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生命倒計時——開啟
他愣在了原地，過了很久才發出了聲音。
“我？”林轍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除了爺爺以外第二個知道自己隱藏身份的人。
“嗯。”段凌點點頭，臉上流露着哀傷。
……
反觀整個人類的疾病史，除去時不時出現的新病原體，當下帶給人類痛苦的幾乎都是基因區域所造成的原發性疾病。
國立科學院在很久前在報刊上就報道過這一點，但遺憾的是，人類依舊對這樣的病痛毫無辦法。目前採用的干預治療，說白了就是等死的一種手段。
回望歷史，數千年來，人類一直在不斷地改造自然界。其自身對自然界的影響甚至超過以往存在過的任何物種。在最新的一期地質報告中，領域內的地質未來人戲謔地稱目前的狀態為：人類世。
作為準生命未來人的林飛，他當然清楚這究竟意味着什麼。在這個漫長的進程中，生命遵循着生物學的原理，逐漸演變，伴隨產生的遺傳突變也在某種程度上，造就了更加具備生存、繁衍乃至競爭的個體。
然而事實上，就算放到現在，人類也一直沒有脫離被自然界演化塑造的命運。只是演化所需要的原材料一DNA（脫氧核糖核酸）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仍然是自發產生的，人類的意志幾乎干涉不到它們。
在自己初步擬寫的領域報告中，他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人類改造自然的能力其實是相當有限的。
林飛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斷定：醫學的發展已經無法滿足病人更為深層次的期盼了。但現在似乎出現了一些反轉。
“真的存在着不會患病的全息模式嗎？”
他坐在一樓的窗口大廳等待着叫號。離開病房的那一刻，段凌看起來還是有些哀傷，所以林飛乾脆讓她坐在自己的床位上平復一下情緒。目前，他正在辦理出院手續，在徵得醫院的同意后，順帶在藥房取了一些潑尼松激素片。
藥瓶上寫着用藥方案：每天一次，
一次六粒。
或許你也察覺倒了，等死的手段同樣也落在了林飛的身上。
這讓他想起《怪胎秀明星》大象人的故事，長相畸形的他每天只能靠着在電視節目上作秀過活。沒人理解在熄燈的那一刻，他內心深處對不完整的生命有多麼的恐懼與厭惡。
“真可恨。”他逐漸可以與這些有着悲慘遭遇的個體產生共鳴了。他不清楚改變人類遺傳物質是否越過人倫道德的邊界。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不對基因細胞系進行編輯來緩解人類的痛苦，一定是違背病患期望的。
事到如今，為了突破人類的界限，他願意邁出這一步，就算那裏佈滿了危險，他也要履行自己作為生命未來人的職責。
“297號林飛先生。”窗口叫到了他的號碼。
“在。”他趕忙跑了上去。
病房內，用過午餐的張伯正躺在床上觀看着午間新聞。段凌還是有些難過。她說不出為什麼，明明這是她所期望發生的事情，但是當它變成現實的時候，又讓她的內心感到異常的堵塞。
那個男孩義無反顧的身影將她原本構築的防線打了個措手不及。
沒過多久，他從窗口完成了出院手續的辦理，此刻的他懷裏正抱着EasyLifeSniper，眼眸在視線中與段凌哀傷的眼神對視着。
“我們走吧。”他一把抓起床邊的小黃花，再對着白色床單來回檢查，確認沒有落下物品后，
便看向痴痴發獃的凌說。
她無動於衷，顯得有些愧疚。
“花你也要帶走？”張伯驚訝地問。那當然了，長這麼大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禮物，怎麼可以不當一回事。
根莖的尾端滴着水珠，林飛隨手抓起了一個段凌多餘的發捆套了一圈，然後插在了藏青色書包的側邊口袋。
“怎麼樣，好不好看？”他抖了抖肩膀，還沒有枯萎的小黃花也在陽光下擺動了起來。
躺在病床的時候，除了盯着湛藍的天空以外，帶給他最多希望的事物，就是看着段凌送給自己的小花骨朵兒慢慢綻放。
他第一次收到女孩贈送的鮮花，雖然這是護理雇傭網站贈送給僱主的固定條款，但不妨礙自己體驗了一把收到異性禮物的感覺。
以前他總覺得，鮮花在醫院是多麼多餘的存在，但現在，他意識到自己錯了。生病的個體太需要這種帶有強烈綻放慾望的生命象徵了。它們不僅僅帶給病人能量，還緩解了對疾病的恐懼。
他蹲了下來，盯着波段凌烏黑的眼睛欣賞了起來：“現在你再跟我坦言，以上所述的都是騙局的話，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不！是真的。CRISPR全稱為alindromicrepeats，這項技術可以將生物體的基因組變得像文本一樣可被編輯。只要合理的利用它，它甚至可以達到插入、篡改、刪除基因組等效果。”說出這些專業術語的同時，她的眼眶不知不覺也紅了起來，隨即用手臂遮住了原本對視的視線。怕打轉的眼淚被男孩看見，誤以為自己是個愛哭鬼。
段凌沒有說謊，生物未來人早就利用CRISPR技術製造出一種增強版的獵犬，他們改良了獵犬中參與控制肌肉形成的鹼基對，讓它們在成長的過程中更加容易獲得強壯的體格，就好像特化版的施瓦辛格一樣。
“那你哭什麼？我不會死的。在未來的某一刻，我一定會大放光彩的。請你放一萬個心。”他說。
帶着些許沙啞的哭腔，她嗚鳴地袒露了內心的困惑：“為什麼你只聽了我的片面之詞，就這麼義無反顧地想要幫我。”
“什麼叫片面之詞，這不是生死攸關嗎？”林飛一把拽住段凌的手腕。既然她已經知道自己叫樓飛，自己也沒有繼續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站起來后，他們與張伯道了別，在收穫了彼此的祝福后，離開了腎病住院部。
重新從住院大樓走出來的時候，先前的恐懼已經蕩然無存了。現在林飛知道這是自己所謂的第二次生命。肩膀上捆上了死亡的炸藥包，在呼吸到嶄新空氣的那一刻起，便開始為他在這美好的世界裏啟動了倒計時。
“你需要回去準備行李嗎？”林飛問道。
“不需要，我什麼都不用準備。”段凌搖搖頭。
“那你可真方便呀，我小時候刷牙的時候，總在想，人類要是可以吃上一頓飯，便可飽一個月就好了。現在這事可被你實現了。”
“那也不好，這樣你就不能品嘗到這個世界各種各樣的美食了。如果你體驗過的話，還是會習慣擁有軀體的狀態的。”
站台上的出租車排成長隊，要回到自己住所的話，需要大概四十五分鐘的時間。坐地鐵就更久了。
現在自己的腰部按照醫生的叮囑，好像還不可以使勁，行李便全落在段凌的手上。
“我們叫台出租車，我回去收拾一下，然後就出發。”
段凌點了點頭。
列車悄無聲息地劃過頭頂的磁懸浮軌道，推動着空氣在隧道底部鳴唱，頻率從低音一直衰減到次聲波。林飛與段凌坐在車裏。
在通過山體的悠長隧道后，出租車重新回到了平穩的馬路上。
剝離黑暗的瞬間，光再次透入了車窗，林飛發現段凌沒有看向自己，從上車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不斷後移的外部風景。
心事重重的樣子讓林飛感到有些苦悶，纏繞在身上的安全帶伴隨着身體的滑落，將他勒在了座位的最邊緣。
他原本還有很多問題想問的，但現在看起來好像不太好開口。如果硬是要打破這份僵局的話，他有預感自己會搞砸。為了避免這樣的狀況發生，他索性也不說話。
林飛輕輕閉上眼睛，他的內心有些熱血沸騰了。如果生命可以有一些獨一無二的經歷的話，那也不枉人間此行。萬一真的能夠在這場旅途中治癒自己的IgA腎病的話，那便再好不過了。
想到這裏，他便有了更多面對未來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