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院內的白玉蘭開了滿樹的花,姿容勝雪煞是好看,晨曦中像是披了一層薄紗,宛如泛着香氣的飄雲。
白玉蘭樹生長的高大,有一枝樹枝探向雲檸房間的窗戶。
透過窗戶看去,碧空如洗,晨光滿灑,似有霧氣浮動,窗邊還有一枝絢麗綻放的白玉蘭。
在這灼熱的夏日裏,竟然像是春日清新油畫一般。
然而這麼清新怡人的畫面,雲檸卻沒有心思欣賞。
她雙手緊緊的捂着小腹,裹着被子把自己團成了一個球。
淳于清一語成讖,她真的來姨媽了。
她的經期並沒有精準到每月的幾號,有時會提前兩天,有時會推后兩天。
淳于清就在她這時而提前、時而推后的日子裏,總結出了規律,每次都能精準的判斷出她的小日子。
昨天吃雪糕的時候有多開心,今天的痛經就有多狼狽。
如果是平時,這麼疼的情況,雲檸早就去找淳于清可憐兮兮的賣慘了。
但想到昨晚淳于清在她‘不讓吃雪糕就討厭你’的淫威中妥協,她就覺得自己活該。
小腹的墜痛一下一下的刺激着她的神經,雲檸額頭冒着冷汗,突然一聲刺耳的耳鳴,讓她死命的咬着下唇。
房間突然咚咚的傳來敲門聲,雲檸艱難的睜眼,覺得眼前景象都有些扭曲發白,她緩了許久才虛弱的開口:“進。”
大概是沒聽到她的聲音,見過了許久都沒人開門,李姨輕輕打開房門只伸頭進來,見雲檸醒了才說:“雲小姐,早飯已經做好了。”
雲檸重重的吐氣,艱難開口:“我不吃了。”
看出雲檸狀態不對,李姨擔憂的問:“是不舒服嗎?”
雲檸緩緩搖頭:“沒事,就是有點痛經。”
“小姐好好休息。”
李姨沒耽擱關門出去。
雲檸的頭腦一片混亂,只想熬過這會兒,再去找葯吃。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再次被打開,一個腳步聲不緊不慢的踱到床邊。
雲檸費力的睜開眼睛,看到淳于清一手端着碗,一手端着杯子站在眼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男人未被鏡片遮擋的眼神落下來,幽黑深邃有些漫不經心,卻透着一股威懾力。
“還討厭我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沒有絲毫情緒,卻瞬間擊中雲檸的神經。
她哭喪着臉把自己縮進被子裏,虛弱的輕哼:“我知道錯了。”
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從頭頂傳來,淳于清把雲檸揪出來:“空腹不能吃藥,先喝點粥。”
自知理虧,雲檸強忍着疼痛喝完了粥。
藥片順着水下肚,雲檸虛脫的倒着床上。
看到雲檸發白的下唇被咬出一排牙印,淳于清眸中劃過一絲不忍,抬手幫她擦了擦額頭,聲音輕柔了許多:“一會兒就好了。”
修長的手指骨節勻稱,雲檸突然起了心思,抓住面前的手,語氣嬌氣的說:“清哥哥,我肚子疼。”
男人的眼神稍微做停留,把手從雲檸手中一點點抽出,眉眼淡然,嗓音卻有些無奈:“云云,你不是小孩子了,要知道男女有別,即使是我,。”
雲檸眼尾一聳,嘴撇着,裹着被子滾了兩圈,哭嚎道:“可我就是疼嘛。”
“……”
大概是雲檸的小臉煞白,哭得分外可憐,淳于清幾乎是瞬間便繳械投降。
見淳于清坐在床邊,雲檸得逞的勾了勾唇,順着淳于清的力氣躺在他的懷裏。
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氛味席捲而來,雲檸不自覺的放鬆,一隻溫暖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掌心的溫度源源不斷的傳來,力道適中的順時針輕揉。
或許是因為藥物開始起作用,也或許是男人的掌心太溫暖,疼痛瞬間緩解了很多。
見雲檸臉色好了些,淳于清低沉的嗓音染上一絲笑意:“都有喜歡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雲檸撇了撇嘴,輕哼道:“大人也是可以怕疼的。”
從早上醒來就疼的打滾,這會兒得到緩解,又躺在淳于清的懷裏,感受着他讓人安心的溫度和氣息,雲檸的瞌睡蟲被勾了起來。
意識朦朧之間想到了第一次來月經的時候。
她發育比較晚,當時班上很多女孩兒都來月經了,她雖然懵懂,卻也知道大致情況。
所以在有天早上醒來,看到床單上的血,雲檸立刻明白自己是來月經了。
儘管當時知道是正常現象,雲檸還是羞赧的臉頰爆紅。
並且很快發現了另一個嚴肅的問題,家裏只有她和淳于清,沒有衛生巾之類的女性用品。
雲檸連忙起床準備偷偷去買,淳于清也恰好推門而入。
大概是見她一直不起床,淳于清以為她又在睡懶覺。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雲檸甚至都來不及反應,床單上的血跡就這麼赫然出現在淳于清眼前。
彼時的淳于清才二十四歲,雖然已經在生意場上沉着冷靜、叱吒風雲,但見到眼前的一幕,還是怔愣了幾秒。
雲檸率先反應過來,連忙扯過被子蓋住,一股憤悶的情緒從胸膛蔓延開來,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語氣極沖的說:“你怎麼不敲門。”
淳于清毫不介意雲檸的態度,語氣沉着的囑咐:“我去買衛生巾,等我。”
他的動作很快,給雲檸拎回來滿滿一袋子衛生巾,各種長度和款式,種類齊全。
等雲檸收拾妥當,床單被罩也全都被換了。
但因為那股不知名的情緒,雲檸和淳于清鬧了整整三天的脾氣,淳于清各種輕哄保證,她才稍稍消氣。
很久之後,雲檸從李清赫嘴裏知道,那段時間,淳于清一度覺得是他這個家長當得不夠稱職。
沒有考慮到一個女孩兒在成長中可能出現的各種問題,並且提前做好應對措施。
假期的時間總是過得非常愉快,如果不是班級群里瘋狂艾特,雲檸都快忘了還要查成績。
許慕倩:[不知不覺就到了查成績的日子。]
雲檸:[我有點緊張。]
許慕倩:[我們的緊張不盡相同,你緊張考不上京北商學院,我緊張考不上京北,只有范毅寒不緊張,因為他一定考不上。]
雲檸:[突然還有點羨慕他。偷笑ing]
許慕倩:[前幾天我去酒吧了。]
雲檸:[你去酒吧竟然不叫我!]
許慕倩:[你不是不方便嘛,哎呀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遇到了一個男人。]
雲檸:[你該不會是一見鍾情了吧。]
許慕倩:[姐妹,我覺得我要戀愛了。]
許慕倩:[不好意思,我要先完成畢業目標了。驕傲ing]
雲檸:[誰先完成還不一定呢。]
許慕倩:[呦吼,有情況?]
雲檸:[秘密.jpg]
到底是被查成績這座大山壓着,雲檸和許慕倩都八卦興緻缺缺。
一天的時間像是被拉長了,越是想要時間過得快一些,就越覺得時間緩慢,平時注意不到的秒鐘,今天的存在敢都極強。
許慕倩大概也感受到了同款折磨,才想到約雲檸去逛街消磨時間。
兩人在CE的包店轉悠了一圈,店長認識雲檸,便一路跟着介紹。
雲檸從小到大的包都是這個牌子,久而久之她就成了這個店裏的資深vip,有很多特權。
她對包包沒什麼執念,倒是許慕倩很喜歡,每次買包都會拉着她。
雲檸從進店開始就一直興緻不高,眼神沒有在任意一款包上停留。
店長對旁邊的服務員低聲交代的兩句,服務員從房間內拿出一款包。
店長滿臉堆笑的說:“雲小姐,這款是我們的當季新品,稀有皮的。”
‘新品和稀有皮’着兩個名詞,幾乎是瞬間挑起了買包人的神經,許慕倩眼睛一亮。
同時身旁響起一道尖細卻莫名耳熟的聲音:“這個我要了。”
雲檸轉頭就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曾經在她耳邊嚼舌根的主力,她的便宜嬸嬸和與她同歲的堂姐。
似乎也才看到她,劉霞眼中劃過一絲詫異,隨即熱絡的打招呼:“呦,這不是云云嘛,嬸嬸都好久沒見你了。”
雖然不大喜歡這個親戚,雲檸還是保持着基本的禮儀,淺笑着:“嬸嬸好。”
人到中年,劉霞有些微微發福,大概是天氣熱的原因,臉上浮着一層粉,頭上頂着時髦的波浪卷,耳朵上的翡翠耳環,脖子上的金項鏈和手上的金戒指,仍舊是雲檸記憶里熟悉的暴發戶模樣。
雲檸的爸爸高峰是雲家的倒插門女婿,直到雲知秋病情惡化,他才有了一些實權,便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發揮到了極致,各種接濟高家。
劉霞的丈夫高志德作為高峰的弟弟,就是既得利益者,靠着雲家開了公司,甚至一度想要在高峰把持雲家的時候分一杯羹。
只是後來淳于清的介入,打碎了他們的美夢。
高峰出國后再無音訊,高志德原本就沒什麼商業才能,一直在走下坡路,便靠着和雲檸有一點血緣關係,以雲家的親戚自居,死死的扒着雲氏的關係,才一直搖搖欲墜撐到現在。
自從在雲檸耳邊嚼舌根,被淳于清警告之後,雲檸有好幾年沒見過他們一家人了,這次觸不及防的偶遇,雲檸下意識不想和她們有過多牽扯。
劉霞見雲檸向她問好面色一喜,拉着身邊的女兒和雲檸敘舊。
“這是你堂姐婷婷,你還記得不?和你一樣大,小時候你們還總一起玩呢。”
雲檸面無表情只是淡然的點頭,表示記得。
見她這麼好說話,劉霞笑意更深:“你一直住在淳于家,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你堂姐難得看上一個包,你就讓給她。”
話音剛落許慕倩坐不住了,剛準備反駁就被雲檸拉住。
雲檸仍舊是那副淡然處之的樣子,嘴角掛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我當然不會和堂姐搶。”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高婷聽到這話,連忙對店長說:“包起來吧。”
店長沒有動作,臉上掛着標準的職業微笑:“不好意思小姐,新品預售只針對我們的資深會員,您可以等三個月後的統一上貨。”
高婷:“還要等三個月!”
“沒事。”
劉霞從包里掏出一張卡:“我是你們的會員。”
“不好意思女士。”
店長的笑容不變:“是資深會員。”
高奢品牌的很多消費者,買的並不只是產品,更多的是一種消費體驗。
能買的起CE包的富人很多,但能花大幾千萬成為資深會員的並不多,所以品牌方很清楚他們的定位。
“那就給我提成資深會員。”
劉霞硬氣的把卡拍在了櫃枱上。
店長並沒有去接卡:“您在本品牌的消費達到三千萬,會自動升為資深會員。”
“三……千萬。”
劉霞咬着后槽牙把後面的那句‘你們怎麼不去搶’咽了下去。
近幾年公司的發展一直不景氣,一個購買門檻就要上千萬的包,怎麼可能消費的起。
現在被架在這兒,劉霞一時有些進退兩難,總不能讓小輩在旁邊看笑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高婷極小聲的嘟囔了一句:“我不要了。”
見她鬆口,雲檸把卡遞給店長:“幫我包起來吧。”
見到雲檸的動作,劉霞剛剛還有些掛不住的臉色瞬間恢復,面上毫不掩飾的喜悅。
“就是說嘛,雖然你一直在淳于家,但畢竟和我們才是一家人,過幾天不就是成人宴了?等你成年整個雲氏都是你的,買包的錢都是毛毛雨。”
高婷一直不喜歡這個堂妹,但見她給自己買包,便覺得她還有點用處,語氣高傲的說:“謝了。”
雲檸並沒有回應她的話,接過店長遞過來的盒子,轉身準備離開。
高婷伸向店長的手撲了個空,連忙叫住雲檸,音調刺耳的質問:“你不是送我的嗎?”
“我什麼時候說要送給你了?”
雲檸茫然的看着她:“我是說不和你搶,但既然你買不起,總不能不讓我買吧。”
雲檸淡淡的一句‘買不起’,傳到高婷耳中卻格外刺耳:“你看不起誰呢?”
劉霞拉住高婷,陰陽怪氣的說:“好歹也是一家人,不就是一個包嘛,整個雲氏都是你的,送你堂姐一個包又算的了什麼。”
雲檸微微側首,緩緩撩起眼瞼,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瞳孔定定的看着她,有些嬰兒肥的臉上掛着絲絲冷意。
“首先,這個包現在是我的,我怎麼處理不用你教我。
其次,也不用一口一個雲氏是我的,不管你們怎麼覬覦,雲氏原本就是我的,和你們高家沒有一點的關係。
最後,你們如果夠聰明,就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在我面前礙眼,不然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會燒到誰,我可不好說。”
劉霞沒想到雲檸會突然這麼說,下意識心慌,剛想開口道歉就想到自己面前的人,是一個剛高中畢業毫無社會閱歷的孩子,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神情也有恃無恐起來。
“云云吶,話可不能這麼說,你還是沒有經驗,這商場上的事錯綜複雜,年輕人可不能急功近利,還是要有自己人依靠,不然就雲家的那幾個伯伯就能吃了你。”
雲檸諷刺的勾起唇角,輕嗤了聲:“嬸嬸,想吃了雲家的不止我那幾個伯伯吧,可能我確實鬥不過你們這些年紀加起來都要三百歲的老狐狸。
但就像你說的,我在淳于家長大,你覺得淳于清會不管我?你們大可以試試。”
說完,雲檸拉着許慕倩頭也不回的離開。
只留劉霞眼神陰毒的盯着雲檸的背影,咬牙切齒憋出一句:“雲知秋倒是給她找了個好靠山。”
出了店雲檸才把盒子遞給許慕倩。
“給我的?”
許慕倩瞪着眼睛看雲檸,見她點頭,瞬間歡天喜地的抱住她:“啊啊啊,云云我愛你。”
雲檸被她死死的抱着無力掙脫,只能弱弱的回應:“我知道。”
許慕倩放開她,愛不釋手的抱着盒子,後知後覺的幫雲檸打抱不平。
“你那個嬸嬸和堂姐有病吧,從來沒有管過你,還想從你手裏搶走點東西,竟然還能那麼理直氣壯、恬不知恥。”
雲檸倒是沒有什麼氣憤的情緒,淡然的說:“他們一直這樣。”
當初對雲氏也是。
許慕倩想了一下,感慨道:“不過你剛剛的氣勢,簡直和我舅舅太像了。”
大概是一起生活久了總會有些相似,經過這個事,兩人都沒了繼續逛街的心思。
吃完飯雲檸就守在書房的電腦前,在成績出來之前,感覺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因為保持一個動作太久,整個人都有些僵硬,雲檸抬手揉了揉脖子,才注意到窗外靜謐的星空,夜色已深。
她推門走出去,透過二樓的欄杆看到了客廳的淳于清。
客廳的頂燈沒有開,只有角落裏的落地燈散發著微弱的光,在濃墨般的夜幕中照亮了沙發的一隅。
男人隨意靠在沙發的背椅上,長腿舒展伸直,骨節勻稱的手指翻着文件,神色卻格外嚴肅。
聽到雲檸下樓的聲音,淳于清抬頭把手中的文件遞給她,語調淡淡的說:“簽字。”
第一次有需要她簽字的文件,雲檸詫異的接過,打開才看到是一份股份繼承合同。
按照雲知秋的遺囑,雲檸從進入十八歲的那一刻起,就能擁有雲氏集團的絕對控股權。
這也是很多雲氏旁支和高家,一直對她十八歲成人禮虎視眈眈的重要原因。
想到要在十八歲生日那麼重要的日子,看那些老狐狸在自己面前演戲,雲檸就有些反胃。
她坐到淳于清身旁,晃了晃男人的手臂,撒嬌道:“清哥哥,我十八歲那天能不辦成人禮嗎?”
淳于清轉頭看向她,背着光讓人看不清神情,微啞的音質輕飄飄的傳來:“你有安排?”
雲檸忙不迭的點頭,笑道:“我要去告白。”
淳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