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死和我走,你選一個
在段熠微走後,床上的人躺了片刻,突然坐起了身。
他是用手腕撐着身體起來的,並且抓起身上的鎖鏈,手掌豎劈下去,鎖鏈應聲斷裂。
那一條條鋼筋所制的粗大鎖鏈,在他瘦弱白皙的手掌下,彷彿一塊塊**,輕輕一碰全碎了。
他踱步下床。
被鎖了三年,猛然可以下地行走,還有些不太適應。
及地的長發如同裙擺一般鋪在地上,又如銀絲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走了一圈,他又坐回了床邊。
桌子上放着新鮮的梅子蘇,顧念春昨晚回來,親手做的,想餵給自己吃,但自己沒吃。
不僅僅是梅子蘇,被鎖的這三年,顧念春把整個皇后乃至整個渝國能弄到的菜譜,都嘗試了一遍。
他很聰明,所以做什麼成什麼。
但無論他做什麼,自己都沒吃過一口,他有時候會硬喂,而更多的時候只是以發泄來解決問題。
就比如,自己脖頸上的紅痕。
南塵想了想顧念春日日夜夜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雲雨,每次他雖然是在發泄,卻並沒有太過暴力。
這也是自己能忍三年的原因。
不過,也算忍到頭了。
天劫易避,可是人劫難渡,因為天劫無非是受些皮肉之苦,而人劫其實渡的是情劫。
他之前一直不知道顧念春是自己的劫,後來無意中救了這孩子一命,就甩不掉了,於是打算邊養着邊等自己的劫。
誰知把這孩子養到十五歲的時候,突然就被反撲了,於是他終於明白,原來顧念春就是自己的情劫。
他沒有反抗,就這麼被顧念春鎖了三年。
其實只要殺了顧念春,這個劫也就過去了,但他始終是下不去手殺掉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小狼崽。
他覺得顧念春會是第二個段熠微,而他對於段熠微只是單純的欣賞,可對於顧念春,又覺得多了些不一樣的情分。
大概段熠微從來不會黏着自己,而顧念春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粘人精。
他陷入了回憶之中——
「五歲的顧念春拉着他的手說:“南塵,你不能不要我,我不想要你走。”
十歲的顧念春扯着他的衣袖說:“南塵,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所以你會陪我一輩子的,對吧?”
十五歲的顧念春壓住他的身體說:“南塵,我長大了,可以佔有你了,現在,你是我的了。”」
殿門外突然傳來焦急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回憶。
有人在急匆匆的靠近。
聽腳步就能聽出是顧念春。
他就坐在床邊,等顧念春進來,手裏卻纂緊了一根銀絲。
顧念春推門的一瞬間,便大喊一聲:“南塵!”
在看到南塵竟然坐在床邊的時候,腳步卻停在了門口:“你……”
他是聽說有人假扮尹華闖進自己的寢宮才匆匆趕回來。
雖然知道那是段熠微的調虎離山之計,但他害怕南塵被段熠微救走,還是跑回來了。
“你沒走!”他的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欣喜,他還以為段熠微已經把南塵救走了。
但現在眼前的一切,又讓他明白了,不需要段熠微救,南塵是有能力自己走的,他原來一切都是裝的,裝了整整三年。
“我是想走。”
南塵目光清澈,晶瑩剔透的白色瞳孔里落着寒霜,幽幽的看向顧念春,“但有些事,得跟你做個了結。”
顧念春走進來,慢慢的走到南塵身邊,竟屈膝卑微的跪在了他的腳邊。
“你不要走,你別不要我……”他緊緊抱住南塵的大腿,“我知道我錯了,你不想我鎖着你,我以後都不會再這樣了,你別走……你別走好不好,我不能沒有你……”
反反覆復的,他都是“你別走”這句話。
因為他有預感,他要失去南塵了,他承受不住這個結果。
然而他的哀求並沒有打動南塵,下一刻,他的脖頸便被一根極細的銀絲,勒出了一道血痕。
南塵手指發緊,銀絲已經陷入了顧念春的肉里,血液順着那圈銀絲滴落下來,落在了顧念春暗紅色的衣物上。
“死和我走,你選一個。”南塵的話,還是這樣冷的像冰。
而顧念春被他勒的根本說不出話來,他只得用手指蘸着脖子上的鮮血,在床單上拼盡全力顫顫巍巍的寫下了一個“死”字。
南塵看到后,瞳孔驟緊。
“既然你命都不想要了,那我成全你。”
他本來想直接用銀絲切斷顧念春的脖子,可是顧念春炙熱而哀求的目光卻愈發的滾燙,那雙眸子裏是愛慕是渴求,也是希望和憧憬。
唯獨沒有恨意。
南塵受不了這目光,最終還是鬆了手上的力道。
他還是下不了手,一年又一年的隱忍和等待,換來的始終是猶豫和心軟。
哪怕被他夜夜凌辱,都沒有半分想要殺了他的心。
算了,這仙不修也罷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顧念春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咳出鮮血。
而等他緩過神來的時候,床上的人影早已不見,徹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連句話都沒留下。
他不顧身上的傷,瘋狂的跑出去,跌跌撞撞的抓着每個路過的人問:
“見過南塵嗎!”
“有見過南塵嗎!”
“一個白髮的男子……”
“你見過嗎?!”
“告訴我,快告訴我他在哪!”
可是所有的人,都只是搖頭,甚至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瘋子。
最後,顧念春筋疲力盡的倒在冰涼的地面,他沒有哭也沒有笑,只是怔怔的望着頭頂的天空。
嘴唇上下摩挲着,喑啞的聲音從口中呢喃而出。
“父皇說,只要我滅了雲國,就給會我皇位……”
“為了娶你,我這麼努力的去爭搶那個我根本不想要的位置,而你,還是不要我了。”
“行……好。”
“既然如此……我什麼都不要了……”
他從胸口掏出了一個小盒子,跟黑龍山上龍傲天拿的那個一模一樣。
他稱這個裝置為——引爆器。
上面有一個小凸起,也就是引爆火藥的按鈕。
隨即,嘴角劃過一抹邪氣的笑容。
“那麼……就讓他們,都死吧!”
*
寧海棠跟李質帶着一些不着調的人手去了南林區。
那些人之所以讓寧海棠覺得不着調,是因為他們年紀就沒有小於四十歲的,都是一些退役的老兵。
還有的是正在集市上買菜,被李質一句話拐走的。
於是一群穿着樸素布衣的大漢,一手提着亂撲騰的老母雞,一手提着同樣亂撲騰的老公鴨,雄赳赳氣昂昂的邁着矯健的步伐,就跟着李質衝去了南林區。
這畫面……寧海棠甚至不想承認是自己帶的隊。
他曾經也是帶兵的少將軍,如今這兵帶的多少讓他覺得有些丟人。
但,誰讓人家只是來幫忙的,有的人用就很不錯了。
進入南林區,依舊是瀰漫的火藥味。
寧海棠靠近,發現火器庫就是一個比尋常建築大幾號的倉庫,外面駐守的只有嚴暉和他的兵。
也就是說,顧念春已經被段熠微引開了。
嚴暉身後也沒多少兵,不超過五百。
他問李質:“我們這些人跟他硬碰硬,有勝算嗎?”
李質看了一眼寧海棠腰間掛的佩劍,又看了眼他背後背的火器,鄙夷道:“一看你也是個厲害的打手,年輕人應該勇往直前沖沖沖,怎麼能指望我們這群老東西打前陣呢?”
寧海棠也想打前陣啊,可是他內息還沒恢復,能怎麼辦。
於是只得對李質道:“我可以打后陣,遠程狙擊。”
李質撇撇嘴,似乎對寧海棠的回答不太滿意,最後還是無奈妥協:“行吧行吧,你打后陣。”
又嘆了口氣:“哎——現在的年輕人啊,吃不得一點苦……”
寧海棠百口莫辯,有口難言。
他也沒空辯解,而是沖所有人吩咐道:“把你們手裏的雞鴨都放下,拿起武器,衝過去把那群人干趴下!”
眾人點頭:“得嘞。”
於是一瞬間,落地的飛禽走獸一陣活蹦亂跳。
甚至還有幾隻亂叫的雞衝到了嚴暉的面前,看的嚴暉一愣:“哪來的家禽?”
剛發話,對面便衝來一群氣勢洶洶的大漢。
嚴暉大喊了一聲:“列隊,防守!”
而他的目光卻在迅速在找寧海棠的位置。
最遠處,寧海棠已經架好了狙擊槍,幾發子彈出手,對面沖在最前面的人全倒下了。
李質看寧海棠這手法,剛才還掛着不滿意的情緒立刻得到了緩解,還連連誇讚道:“厲害啊小兄弟!”
“不愧是段熠微的兒子!”
“對了你叫什麼?”
寧海棠的眼睛並沒有離開瞄準鏡,在又開了一槍后,冷聲道:“寧海棠。”
“寧海棠?你不姓段啊……等等,寧?這姓有些耳熟,你跟那個黎國大將軍寧鄒什麼關係?”
寧海棠這才轉頭看了李質一眼,鄭重道:“那是我父親。”
“啊?你不是段熠微……奧,怪不得長得不像!”
那邊正打着仗,李質這邊竟然跟寧海棠聊起了家常:“嘿,我跟你爹還打過交道呢,當年西凌關大戰,我跟他啊……”
“這話還是待會兒再聊吧。”寧海棠打斷了他,並且重新把目光落回了瞄準器。
上膛,扣動扳機,槍法如神,百發百中。
但他所有的進攻路線,都完美的避開了嚴暉。
他不想傷嚴暉,雖然他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只要殺了嚴暉,這裏的防守,也就不攻自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