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空氣安靜了幾秒,燈花嗶剝跳躍……河對岸誰家的公雞搞混了晝夜高昂打鳴,隨即被睡房裏的主人一頓臭罵。
“霍總,你不會是……”顧風檐神色詭異。
霍端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捂他嘴,“不會!別亂說!”
顧風檐聲音含混不清,“我這還什麼都沒說呢,你急什麼?”
“你該不會是……心虛?”他笑得不懷好意,扭頭觀察霍端神色。
“誰、誰心虛,”霍端臉紅的不自然,觸電似的鬆開手,“我有什麼好心虛的。”
倆人這會兒氣息都不穩,不說話時只剩喘息,氣氛就開始焦灼……
顧風檐見好就收,把事情翻篇,“怪我沒把事情說清楚,霍總誤會了也是自然。”
霍端順着台階下,“咳咳……那你中午是什麼意思?”
“藥材採收這邊既然已經找好了人就可以先放一放,但是霍總,我起先便說了……關於藥材炮製,我也只是略懂皮毛,遇到複雜些的,還是得專業人員來。”顧風檐清清嗓子,把風燈放下,在立櫃裏給霍端找衣服。
霍端沉默一陣,“這就是你說的大事?”
顧風檐把外套和中衣都丟給他,“這不算大事嗎?你不想回去了?”
他還以為顧風檐說得大事是……
“你繼續說吧,我聽着。”霍端神色局促,故意不看顧風檐。
他竟然想到那種地方去了……還好顧風檐沒就此深究。
顧風檐坐在床沿上,看霍端換衣服,“村裡還有一人懂炮製,他那兒的葯可都是自己上山採收炮製的,我們不如請他。”
“你是說村口的梁大夫?”霍端解開寢衣系扣。
梁大夫他知道,剛開始那回顧風檐發燒,葯便是從他那兒開的。
不僅如此,梁大夫這人心好,村民們平時有個什麼病痛去找他,收的錢僅夠本,遇到家裏實在是窮的揭不開鍋的,他甚至樂意免費醫治。
顧風檐盯着霍端寬闊的脊背,“明日事情多,怕忙不過來,這會兒趁他們還沒睡,先去一趟。”
霍端點點頭,將裏衣套上,“顧少想得周到。”
“快換吧。”顧風檐笑了一聲。
霍端系好最後一個裏衣系扣,突然轉身看顧風檐,“你不出去……我可要脫褲子了。”
顧風檐抄着手臂,把霍端上下打量一圈,目光落在某處不可言說的地方,語氣頗為不屑,“切……多大啊?跟誰沒有似的,真比一比指不定誰贏呢。”
霍端臉登時紅了一片,“顧風檐你……”
“換吧換吧,我出去了。”顧風檐得了便宜,忙遁走,臉上還笑的欠揍。
門打開又合攏。
霍端抓着外衫,越想越覺的憋屈,恨不得把顧風檐揪進來叫他看看清楚。
他自省……也不小啊!
梁大夫全名叫梁成則,土生土長的河清村人氏,早年間跟一個土郎中學了些技藝又在縣上藥房裏當過幫工……本來有更好的地方去的,但他覺得河清村養育了他,再怎麼樣也不能離開自己的「根」,便留下了。
戌時盡,梁大夫就着昏暗的燈光翻閱醫書,他夫郎沈堯在一旁縫補衣物。蠟燭燒到底,倆人看時辰不晚了,就收拾着打算睡了。
卻聽院門「叩叩」響。
沈堯聽了一陣,放下針線,“好像有人敲門,這麼晚了會是誰。”
“估摸是誰家生病了,你睡吧,我去看看。”梁大夫把衣服披好,腳下飛快。
院外,霍端和顧風檐等了一會兒,終於見着有人拿着燈來開門了。
梁成則在門裏喊了一聲,“門外稍等,我去拿個藥箱子。”
霍端見把他們當看病的了,連忙開口,“梁先生是我,河對岸霍家二蛋,不必拿看診的,我們沒生病,是有事兒跟你說。”
梁大夫一聽,轉到門口,把人往進讓,“你們快進來。”
梁家院裏全曬着藥材,大小的曬葯架子,簸箕四處擺放,險些沒有落腳的地方。
顧風檐咂舌,“梁先生這裏藥材種類真多,費了不少功夫吧?”
梁成則對顧風檐是知道些的,頭回發燒是他去看得,二回的鬧劇他雖知不詳實,但四處看診多多少少聽了些舌根子。
多半是說檐哥兒這人怎麼怎麼不檢點。
可惜梁成則這人從來不從別人嘴裏識人。
“唉,人食五穀哪有不生病的,藥材進價又貴,成本高,村民們一年四季才得幾個錢,若是我不自己採挖些藥材,只怕以後都該看不起病了。”梁成則給倆人凳子坐,看向霍端,“我聽說二蛋你和檐哥兒在做藥材生意,可是真的?”
這話還是從隔壁聽來的,他今天去隔壁村出診去了,他夫郎又去了縣裏置辦生活用品,倆人誰也沒在現場。
霍端笑着點頭,“是有這麼個話……檐哥兒出嫁前家裏是開藥房的,略懂一些,我們本是打算挖些藥材賣了試試,沒想到反倒做成了生意。”
常年看診的,梁成則知道藥材有多稀缺,有多貴。這時候若是有人能大量提供,價格壓下來,種類豐富起來,無疑是造福民眾的事。
他很高興,“這是好事,你們一定好好做,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只管說。”
霍端和顧風檐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
“我們此次深夜叨擾,還真是有事情想請梁先生幫忙。”顧風檐謹慎道。
梁成則並不意外,爽朗笑道:“你們一進來我可就猜到了,但說無妨,能力之內,我一定不推辭。”
聽了這話,顧風檐和霍端才稍微放鬆些。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梁先生的眼。”霍端開了句玩笑,才直入主題,“先生既然已經知道我和檐哥兒在做生意的事,那我也不繞圈子……此次我和檐哥兒主要是想聘請梁先生炮製藥材。”
梁成則聽到這裏,思考了片刻,“炮製藥材?這是為何,那之賣給藥房的藥材是誰炮製的?”
“之前都是我負責炮製的,可是梁先生知道……炮製藥材是門學問,萬一出現岔子,那可是要人命的事。”顧風檐接過話題,“但無奈我只是略懂皮毛,若是以後生意做大,見識的藥材種類多了,只怕我無力掌控……所以我二人商量,聘請梁先生最合適。”
梁則成沉吟片刻,道:“這事情倒是不難,可是我成天要出門看診,只怕分身乏術啊。”
霍端和顧風檐早已經想到了這點。
“這個請梁先生放心,我和檐哥兒商量好了,梁先生只管炮製便是,採收,以及粗加工,都有我們倆盯着,您只用每天來兩個時辰便好。”霍端道。
梁成則本想點頭的,卻突然望見燈火通明的睡房,忙道:“這事我做不了主,等我和夫人商量商量,儘早給你們答覆。”
霍端和顧風檐看他突然變了臉色,都險些笑出來……這梁成則也是個懼內的啊。
河清村這地方真邪乎,漢子凈怕家裏媳婦夫郎。顧風檐感嘆。
霍端看了顧風檐一眼,說道:“梁先生不急,您商量好了只管跟我們說便是。”
梁成則答應了,才把倆人送出門外。
顧風檐和霍端回家便睡了,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顧風檐是聽見灶房裏霍阿爹切菜做朝食得聲音才醒的。
霍端想是累壞了,呼吸沉重,還在睡。
顧風檐起了床,小心翼翼地帶上門出去了。他先洗了把臉,才進灶房。
鍋里煮着小米粥,霍阿爹正在切菜。
“阿爹,”顧風檐走到案板前,看到竹篾兜里是水嫩的薺菜,“一大早的,您去挖薺菜了”
霍阿爹把菜切好了放下刀,“我這腿哪裏行,是你姑母早晨送來的,說是最後一茬了,趁着吃。”
霍阿爹切的是野蔥,打算用來涼拌薺菜下飯的。
“改日去謝謝姑母,您去歇着吧,我這麼些沒做飯了。”顧風檐洗了手,把薺菜細細挑擇乾淨。
霍阿爹坐到灶下添火,“二蛋個懶漢還沒起來?”
“叫他多睡一會兒,這些天都累壞了,等飯好了我去叫他。”顧風檐把薺菜放到燒開的水裏過了一遍,又撈起來用涼水沖了,才開始放各類佐料。
“他累什麼,倒是你里裡外外地操心,可惜我這老頭子也幫不上什麼忙……多虧你擔待。”霍阿爹嘆了口氣。
顧風檐嫁過來這半年,家裏條件不知好了多少倍,自己家那個傻兒子不頂事,自己又是個紙糊的……要不是檐哥兒,他們哪裏能有這些。
霍阿爹雖不怎麼出門,但河清村多大點地方,有些話即使他不刻意聽,也都會傳到耳朵里。
這些話左不過是說顧風檐多麼多麼有本事,霍端多麼多麼沒用,倆人不配等等。他相信顧風檐,可是年紀大了顧慮也就多了。
顧風檐把菜拌好裝進盤子裏,聽霍阿爹口氣似乎不對,再看他滿面愁容,立刻明白了。
“阿爹別說這些……”顧風檐並不多言,能讓霍阿爹放心的,唯有讓他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歡霍端。
想了想,他道:“飯也快好了,我再煎幾個雞蛋,再去叫端哥起床。”
雞蛋煎好,盛了三份,他把其中兩份蛋清和蛋黃熟練地分離進兩個碗。
霍阿爹看得疑惑,“檐哥兒不吃蛋黃?”
顧風檐笑了笑,“哪裏是我,是端哥不吃蛋清,我給他分出來,我吃蛋清他吃蛋黃……成了,我去叫他起來吃飯。”
顧風檐出門去。
灶房裏霍阿爹看着分的齊齊整整的兩份煎蛋,沒由來的頓時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