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失落的張處長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２０２０這一年更是玄乎，年底都立冬時節了，氣溫猛的升到２４度，隔天又回到最高１０度，別說抵抗力弱的孩子，成年人也吃不消着忽高忽低的折騰，這不，張大處長也中了槍，渾身酸痛，伴着咳嗽，眼淚鼻涕一起上陣，血壓也跟着來搗亂。只好來輸液室掛水，要是以往，張大處長肯定辦住院手續了，正好躲進醫院好好療養幾天，可這次不行，無論妻子如何勸說，他就是不應，不礙事，掛幾天水就行。

張大處長是某大局裏的財務處長，可謂地位顯赫，可兩天前的下午，市裡組織部門找他談過話了，到齡退居二線，做好交接棒工作，不再擔任財務處長。該來的都得來，年紀到線了，就得騰出位置讓年輕的同志上，張處長雖心裏早有準備，可真來了，還是頗有點失落，當然還是很愉快地接受了組織的任免，然後約了處里另一個同事在局健身中心打了一小時網球，沖好澡就回家了，第二天就起不來了。

妻子還是勸他住院好好檢查，他一下子惱火了，不是笑話嗎？剛宣佈退二線就住院了，傳出去不是跟組織對着幹嗎？我一世的英明不全泡了湯？

門前冷落鞍馬稀。張處長一人來掛水，與普通老百姓並無二樣，護士叫號張桂山時，他有些迷糊，誰是張桂山？呵！張桂山就是我自己呀！以前在局裏是沒人敢叫他張桂山大名的，就是局長也是“桂山！你來一下！”，至於那些手下都畢恭畢敬稱呼“張處長”。待護士喊了三遍“張桂山”，張大處長總算醒悟過來，舉起手應道，在呢在這呢！忙碌的小護士可沒給張處長好臉色，耳朵不好？喊你三遍了。

醫生給張處長開了三天的水，妻子退休后又返聘到一家財務公司，不能陪他來掛水，以前張處長有個頭疼腦熱的，司機跟着跑前跑后，手下更是一個個關懷備至，可如今張處長只能自己開着那輛奧迪Ａ４來掛水，組織找他談話那天，司機也被安排跟了接班的新處長。

以前張處長在位時，也來輸液室掛過水，單位里的人走馬燈似的來探望，來了在輸液室前隔着帘子先張望一番，看有無同事，免得尷尬，確認無人了，趕緊哧溜一聲溜進來表示一下慰問，也有趁機塞個紅包什麼的，都是一兩千塊，小意思。

張處長正在失落中回憶，面前有人喊了一聲，張處！

張處長抬頭一看，有些意外，是單位里的章科長。

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重感冒在這裏輸液，我來看看你，好點沒有？

好多了，你這是？

張處長以為章科長也不小心染了風寒，同是天涯淪落人，也來掛水了。

不是……我這不是也退了嗎？特地來看看你！

張處長有些感動，卻又有些慚愧。

張處長和章科長是財經大學的校友，只是張處長比章科長早畢業３年，在局裏同事了一輩子，張處長在處長的位置上坐了１５年，章科長混到退休還是個副科級的農財股股長。

高考那年章科長一心想考藝術系，他酷愛書法，可家裏人死活不同意，認為考財務管理才是正道，以後好找工作，章科長難違父母之命，只好進了自己不感興趣的財經大學財務管理系。畢業後果真工作沒費勁，一輩子也沒為工作焦心過。

章科長雖然沒進大學藝術系，可他的書法幾十年來造詣很深，一直潛心研習，據說市場上已經有人花大價錢收藏他的書法作品。

章科長在單位里人緣不錯，只是不肯上進，下了班就溜回家關起門來沉浸在自己的書法世界裏。

章科長按部就班上班下班，從沒跑過領導的辦公室，更別說到領導家裏拜訪了，所以參加工作幾十年了一直在股長（副科級）的位置上牢牢坐了１８年。

臨近退休了，才醒悟過來，敲過一次張處長的辦公室門，還是被妻子天天念緊箍咒逼着去敲的，請張處長在局長面前美言幾句，能不能讓自己在正科級位置上退休。

張處長不置可否，賣着關子，這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心裏記恨的卻是，這回你不清高了，幾十年了，我可是一滴酒也沒喝到，一支煙沒抽到你章大科長的。

後來在局班子討論章科長等人退休待遇時，張處長對於章科長的待遇，一錘定音，就按副科級退休吧！

想到這裏，張處長悔不當初，有些歉意地說，老章，你退休的事沒幫上忙，真是不好意思。

章科長抬起頭，笑着說，哪裏的話，一樣的一樣的，要不是我老婆天天逼着我去找你這個學長處長，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敲你門的。

這不，聽說你一退二線就病了，我擔心你過不了心裏那個失落的坎，這不來看你了。當年局裏要下派我到郊區新成立的重點企業擔任財務主管，我死活不願，後來局裏要處分我，是你在局長大人為我說了話，這個恩我一直記着呢！

張處長輸液袋裏的藥液慢慢滴着，張處長微閉的眼裏有淚一滴一滴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