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維斯警官
灰白色的城市建築群正飄落着，來自奧丁拜葬崗噴洒而出的雪花。
這種智能雪花同樣也會融化，也帶有着冰冷的溫度。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了。對於全息世界的居民來說，體驗早已經變成了一種可有可無的東西了。
“終有一天，我們會認為，擺脫對自然軀體的依賴，才是高等生物進化最為正確的方向。”廢品區記者還在投屏上做着報道，維斯警官聳了聳肩。他不知道說些什麼，但至少他的行動已經做出了回應。
他剛剛完成一天的工作，只是人還沒有離開警備中心，脫下的襯衣掛在白色的椅子上。
肚子有些餓，這句話聽起來很正常，不過在全息世界來說，是比較不尋常的。
畢竟從地面世界來到這裏的人類可謂少之又少。他很僥倖地成為了那麼一個幸運兒。
麵包剛剛從私人攜帶的烤爐里拿了出來，還散發著一股美妙的麥香味。要知道，在全息世界裏，買到這樣的食材已經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了。
他摸了摸自己日漸瘦削的肚皮，原本結實的地板開始虛化。雖然現在完全還沒有到他第二天上班的時間，但警備中心的門口已經有了不速之客。
“端口護衛，你這麼晚來我的警署，准沒好事！”維斯警官從操縱檯面的臨時搭建隧道滑落，這個房間所有的構造都可以在控制面板上隨意的更改，唯一的缺陷只是，他對這樣的房間沒有獲得長期的使用權。
不管在這裏生活了多久，到最後始終都只是這裏的一顆塵埃罷了，能夠擁有的東西除了記憶，幾乎為零。
想到這裏，維斯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在鏡像區逃離的人類聽說已經入侵到你管轄的區域了，出於對你的尊敬，我希望你能儘快搞定這件事。”
金屬紅的身軀類似於電池的造型，手腳的部位則以接口的形式呈現，閃爍的藍光鏡面里正在不斷篩查整棟大樓的溫控系統。
如果在人類世界，也許你完全無法想像，一個終端的虛擬安全員竟然對真實的生命發起了命令。
維斯發出大笑，但不會太狂妄。
“你在笑嗎？”端口護衛警惕了起來。
“不，只是器官老了，喘不過氣來。”他找了一個借口搪塞了下，欺騙他們就跟欺騙小孩一樣簡單。
他又回答道：“這是你們本可以搞定的事情，為什麼要依靠我。你看看我的手臂，它長滿了鱗片，我的年紀又已經七十歲了，效率能高到哪裏去？”
維斯警官耍起了無賴，但他的言辭並沒有作假。手臂上的龍鱗一直延伸到指尖，尖銳的爪子在捻住麵包表面的時候，輕而易舉地就穿透了它原本的厚度。
雪花還在飄落，覆蓋在街道上的積雪逐漸堆疊，擋住了維斯警官妄圖驅逐不速之客的念頭。你很難想像這種由全息世界壁壘所演化的生命體，在工作上居然具備着高度的邏輯意識，甚至它還衍生出獨特的全息思想。
它往擺放的靠椅坐了下去，背部的電源接入了警備中心的數據中樞，興高采烈地進食着數據中樞運行時所產生的數據垃圾。
“別客氣，就把這裏當成你的家。”維斯警官知道就算對全息人發起諷刺，其實也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但他已經有些氣憤了。美好的夜宵時光變得有些難熬。
“人類就這麼喜歡計較嗎？別忘了你曾經可是一名WHIM綜合症患者，在你的第七號染色體長臂近端，那缺失的基因片段里可是包含二十多個基因，
它們讓你鼻子上翹，眼臉浮腫，關節鬆弛的同時，還伴隨着肌肉萎縮，雖然它也同時造就了你外向親近的性格，但痛苦還是來的多一些。”
對話在這裏停頓了一下，彷彿給維斯警官留夠了回味的時間：“如果沒有獲得基因編輯技術的幫助，你現在應該已經寸步難行了。”
維斯的心顫了下，回憶起被疾病纏身的日子，他依舊沒能從那樣的恐懼中完全走出來。
高等生物從誕生的那一刻就展現出了撼動植物演化過程的實力，但那時候僅僅停留在隨機自發的層面，將成狼培育成狼犬，將野豬演化成家豬，體現的便是人類在這方面的局限性。但現在科技已經進入到了超越社會意識的新階段了，基因編輯早已經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了。
如果要說出這項技術的缺點的話，那隻能是準確度還不太夠。三十二億的鹼基對讓研究充滿了挑戰性，無法準確的挖掘性狀下一對一的基因組，使得基因技術的泛用暫時處在止步不前的狀態。
“我記得，他們還讓我的手臂半龍化了，這也導致我在地下商場購物時無法挑選雞蛋了。還沒等到我將它們拾起的時候，它們便都破碎了。”維斯警官打開了警署網絡，他如果想擺脫這個煩人的傢伙的話，就得趕緊找到所謂的嫌疑人。
“龍族的基因多好，在填補你缺失的基因性狀片斷的同時，還給予了超過人類的力量，你變成了‘優等品’。這應該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它說得沒錯，他在這方面的受益還不僅僅如此，原本的腎動脈狹窄也被治癒了，連最難纏的腎鈣質沉澱也一併消失了。
但這都不是眼前需要雙手合十禱告的內容，他得快點找到在廢品區潛藏的人類入侵者，並不是因為逮捕嫌疑犯是他這副還未全息化身體樂意恪盡職守的準則，而是因為帶着人類最為珍貴的情感，他得到全息風暴到來之前，將他們關到相對安全的地方。
“全息風暴還有多久來到廢品區？”他啟動了臨時的降水系統。在全息世界這種系統與人類世界截然相反，射入雲層的廢水炮，可以轉換成可被地面傳感信號接收的數據內容，這樣老維斯就可以快速發現城市所存在的異常情況。
“今天是十七號沒錯吧？”端口衛似乎準備離開了，這讓維斯警官在心裏拍手叫好，時間到了凌晨三點鐘，距離他的手下抵達工作崗位的時間也用不了多久。
“是的。你的記憶力還不錯。”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差點笑出了聲，嘴上的麵包屑跟着滑稽的鬍鬚，在臉部肌肉的抽動下反覆抖動。這種依賴於全息系統的網絡警察哪談得上記憶力一說。
“最遲在今天破曉吧，雲結塵又會再一次在廢品區飄散，對你這具軀體來說，應該會有不小的影響。”類輻射塵埃對人體的傷害非常大，但是它又是全息世界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在這個階段，他常常躲在警署靠自己構建的桌球影像打發時間。它會持續大概一周，之後便會消散。
在端口守衛還未完全走去大門的時候，維斯警官的左側牆體開始發出藍色的熒光，蜂窩般的通信隧道被異處的系統接通。就在剛才，他通過警署的網絡把自己的部下提前叫了過來。
這種情況下，娜娜與菲菲馬上就會出現在他面前。她們跟自己不一樣，她們是全息人，在這獨有的全息通道里穿行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如果這樣想的話，就算八點上班，她們完全可以睡到七點五十五分，這可是他兒時最喜歡乾的事情。
只是他忽略了一點，擺脫肉體的全息人不僅不需要睡眠，還告別了排泄、進食等等的煩惱，最關鍵的是，她們不再具有患病的風險。
“看來她們失去了很多樂趣。”他對着包裹着黑色緊身軟皮褲的部下揮了揮手，並打了聲招呼。
原本他想讓對話在這裏就結束的，但他沒能忍住內心的好奇，便又唐突的問道：“可能我有點老年痴獃的癥狀了，我不明白全息壁壘怎麼會被打破的？”
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大氣圈所存在的壓力差與全息世界之間有着巨大差距，如果硬要突破的話，在被納入的瞬間，也會被擠壓得粉身碎骨的。況且，波導流層外圈在面對生命體的時候，會無視條件地格式化任何試圖入侵的生命介質的。他不可能倖免的。
“誰知道呢？也許，跟十一年前闖入的那個人類女孩一樣。”端口守衛搖了搖頭。娜娜與菲菲試圖加入話題，她們聽聞過這件事，但具體的細節並沒有告知民眾，湊熱鬧的心讓她們願意繼續保持安靜，以便獲取到她們想要的信息。
“但你也別太擔心，她在離開這裏的時候已經全息化了。攜帶了自序裝置的全息體，會在離開全息世界的三十天內發生腦死亡的。她確實很有本事，但也該走到生命最為尋常的盡頭——死亡。
雪下得大了起來，空氣中的濕度開始超過原本的恆定水平，維斯警官的鼻子開始有些不適，他打了一個噴嚏，但並沒有完全停止思考，在調出日期清單后，他從上個月女孩逃離的日期開始倒數，直到今天為止。
“ニ十八……二十九……三十………”
從其他城市湧入的全息廢品。原本站立的個體都被飄落的雪打濕了雙肩。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化，她不僅回來了，這次她還帶着一名棘手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