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離開。
相比於高二上學期,高二下學期老師提到高考的次數呈指數型增長。其中,作為班主任的孫惠芸,是老師裏面最喜歡把高考掛在嘴邊的人。
每次提及這個話題,班級里都會充斥着低氣壓,壓得同學們時不時感到胸口發悶、未來一片茫然,有時候再撞上發。情期紊亂,感冒發燒等疾病,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摺磨,感覺就像度日如年。
宋周江三人除了要應對課本內容,還要學習數學競賽的內容,畢竟名額花落誰家目前暫且未知,既然一切尚有可能,那最好的選擇還是不要懈怠。
因為這次考試決定的是代表學校參加市級競賽的名額,它不是一次普通的月考,所以老師改卷子都會比平常慢很多,給分標準也很寫的詳細,而不像平時月考,解釋權全部在老師自己手裏。
宋柏楊估計名單要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才能公佈出來。
和這次考試相關的,方文澤疑似作弊的事情已經鬧大了,但是還停留在學生層面,可能因為沒有證據、排名也還未公佈,所以暫時還沒有人將事情捅破到老師面前。
但是宋柏楊無法袖手旁觀,無論宋柏楊自己有沒有參加這次數學競賽,他都會一直關注下去。
往大了說是為了競賽公平,往小了說也想幫江君爭取一個結果。
而且,如果方文澤真的作弊了,也很有可能會擠到原本屬於周池嶼的名額。
那可是三道大題,占的分值多暫且不說,拿到滿分真的很難,也變成角逐前三的同學眼裏的關鍵點。
和事件的主角方文澤做同桌,對方情緒上的變化,宋柏楊是很容易察覺到的。
方文澤確實受到這件事的影響了。
但是這事不好和孫惠芸說。
雖然選擇留下來和方文澤做同桌的目的,就是想幫孫惠芸留意一下方文澤的情緒狀況。
但是宋柏楊總不能跑到孫惠芸面前告訴她,同學們蓋了帖子罵方文澤,還順帶罵了一下孫老師您吧?
說了就像是那個告密的小人了。
好在兩三天之後,帖子的熱度終於漸漸淡下去了。
然而宋柏楊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
周三傍晚,宋柏楊路過教室走廊時,忽然聽到有人在低聲喊自己的名字。
很微弱的聲音,好像下一刻就會被空氣徹底壓垮。
“……宋柏楊。”
尋聲望去,宋柏楊看見方文澤靠着牆頹廢地坐在地上。
凌亂的劉海和厚厚的眼鏡一起遮住他臉上的神情,但是校服衣領是凌亂的,白色的布料上甚至有污點,手上也有擦傷。
如果不是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更像是和人有了肢體衝突。
走到方文澤面前,站定,宋柏楊低頭看着他。
隨後,宋柏楊聽到了方文澤近乎崩潰的聲音,帶着壓抑的哭腔,“我沒有作弊……我沒有……”
仰頭看了宋柏楊一眼,方文澤將後腦勺重重地磕在背後的牆壁上,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你相信我嗎……”
很容易、也很清楚地看到方文澤臉上的絕望。
其實宋柏楊是半信半疑,甚至偏向江君更多一些,因為江君才是宋柏楊接觸更久,交情更深的那個人。
但是宋柏楊知道,此時此刻,如果自己表達出任何懷疑方文澤的撒謊意思,都很有可能終結這場對話,這對解決這件事情毫無益處。
於是他緩緩蹲下來,平視方文澤說:“信。”
“那個帖子……那個帖子你也看到了吧……”
“嗯。”
“不是那樣的……”方文澤忽然激動地重複,“不是那樣的!”
他說的很篤定,好像自己從一開始就是被冤枉的,任由他人顛倒黑白的。
宋柏楊微怔。
他覺得自己似乎能從對方口中詢問出一些事情的原委,於是順着方文澤的意思繼續往下說:“是所有人都誤會你了……對嗎?”
方文澤身影僵硬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宋柏楊的眼睛,緊接着拚命地點頭。
宋柏楊輕聲問:“能和我說說,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嗎?”
方文澤的雙肩都在止不住地顫抖,那是哭泣到無法自已的人往往會有的狀態,“……其實我……我不知道它是這次考試的題目……”
宋柏楊沒有說話,他耐心地等待方文澤繼續說。
“當時孫老師讓我去她的辦公室,她把她打印的資料給了我,也就是江君看到的那張紙,走之前孫老師讓我一定要好好做一做上面的題目,我不知道那是孫老師在給我泄題,等我到考場上,做到最後三題的時候,我才發現,那三道題目……和孫老師給我的……一模一樣……”
他哽咽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收下的……”
“你相信我嗎……我知道我的說辭很荒謬……好像在給我自己洗脫責任……”
不知道。
宋柏楊在心底這麼說。
但是面對方文澤,他還是說:“我信。”
這時候質問方文澤話里存在的疑點對解決問題無濟於事。
因為目前宋柏楊想要坐實泄題的情況,就只能,也必須要一個人拿出證據出面舉報,手裏有證據的只有方文澤和孫惠芸兩個人,孫惠芸不可能舉報自己,宋柏楊也不可能去試探孫惠芸,她終究是老師。
所以只能從方文澤入手。
方文澤再一次愣住,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謝謝你……”
“宋柏楊……”他痛苦地捂住臉頰,“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靜默良久,宋柏楊沉聲說:“寫一封電子郵件舉報孫老師吧。如果她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情。”
方文澤怔怔地發問:“怎麼寫……”
“就按照事實寫,發生了什麼就寫什麼。”宋柏楊提醒他,“她給你的打印資料你還留着吧?只要證據還在,舉報就是有用的,你只需要描述事實就行。”
“可是……”方文澤似乎還在躊躇不決,“他們會相信我的話嗎……”
宋柏楊很認真說:“我暫時想不到別的更好的辦法了。”
方文澤慢慢地點頭。
他再次看向宋柏楊,他眼神里的有了零星的光亮,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你能幫我……”
“你願意把證據交給我嗎?”宋柏楊問。
方文澤又沉默了。
“所以舉報信只能你自己來寫。”宋柏楊鄭重地說道,“你不舉報,同學們只會以為你是最大的受益者,但是你舉報了孫老師,他們就會知道原來你也是受害者。”
方文澤醍醐灌頂,小聲說:“謝謝……”
他在拚命地止住眼淚,卻還是難以抑制地劇烈地抽泣,不想讓別看到他哭,所以又把頭低下去了,“你有……餐巾紙嗎?能……借我一張嗎?”
宋柏楊掏了掏口袋,“有。”
他拿出一包紙巾,撕開包裝,抽出其中一張遞向方文澤。
方文澤也伸手去接,卻在指尖即將觸碰到紙巾的瞬間,抓了一個空。
紙巾被人先一步抽走了。
周池嶼面無表情地攥着宋柏楊差點要送去的那張紙巾,然後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包沒有拆封過的,砸到方文澤的身上。
宋柏楊仰頭,和周池嶼的視線形成短暫的連接。
下一秒,周池嶼已經收回視線,轉身離開,一句話也沒說。
宋柏楊正要起身去追,卻聽到方文澤又追問——
“宋柏楊,你知道我應該在哪裏舉報嗎?”
宋柏楊的動作霎時頓住了。
望着周池嶼離去的背影,宋柏楊又慢慢地收回了視線,伴隨着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他說:“學校官網上可能會有,總之我會去幫你找的。”
他告訴方文澤,“舉報最好在考試成績出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