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同學
外面的天很陰沉，跟易華瑾的心情一樣。
他出了公司，隨便吃了些東西墊吧，然後便利店買了包煙，靠着街邊的路燈，點上。
車水馬龍的城市，無數匆匆而過的行人，他們都有他們的目標和歸宿，而自己，一無所有。
好像很久沒聯繫父母了，易華瑾抽完一根之後，就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對方很快的就接了起來：“喂，小瑾啊，你不忙了喲～”
“嗯，媽，我最近很閑。”
“閑就回趟家嘍，又不遠，你爸爸跟我都很想你啊。”
說實話易華瑾不想回去，因為每次回去，父母都會問，怎麼風凌不來陪你。
風凌那麼“忙”，怎麼可能有空陪自己回趟家。
以前問他也只是無奈笑笑解釋下人家是大老闆，現在問……那不是把自己往死里虐。
當然這不能怪父母，因為自己這悲慘的處境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更不可能讓父母知道而替自己擔心。
他只好婉言謝絕：“嗯……要不過段時間吧，我也就一兩天不忙，公司馬上開新項目了，我要做前期原畫設定。”
他說的是實話，原畫師做的就是前期，更何況他還是畫手稿，也只能做前期設定，但他也撒了謊。
因為下個項目，風凌應該不會再讓自己插手。
“哎……行吧你忙你忙，一年到頭見不到你幾面，那個風大少更是，自從結婚我們二老就沒見過。”
這話說的有怨氣，易華瑾聽出來了，也只能無奈道歉：“抱歉，下次一定會帶他回去。”
只是，沒有下次了。
“我也不是怪你們倆，你們倆過的好就行了，等忙完再回來啊，媽媽不急。”
易華瑾心裏堵得慌：“嗯。”
後面又隨便聊了些家長里短，就掛了電話。
掛掉電話的那一刻，他靠着身後的路燈仰起臉，長舒一口氣，正好天空一滴雨落入他的眼眸，又從他的眼角慢慢滑落至下巴，就彷彿是他的眼淚。
但他沒哭，從記事開始，他就沒哭過，也不會因為那個渣男而哭。
“嘩啦啦——”大雨就這樣毫無徵兆肆無忌憚的落了下來，猝不及防的把他全身澆透。
他雨里站了一些時間，也沒打算避雨。
頭頂突然壓過來一片漆黑，頭上的落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黑色的傘。
易華瑾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到一個挺熟悉的男低音：“華瑾，好久不見～”
他沒聽出是誰，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才認出來：“葉澤？”
葉澤是他的大學同學，同一系的，傳統美術系。
“啊，你還記得我啊，都兩三年沒見了。”
“當然記得。”易華瑾微微一笑：“好歹當年我們倆關係最好，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冷，不太擅長交朋友……這些年忙，就冷了跟你的聯繫。”
他的確是沒什麼朋友，每天除了工作就是一門心思撲在風凌和藝術上，其他都沒什麼時間關注。
葉澤卻開玩笑般咂咂嘴：“哎呀，您可是圈裏大名人，怎麼敢勞煩您掛記呢？”
易華瑾也知道他是開玩笑，他平常就是這個性格，暖男加隨性，又長得陽光帥氣。
他隨口回：“還好吧，也就圈裏有點名氣而已。”
“你辦的畫展我去看了，挺好的，還是你的風格，不過聽說停了，怎麼回事？”
這問題易華瑾實在不想回答，只好敷衍了事：“沒什麼，不想辦了。”
看易華瑾很明顯的不喜歡這個話題，葉澤也識趣沒再提，倒是問了另一個問題：“那個……你跟風凌……嗯……還好嗎？”
易華瑾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都這麼多年了還沒遭到社會的毒打，也是幸運。
“還挺好，怎麼了？”他故作鎮定的答。
“奧，那就好。”
易華瑾聽出了他的失落感，不禁有些疑問：“你好像不希望我們倆好？”
“沒沒沒。”葉澤慌忙否認：“我當然希望你們倆好，畢竟你喜歡了他那麼多年，終於得償所願，我還參加了你們倆的婚禮呢！”
“是。”易華瑾也只能吐出這一個模糊的字眼。
婚禮……多麼美好的詞啊，怎麼就被自己糟蹋成了“狼狽”。
“我剛才真沒別的意思……我問也是想着你一直在給他做事，你的概念人設和場景都很棒……正好我這些年也開了個美術外包公司，有一個大單子……”
葉澤態度猶猶豫豫的，不過易華瑾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找我幫忙？”
“對。”既然他聽懂了，葉澤也索性承認：“給連樺畫的外包。”
易華瑾當然知道這個公司，也是個影視動畫公司，正好是“風易”的死對頭。
“風易”雖然目前還霸着全國第一的稱謂，可這家新崛起的公司，卻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內迅速趕上了，很有可能再過幾年就會反超。
“你也知道我是風易的人，這個忙我可能幫不了。”易華瑾下意識婉言謝絕。
“我知道，但是你也不是風易的簽約畫師，只是畫一張給一張錢的那種自由畫師，相當於也是接的風易的外包，就算給其他公司出圖，也不過分吧？”
“再說你是接的我的單子，也沒走連樺，價格不是問題，可以隨便開，他們公司不缺錢。”
易華瑾想起風凌要斷自己後路的嘴臉，是他背叛在先，難道真要乖乖等死任他宰割嗎？
不過他還是沒立刻答應，而是提了另一個問題：“我只會畫手稿，不會畫cg。”（cg指電腦繪圖）
“這個……他們那邊要求的雖然是cg交稿，但我覺得你基礎和色感那麼好，肯定不成問題。”
cg是近幾年才流行起來的繪畫方法，主要是互聯網業的興起，很多人選擇電腦繪圖，通過網絡傳播，這樣就能讓更多的人看到你的作品。
但是易華瑾一直沒往這方面嘗試過，堅持畫手稿待在自己的舒適區里，不肯跳出來。
主要是對於一個概念原畫師來說，其實出手稿和出cg都沒什麼區別，畢竟這只是設定圖，又不是成品，能讓人看得懂設計就行，再說在風易里，也沒人敢對他的圖指手畫腳。
但cg的商業價值更廣泛一些，可以做為美宣使用，而且cg更容易被年輕人接受。（美宣是美術宣傳圖，一般是氛圍感特彆強烈的插畫。）
果然葉澤很快接著說：“他們是想讓我們先出個美宣設定圖，才要求必須cg。”
其實美宣不是原畫師的職責，但是易華瑾也不是不能畫，看來他們公司對這個項目胸有成竹，想先做宣傳再搞起來，前期就急不可耐的找人出美宣。
“你給我時間考慮考慮。”易華瑾還是沒急着答應，他不太想背叛風凌，哪怕那個人根本不想要他，想把他趕盡殺絕。
“嗯，那你考慮吧，我也不逼你立刻給我答覆。”
易華瑾沉默着又走了片刻，看雨停了，忽然想起來問：“你怎麼知道我在公司？”
葉澤尷尬的笑笑收了傘：“你不是一向工作狂魔，在公司不是很正常？”
“你其實也能畫吧，為什麼非要找我？”
“這……好幾年沒畫了，轉商路後手就生了。”葉澤有些閃爍其詞。
易華瑾覺得不對勁，但也沒多問，反正葉澤肯定不會害自己，他沒什麼心眼，跟某些人不同。
這世上的成功商人分兩種，一種是那種不擇手段的天選之人，又狠又有能力，所以不管怎樣都會成功，比如風凌。
一種就是想要餬口的後起之秀，不貪又踏實，雖說能成但成不了更大的成就，就比如葉澤。
但他對於葉澤的了解，總覺得他畫畫畫還行，性格可能真的不適合混商圈，商圈的大佬都是風凌那種狠厲角色，要是把葉澤塞進去，得被他秒成渣。
雖然雨停了，但是易華瑾的衣服和頭髮還在滴水，葉澤看了一眼：“你渾身都濕透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吧，趕緊換身衣服不然會感冒。”
“不用，我打車回去就行。”
葉澤卻堅持：“打什麼車，我車就在附近，你等着，一分鐘。”
話音沒落就快速跑開了。
易華瑾其實是不想回家的，回去萬一那倆人還在，豈不是讓葉澤知道了自己的處境？
但是這種過分熱情的人，他是真沒什麼辦法，因為不到一分鐘，葉澤就把車開到了他的面前。
“上來吧，我送你，別客氣都是老同學。”
易華瑾想反正葉澤也只是送到門口，又不進門，應該也發現不了，而是拒絕的多了也會讓人覺得奇怪。
索性他就拉開車門上了車，把濕透的西裝脫下來，丟在了後座。
長發還在滴水，濕噠噠的搭在頸間，很黏糊有些不舒服，他從兜里掏出一個繩結，隨手扎了個翹起的小揪揪在腦後。
葉澤發動了車子，雖目視前方，卻也看到了易華瑾的動作，更何況他脫了外套裏面的白色襯衣也濕透了，能很明顯的看到肌膚。
他嘴唇有些干，額上不停的湧出汗珠，特別是易華瑾扎頭髮的動作，每一幀都在撩人。
易華瑾扎完頭髮注意到了葉澤的神色不太對勁，有些呼吸急促加臉紅，還納悶的問：“你不會是酒駕吧？行不行……不行我來。”
“沒，你坐着別動就好……”葉澤答的心虛。
易華瑾也沒多問，靠向車窗眯了眼：“到地叫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