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起初黑龍飛得還不算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圍攏的龍群刺激了他，黑色的巨龍仰天嘶鳴，幾乎是瞬間便加速向前飛去。

察覺到黑龍的靠近,扎克利第一時間拔地而起。

關德琳緊隨其後，悠長的龍吟從她口中吐出,合圍的龍族越發急迫的向他們趕來。

黑龍體型碩大,是扎克利的三倍不止。扎克利不敢硬撞，龍炎從刁鑽的角度噴向他的眼睛。

黑龍以不符合身姿的靈敏動作輕易躲開,回身張嘴去咬、去追逐扎克利。

從來沒有哪一次戰鬥，能讓扎克利感到壓力如此巨大。

體型的差異,讓他的撞擊毫無作用。

最麻煩的是,龐大的體型並沒有拖慢對方的速度,扎克利發動的幾番攻擊他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回防並反擊。

黑龍猩紅着雙瞳追逐,扎克利辛苦的躲避。

關德琳的速度不及他們兩個，只能勉強夠到碩大黑龍的尾巴。她張大嘴巴死死咬住黑龍的尾尖,她眼眸眯起,發狠咬下。

關德琳頰邊肌肉因大力咬合而鼓起弧度,然而下一刻,黑龍猛地甩尾，慣性兜得關德琳被甩飛出去。

合圍的巨龍堪堪趕到，路過的橙龍頂了關德琳一下，幫她在空中穩住身體。

熾熱的龍炎在空中交織成網,黑龍從這樣的網中穿過,利爪帶起一片血線和一陣怒嚎。

龍吟陣陣,聲波與龍翼帶起的風吹得山林簌簌,伊薇特的感知附在樹頂的葉上,艱難的望向頭頂的戰場。

眾多的巨龍確實在開始時壓制住了黑龍,只是很快，他們的劣勢就顯示出來。

巨龍們平日裏多是獨居，甚少合作捕獵。如今就算聚集了眾多巨龍，也只是一盤厲害些的散沙。

他們的配合一塌糊塗。

對抗鬆散的敵人這種問題不顯，大不過各自劃分區域各自為戰，但面對黑龍這樣體型龐大但只有一個的敵人時，這個劣勢被放得無限大。

似乎是察覺出了他們的疏漏，黑龍的飛行軌跡越發詭異難以捉摸。巨龍們噴出的龍炎還沒接觸到黑龍的鱗甲，同伴的面孔便倏的竄出。巨龍們的攻擊很快就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一隻紅龍迎面撲向黑龍腹部的巨龍壓低頭顱，黑龍在他撞上前險而又險的拔高，紅龍收勢不及，和另一隻紫龍重重撞在一起，雙雙打着滾翻遠。

形勢急轉直下。

黑色的巨龍很快佔據上風，不時有巨龍從空中狠狠砸到地上。

而那黑龍似乎對同樣顏色的扎克利格外感興趣，從巨龍的圍攻中稍抽出精力便要去捕他。

伊薇特焦急的攥緊手指。

她太想看清了，她太想幫上些什麼了。

那一刻，就像針尖扎破氣球，噗的一下，她整個人好像瞬間被撕裂成三個。

一個她坐着草葉往戰場趕，一個她在樹頂的樹葉上仰望戰場。還有一個她無所不知無所不在，她沒有形體彷彿身處戰場卻又高於戰場，就像是預知夢裏的她一樣俯瞰着整片戰場。

每一個高空中的她“看”到的龍的飛行軌跡，下一秒就會被樹葉上的她印證。

她第一次沒有在夢中，而是在清醒的狀態下“看”到了所有龍下一步的行動。

清醒狀態下的預知消耗的魔力堪稱恐怖，伊薇特如旋渦般瘋狂吸收着四周的魔力。受到感召的魔力粗暴的擠進伊薇特的身體，她身上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細小的血管都彷彿被撕裂碾過。

劇痛讓伊薇特失控的從托着她的長草上跌落，鋒利的草葉與碎枝劃破她的皮膚。

太痛了。

伊薇特渾身都痛得痙攣。

然而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從這種狀態中抽離。

她仍舊拚命將魔力灌注到那個俯視一切的視角上。她的眼前倏的開闊，預知的時間差被拉長。

如今高空中看過的軌跡，五秒后才會被樹葉上的“她”印證。

作為代價，下一刻，伊薇特睜大眼眸，兩行血淚從她的眼眶滑落。

她將自己的眼睛獻祭給神明。

伊薇特就這樣跌在泥地里，看到了五秒后發生的事情。

關德琳龍翼收勢不及，黑龍的龍炎向她眼睛噴去，關德琳閉上眼睛，調轉脊背。

離她最近的扎克利將她撞開。

誰知火焰之後就是黑龍的尖爪，猶如慢動作般，伊薇特“看”到閃着寒芒的爪尖與扎克利的鱗甲相觸，宛如寶石般的黑色鱗甲破出細密的裂紋，下一刻黑龍的爪尖刺穿扎克利的鱗甲，大捧大捧的鮮血從他的傷口湧出。

扎克利痛苦的嘶鳴。

利爪毫不留情的撕出，帶出他還在跳動的心臟。

扎克利從空中墜落。

不！不行！

那一瞬，時間就此停駐。

樹葉折在要彎不彎的角度，關德琳剛剛扭頭，紅色的龍炎在黑龍的喉間明明滅滅，扎克利剛剛低下要去撞關德琳的頭顱。

一切都變得安靜。

風不再喧囂，嫩草停止生長，空中不再震蕩着龍吟的波。

時間不再有意義。也許過了一秒，也許過了一個世紀。

伊薇特的頭髮由富有光澤的暖棕很快變得乾枯蒼白，褶皺爬上她的臉頰，她細嫩的皮膚也變得發黃，不規則的老年斑出現在她裸露的皮膚上。

血淚已經乾涸。

兩道紅色停駐在她臉頰。

靜止的畫面開始鬆動，黑龍的喉間的火光越來越大。

伊薇特空洞的眼眸大睜。

不！誰來救救他！

下一刻，靜止的畫面碎裂。

關德琳調轉脊背，扎克利直直撞向她。黑龍的爪尖穿過火焰——

將將觸碰到扎克利鱗甲的那一瞬間，半空中憑空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

手掌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形，發狂的黑龍便倒翻着向後跌去。

黑龍的身影也在這一翻中變得越來越小，等到從空中滾落到地面時，發狂的黑龍身形已只有蘋果大小。

眾龍尚未反應過來，扎克利倏的調轉方向，直直往伊薇特的方向飛去。

空氣中流動的魔力太奇怪了，它們被抽空的那個方向正是伊薇特之前所在的方向。

扎克利心急如焚，直到他趕到魔力消失的源頭。

普雷斯科泣不成聲的扶着一頭霜雪的伊薇特，棕紅色長發的女魔法師手指托着一小截樹枝誦念魔咒。

光明術特有的米黃色暖光籠罩着她。

扎克利眼前瞬間模糊，他忽然有些不敢認。

這是他的伊薇特嗎？

他離開前她不還是好好的嗎？她怎麼變成蒼蒼老嫗？她怎麼一身是泥？她臉上的是血嗎？她痛嗎？她為什麼不睜開眼睛看看他。

周圍好像被抽成真空，扎克利像被定在原地。

下一刻，扎克利瘋了一樣上前，他一把推開普雷斯科，把地上躺着的無知無覺的人兒抱在懷裏。

他拍拍她的臉頰，傾聽她的心音，掐她的人中，搓搓她的手腕。

全都無濟於事。

普雷斯科上來拉扯他的肩膀，“別動她！讓她接受光明術的治療！”

扎克利忽的停下，怔怔的看着伊薇特的面龐。

黑色捲髮的男子閑庭信步的行來，他單手一揚，將只有拳頭大小的黑龍拋在施術法師的肩膀上，隨意道：“你養着玩吧。”

光明咒最後一個尾音落下，暖黃色的光芒如繭一般包裹住伊薇特。

她一把將肩上亂爬的東西抓下來，皺着眉急道：“別玩了！快救人！”

男人無所謂地道：“嗯，不想養殺了也行。”

女子長眉倒豎，幾步跑到他面前將他拽到伊薇特面前。

男子看着拉着自己的手，這才施捨一般向光繭里的人影看去。

這一看，讓他的眉峰微動。

“母神的左眼？”男人湊近了些看，隨即興趣缺缺的站直身體，“妄圖使用神明的力量，沒救了。”

扎克利倏的抬眸，雙眸滿含殺意。

男人的臉色當即變冷，他手指隨意的指向扎克利，剛要說什麼，卻被身邊炸毛的光明魔法師瞬間打斷，“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是……你不是很厲害嗎！快救人啊！”

男子的手指頓住。

他曲回手指捻了捻，目光瞥過地上泥糊糊的人影，想了想忽的道：“也不是不能救。”

“無非是耗空自己的生命燈盞里的油罷了。有人和她簽訂契約，將自己燈盞里的油分給她就可以。”

“我！”扎克利的眼眸當即亮起來，聲音激動得顫抖變調，“我可以！怎麼做？請閣下教我！”

男人嗤笑一聲，也不介意他前後態度的變化，他手指在扎克利的額心和伊薇特的額心分別一點，無人聽懂的古樸語言極有韻律的從他口中吐出。

【在神明的見證下，允許你們共享一盞生命油燈】

最後一個音落地的時候，扎克利覺得額心一熱，彷彿看不見的鎖鏈連接他和伊薇特。

生命的油盞向她傾斜。

斑點褪卻，褶皺撫平，傷口癒合，白髮重新變回黑髮。

在扎克利的屏息中，伊薇特的睫毛輕輕顫抖，緩緩掀開一線。

“扎克利？”她的聲音虛的像是要隨風散去。

扎克利卻瞬間紅了眼眶，大顆大顆的淚滴這才砸在她身上。

他輕輕圈着她，卻不敢抱緊。

他抱着她嚎啕大哭。

阿洛回頭看了一眼天邊跟過來的巨龍們，不自覺的皺眉。他攥着珍妮的手，瞬移離開。

年輕的黑龍冒犯神明本該死的，但他活着價值才會更大。

預知女巫的職責本就是替母神繼續守護這個世界，每當出現足以影響這個世界安危的大事時，她們都會提前得知。因此，每一屆的預知女巫都善良又富有責任感。她活着，她便不會讓這個世界崩塌。

只是預知女巫的身體太弱了。若她離世，等待孕育出下一位預知女巫之前，他不得不更多的關照這個世界。

這太麻煩了。

正好有這麼個傻子。

龍族的生命漫長悠久，她活得越久，他就能放更久的假。

唔，比起這個，那點冒犯，就當沒看到好了。阿洛愉悅的想着。

作者有話說：

這個故事到這裏就正文完結啦！作為彼此的“鎖鏈”和“盔甲”，他們會陪伴彼此很久很久。祝他們幸福快樂！也祝看到這裏的你們閱讀愉快！

其實原本的大綱里是要死人的，但是我寫着寫着就捨不得了。想着管他呢，我就是想要團團圓圓的he，於是變成了現在這樣。

之後會修下前文的錯字和一些我不太滿意的細節，整體不會大動。捉蟲要麼在正式更新前幾分鐘，要麼在全本標完結之後，這個取決於我改得有多快了……也沒啥重看的必要。

非常感謝大家這個夏天的陪伴！每次想跑（duan）路（geng）的時候都是大家的評論、營養液支持我寫下去的！真的非常感謝大家！

嗯……所以我決定周五歇一天，周六開始寫番外。

最後，下一本長篇寫《海妖打不過》（可能會改名），求個預收~

我們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