴剛響，周校長領着孫世忠走進教室，站在講台前。咦！我們好奇不已，孫世忠居然戴了一頂鵝黃色的絨線帽子，只見孫世忠紅着臉摘下帽子，給我們深深鞠了一大躬，我們看着他光禿禿的頭，捂住嘴一個個樂得沒敢笑出聲來。從此他“二光頭”的綽號就坐實了。

原來，是周校長得之孫世忠一周沒來上學，去他家動員他繼續來讀書，並給他導演了脫帽致歉那一幕。

沒過多久，不爭氣的二光頭又闖了大禍。課間休息時，二光頭拿出一張不知什麼時候畫好的大烏龜貼在女生夏鶴珍背後，報復她期中考試時沒給他看答案，結果弄了個數學不及格，看着夏鶴珍背後的大烏龜，我們興奮得拍着桌子嘎嘎大笑，恨不能將教室的屋頂給掀翻了。直到代課的女老師顏老師夾着書本走進教室，教室里還是叫聲、笑聲、噓聲不斷。氣得顏老師在講台上放下書本就要揪二光頭的耳朵，可二光頭猴子樣哪肯就範，於是他在前面跑，顏老師在後面追，我們一個個站起來看把戲一樣，一個個樂不可支，比過年還開心。二光頭邊跑邊拉過我們的空板凳給顏老師設置路障，氣得20出頭的顏老師滿臉脹紅，急哭了。

直到周校長出現，二光頭才停下惡作劇，乖乖跟着周校長去了校長室。一節課後，二光頭低着頭吸了吸鼻涕回到教室，幽幽地說，我闖了這麼大的禍，周校長都沒碰我一指頭，不斷給我講道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二光頭的同桌劉愛民從小沒有母親。他和姐姐跟着每天喝得醉醺醺的父親，過着有一頓沒一頓的凄涼日子。劉愛民腳上的鞋子一年四季都趿拉着，好像永遠總是大一號，那是村裏的嬸子們捨不得他，救濟他的舊鞋。一到冬天，劉愛民的雙腳後跟就凍裂了很多細口子，時常滲出血來，疼得劉愛民哆嗦着嘴裏直抽冷氣。有一天上廣播體操課，我們發現劉愛民腳上穿了一雙燈芯絨鞋面的新棉鞋，經不住我們的好奇，劉愛民終於說出，是周校長花錢請村裏的孟大嬸給他做了一雙合腳的棉鞋。許多年後，已成了泥瓦匠小包工頭的劉愛民和我們一起喝酒時，說起周校長花錢連續幾年給他們姐弟倆做棉鞋買過年的新衣裳，關愛他們勝過自己的親生父親時，不惑之年的劉愛民瞬間像個孩子樣張嘴大哭，我們都為之動容。

後來，在一個北風吼叫的冬日，劉愛民背了半口袋山芋放在周校長家門口就跑了。於是在課間休息時我們吃到了周校長讓學校食堂烤的山芋，那是怎樣的一個個山芋呀！山芋皮絲毫無損，山芋上一個小蟲眼沒有……好多年了，我再也沒有吃過那麼香甜的烤山芋。

除了二光頭和劉愛民，小學同學中我印象最深的還有張傳珍，她天生雙眼弱視，加之幼時家境貧寒，延誤了醫治，讀一年級時就戴上了玻璃瓶底一樣厚的眼鏡。到三年級時視力越發不行，即使坐在課堂第一桌，看黑板上的字還模模糊糊的，每次考試老是倒數，急得趴在桌上直抹淚。

張傳珍父親得知后，正愁上學期女兒的學費還打着欠條，到學校讓張傳珍收拾書包，乾脆扛着板凳回家，一個女孩子識幾個字就行了。周校長得知后，反覆做張父的工作，並替他補交了張傳珍的學費，讓張父以後不要擔心孩子的學費了。從此，周校長在放學后將張傳珍單獨留下來，每天給她補課。半學期后，張傳珍沒再拖全班分數的後腿，她試卷上終於有了大紅的70幾分，含着淚開心的笑了。

幾年後，張傳珍順利小學畢業了，她將家中積攢下的30多個草雞蛋放在一個小竹籃裏帶到學校送給周校長，感謝他的資助、悉心輔導之恩。周校長實在推脫不過，硬是塞給張傳珍10元錢，囑咐她一定好好讀書。那時，10元錢足足可以買一籃子雞蛋了。

時光沖不淡我們對周校長的思念，周校長，您在哪裏？我們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