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違和感的牆上刻的回憶錄(2)
那面牆的背面刻着剩下的故事………………
母親總是放不下,即使爺爺奶奶後來有所退讓,她也總是沒有要和好的意思。
紙是永遠包不住火,船到橋頭自然就直了……
騎着時間快馬,閱盡路邊繽紛好花,也總會認得各種花的芳香。
我後來才總算明白……
那個喜歡叫我小番薯,其實是沒人告訴她我的名字的人…
那個總是也是只能,出現在門口的人…
那個母親看見就來氣的人…
那個和我說話也要時刻注意我的母親是否在附近的人…
那個趴在門口用偷聽來參與我家與親戚的談話的人…
聒噪的…大方的…讓人又愛又恨的那個人,原來是我的奶奶……
而那個總是不愛說話,又有點耳背的…
偶爾我跑到隔壁去時,還會慌張地問我怎麼跑這來了的白髮老人,原來是我的爺爺……
母親看不慣我靠近他們,我好多次被發現與他們往來,她後來都會幼稚地與我冷戰,然後說一些“你有那個老太婆就好了,還來找我幹嘛”之類的話。
所以…我跟爺爺奶奶很少有相處的時間………………
他們平時沒事總會去小叔公家,父親也是。不愛出門的我有次被父親強行拽去小叔公家就剛好遇到了爺爺。
小叔公也不忘調侃一句:“孩子啊,這是你爺爺你認識不?”我也習慣了,只是笑了笑:“肯定認識啊…”
大人的話題總是進行得很讓我覺得莫名其妙——爺爺突然叫我寫我的名字給他看。
他估計也還不清楚我的名字吧,我便一把接過他輕輕遞過來的紙和筆,寫出我引以為豪的端正字體。
三兩下,在爺爺眼中如一名優雅少女般的“何三竹”三個大字端坐於紙上。
爺爺不屑地教育道:“男子漢怎麼能寫這種字!!?”說罷他大筆一揮,仿寫了我的名字,真就如“狂草奔放,鳳舞龍翔”所言一致。
從小按老師審美來寫字的我就經常受到表揚,作為全班寫字最好看的男生怎能“屈服”?
我只認為爺爺欣賞不了,又怕老人家頑固鬧事,便呵呵一笑,一直說道:“噢~這樣啊~哈哈,原來是這樣噥……”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這次裝得最不自然。
於是瞥了一眼笑着的父親,他也沒察覺出我的不敬,又迅速瞥了一眼小叔公,他也只是一直遠遠看着。我才略顯尷尬地笑着,想快點結束了這個話題。
爺爺回到原位又給我講解了很多物理的知識,像零火線這些,我都還沒學,便左耳進右耳出了。只是一味地假裝聽懂了………………
但沒想到的是,這次是第一次與爺爺交談,也成了最後一次……
住宿私立學校的我,與外省工作的哥哥撥了通電話。
“喂!哥哥~”我用開朗稚嫩的聲音說著,“最近我想通許多了……不用替我擔心!”
“嗯……那就好。對了,爸爸有沒有跟你說那事了?”“什麼?”
“你在裏頭可能有所不知…那個老頭住院了,爸爸冬至一整天都沒回家,一直在醫院照顧那個老頭,媽媽給我打來電話,哭喊着冬至節日,家裏四人分散到四處啊……”
“嗯……?”我不敢相信家裏的矛盾竟然在我無法察覺的時候惡化到如此地步了……
那一刻彷彿原本喧鬧明亮的宿舍走廊變得只剩我孤單一人,連燈都看不起我般地熄滅了。
“過不了多久,那個老頭…估計就……哎呀,估計是怕影響你考期中考,所以爸爸才沒告訴你吧…你別放心上昂!”
這場晴天霹靂,用雪上加霜來表示已經成了最低級。
那一刻,我彷彿感覺到什麼東西莫名溢至喉口,不漲不退,就那樣一直吊著我,耗着我,折騰着我……
開朗、活潑瞬間碎了一地,我與剛才也判若兩人,認真地回應得很低聲:“不會。”
………………
此刻,生管翹着二郎腿,抽着煙,聽着曲兒。學生們,一群還在歡快地合唱,一群互相喂着泡麵,你一口,我一口……
而我正沉浸在即將失去血親的深淵之中,這種不舍和愧疚感前所未有——我第一次覺得我不能失去他,即使我們沒說過幾次話,根本沒有多少值得留念的回憶……但也不能失去他!
或許直到這時我才清楚,爺爺奶奶究竟是什麼……
而哥哥的立場,也是讓我覺得雲裏霧裏的……………
我找了個空,又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通,電話那頭傳來了父親聽似愉快的問候,然後又是說了一堆廢話,果然一反常態……
以往的父親接我電話並不會顯得如此高興,剛說一句廢話,母親就會在旁邊斥責他說話不通過大腦,然後糾正他……大概是這幾天哭壞了吧。
“那個……爺爺住院了嗎……?”
“…………”他停了一會兒后笑道,“哈哈,對啊。”
“明天載我去醫院看他!”我速速進入正題,免得他又說一堆廢話來浪費我時間。
“好啊!來探望好啊!”他顯得有些激動,我隔着聽筒都感覺到他又有點抽泣了,便想着迅速結束通話。
“明天中午十二點十分之前,你要到我校門口接我,就這樣,拜拜。”“……拜拜。”
………………
那天的天空很搞怪地下起了小雨,我們一家老小罕見地圍在了一間病房。
父親那一輩的都在忙着接電話、打電話,焦慮着有些親朋好友還沒來看望過爺爺,併當着爺爺的面,生氣地大喊大叫。
我不禮貌地插了句嘴,勸他們不要當著爺爺的面說那些不愉快的話,他們才停下。
奶奶撲到爺爺床邊,對着他的耳朵提醒道:“孫子來看你啦!”“什麼?”“孫子啊!三竹!”奶奶隨即指向了我。
我笑得有些尷尬,還是太陌生了,禁不起這樣的溫馨和傷感。
爺爺盯着我看了許久才反應過來,眼角突然留下晶瑩的淚花:“你怎麼跑這來了?你媽媽知道嗎?”
我竟莫名地有些心酸,大聲地回應道:“我請假來看您了!還是沒跟我媽說!”
他似乎是聽到了,只是點點頭,便重新躺好了,看上去更像欲言又止……
姑姑心血來潮想合個影,讓爺爺看看自己好轉了的氣色,給予點安慰。
我的情感還是悶不下去了,我大喊着:“姑姑!”眾人紛紛看向了我……
“我也想和爺爺合一張影!”
………………
隨着快門的定格,我與爺爺有了第一張合照,雖然情況不太樂觀……
後來父親電話裏頭告訴我,爺爺已經出院了,我才短暫地鬆了一口氣,安心考完了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