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轉職的第六十九天
她喜歡我
轟隆隆,光頭男和殺馬特男連手卸下柴房門上沉重的鎖。
眼鏡男跟在旁邊看似幫忙,實際邊偷懶邊窺探柴房裏頭,被許淵笑眯眯勾住脖子。
“進去看看唄。”他好心提議道,“早晚要住進來的。”
有幾個人敢深夜走進狼群棲息的樹林,九成九會選擇被捆成豬玀丟進佈滿灰塵與蛛絲的狹窄黑屋,把這裏擠成大通鋪。
許淵話中不懷好意,眼鏡男卻硬是找不到反駁的點,僵着膀子把他的手抖下來。
許淵聳聳肩,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安安分分退回吹不到冷風的地方站好。
夜風吹得猩紅斗篷獵獵作響,祈秋站在風口,視線一直追着林間晃動的馬燈。
人是會被安全感迷惑的生物,有一盞暖黃的燈提在手上,便以為黑暗中的野獸不會在光下露出獠牙。
就像夜晚站在開了燈的房間裏向外眺望的人,他眼中看見黑暗,以為自己也是這片黑暗的眷屬,殊不知多少雙隱秘的眼睛藉著燈光將他打量得纖毫畢現。
風愈發大了,祈秋掖好斗篷的袖口,厚顏無恥站在她背後躲風的青年順着祈秋的視線看去,提起矮個子男人:“他肯定會感冒。”
祈秋打出問號:“因為夜晚風大?”
“他搶槍的時候,不是出了一腦門汗嗎?”許淵抬抬下頜,“神情激動、瞳孔渙散、腦門充血,一身大汗淋漓衝進潮濕的樹林,再被冷風一吹——”
“是感冒在前還是被吃在前呢?”許淵摸摸下巴,“狼吃了感冒的肉,會不會傳染流感?”
祈秋:別說了,人家已經夠慘了。
“老老實實認命明明會有活下來的機會。”許淵輕飄飄地說,“與其不自量力,不如日夜祈禱勝者是仁慈的暴君,祈禱冷酷軀殼下跳動柔軟心臟,祈禱謊言之中有一兩分不是做假。”
他眼睛看着林間,口中的話卻不是對那個人說的。
風愈發大了。
“你們在聊什麼?”
女白領走過來,跟着看向層層樹葉間越來越小的光點:“燈還沒熄,說不定他能活着回來。”
“他回來,也是為了報復投票投到他的人。”眼鏡男插嘴,心有戚戚地說,“我們也不是針對他,總不能聽他的話又送一個人去死,他把人命當成什麼了?”
如果隨手一指指到矮個子男人,輕描淡寫讓他去死的狼王不是眼鏡男,祈秋可能不會那麼無語。
她撤開步子,被堵住的風口驟然嚯開老大的洞,吹得眼鏡男渾身一激靈。
許淵不高興地嘖了一聲,他躲風躲得好好的,全是無妄之災。
“別管他了。”殺馬特女抱住手臂,冷得抽氣,“你們幾個站在外頭不冷嗎?柴火也拿了,快點進屋。”
眼鏡男被風吹得偏頭痛快要複發,假模假樣抱了兩根柴火走向有溫暖壁爐的獵人小屋。
女白領本欲跟上,卻發現她最看不透的斗篷女生輕輕嘆了口氣。
林間微弱的光芒,忽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粗壯的呼吸聲,樹葉與樹葉摩挲,尾巴拍打枝幹,爪子在碎石上划拉道道細痕。
吞咽口水的聲音順着風傳來,女白領心頭髮毛。
“狼吃獵物,是從頭還是從腳開始吃?”許淵好奇地問。
“不止一匹。”祈秋回答他,“全身都會啃到的。”
雪白的牙齒咀嚼堅硬的骨頭,咯吱咯吱的聲音彷彿指甲劃過黑板,讓人生理不適。
女白領喉間作嘔,不敢再聽這兩個人聊天,低頭急匆匆走了。
祈秋和許淵落在最後,許淵邊藉著Q小姐的斗篷擋風邊問她:“你冷不冷?”
祈秋不冷,猩紅獵手是常年生活在寒冷森林的獵人,斗篷不僅顏色熱烈,保溫效果也是一流。
但許淵借她擋風的意圖太明顯,這句話問得祈秋有些不爽,她看了看前面一群無暇回頭的人,突然伸手貼了下許淵的脖頸。
刺骨的冷意貼在脈搏振動的脖頸上,冰得許淵嘶嘶抽氣。
“我不冷。”祈秋慢悠悠地說,“我看你比較冷。”
她裹緊斗篷,確保一絲風都漏不進來。
許淵把Q小姐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想你不怕冷才怪。
她的手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冰冰涼涼的,夏天的高溫敷不暖她的皮膚,像深海里的水,無論日晒如何熱烈,底下依舊寒冷。
啾啾也一樣,她是酷暑天依然要用薄被子裹緊自己的人,團成一隻白乎乎的湯圓。
許淵受不了熱,把她的被子扯開堆砌在床尾,換成他自己做餡裹住小湯圓。
那天夜晚江灘風大,她任風捲起白裙的裙擺吹了一會兒便半個身體躲在許淵背後,一手挽住他,一手按住吹亂的長發。
一個擋風的人和一個躲風的人,很不像吧?
許淵卻覺得一樣。
一樣可愛。
“要麼,我是個預謀腳踏兩條船,有了柔弱撒嬌女友又覬覦冷酷迷人隊友的人渣。”
“要麼。”許淵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我是被欺騙感情,被渣的那個。”
好狠的心啊,裝陌生人裝了那麼久,從頭鐵石心腸到尾,把他騙得團團亂轉,始作俑者眼眸低垂音調軟軟,把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
上一秒開槍打得他骨頭粉碎,下一秒擁他入懷溫聲細語,假如他們回歸的時差不超過零點一秒,這變臉速度不去演京劇簡直可惜。
許淵想起自己花了很大的情報網去查副本里出現的狂熱斗篷愛好者,目擊證人寥寥無幾,就像世界上沒這個人似的。
或許她從前是不偽裝的,頂着一副柔弱的外表和玩家們混在一起,又借口身上的debuff自自然然和大部隊分開,等BOSS聞着香味送上門,根根觸手便從雪白的裙擺探出頭,細軟的髮絲勒住血紅的心臟。
獨來獨往的人,有什麼精分的必要?
是許淵非要和她組隊,拽着她不肯鬆手,她氣惱又沒轍,索性斗篷一披兜帽一戴誰都不愛,壓着又低又啞的聲調,想一槍打爆煩人精許淵的腦袋。
“騎士和祭品副本,她和我打得死去活來是因為不想動手殺我,只能靠殺BOSS通關?”許淵想起很早之前老大一個烏龍,天知道他也是想把BOSS綁到啾啾面前,握着她的手讓她捅刀通關。
在之後是懲罰副本的游輪,怕不是他前腳把人關在房間裏,後腳她換了身份抬腳就走……從哪跑的?窗戶?真是辛苦。
一樁樁一件件事都有了全新的解讀視角,也有一些解釋不清的疑點,比如紅藍鬥技場的三人同台——啾啾非要纏着買藍牙耳麥,是否全是為了她的在場證明?
既然處心積慮不想被人撕下柔弱可憐的皮,又為什麼會答應他的表白?
許淵笑起來。他的笑容令獵人小屋裏的人感到詫異,不懂陰森恐怖的林間深夜有什麼值得人發自內心笑起來的寶物。
“別在意。”許淵擺擺手,示意不用管他,“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非常高興的事情。”
兢兢業業演了那樣久的戲的人,怎麼會不知道答應交往後成幾何倍增的露餡風險。
她為什麼會答應?還能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因為喜歡他。
好想掀開礙事的兜帽,啃咬那雙滿嘴謊話的唇,直到她身體不自覺發顫,支吾着坦白更多罪行,惡狠狠地威脅他不許過火,小心綁在她大腿上的獵.槍。
只憑想像,夜間的寒冷便被熱氣蒸騰得無影無蹤。
許淵看了眼添柴后跳躍的壁爐火焰,不免嫌棄火燒得太旺。
屋裏心情好的人可能只有許淵一個,剩下的祈秋被他搞得不明所以,其他人皆是滿目惶然。
回蕩在林間久久不散、被夜風吹亂的四處飄蕩的慘叫聲細細鑽入耳膜,法官面帶微笑合上屋門,砰。
“有九位村民成功活過了第一晚,可喜可賀。”法官說,“或許你們當中有心善的人想為同村生活的夥伴收屍,遺憾的是,狼並非浪費食物的種族。”
他的言下之意,很多人不想聽懂。
“時間在懷念同伴中悄悄過去,”法官棒讀旁白,“很快,又到了第二天的夜晚。”
“等等等等!”光頭男大喊,“他才死了十分鐘不到!不能讓我們休息一會兒嗎!”
“夜晚的長短只取決於巡夜人守夜的時間。”法官搖頭,“昨晚的巡夜人只守住了十分鐘的夜晚。”
“你們或許可以祈禱,今夜的守夜人能堅持更久的時間,為各位贏得一晚安眠。”
“天黑了,狼王,請睜開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