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和他一樣。
休息好的宋柏楊這次不敢再嘴碎了,他將嘴巴抿的死死的,神情堅毅,立志要將全身上下所有細胞呼吸產生的能量都用於完成手裏這項偉大的搬運工程。
周池嶼也無聲地和宋柏楊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
來到教學樓底下,在透支邊緣的宋柏楊再次累到默默放下手中的桌椅,他抬頭看一眼蔚藍的天空。
明黃的陽光照耀在五樓的玻璃窗上,像是一層金粉霎時間潑在牆壁的表面,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一顆一顆被迫墜落,閃爍的細碎的光芒消失在膨脹的空氣中,似夢似幻。
然後他得出兩個傷心的結論——
一,五樓的高二一班和天空一樣的遙不可及。
二,甭管有沒有伴隨性別alpha的武力值加成,別逞能,逞能累死人。
所以他真的搬不動了。
但是面子問題又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周池嶼說這件事,畢竟他當初可是信誓旦旦打包票對周池嶼說此事小菜一碟的。
好在絕望的宋柏楊很快就等來了救星——江君。
彼時的江君正慢悠悠地從樓梯口走出來,就被宋柏楊一把上前拉住胳膊,後者小聲道:“幫我把桌子搬上去唄。”
宋柏楊再接再厲,“你看你就搬了兩個板凳,你的能力還沒有充分發揮出來,你還可以為班級做更多的貢獻,懂嗎?是絕世好alpha就幫我搬上去。”
江君倒是答應的很爽快,他抬起桌子,慢騰騰地折回去,走的時候不忘對宋柏楊說,“你倒不必稱呼我為絕世好alpha——”
宋柏楊:“?”
“叫我爸爸就行。”江君嘻嘻一笑。
宋柏楊笑着罵了對方一句,“有病。”
三人經過一番艱難的鬥爭,終於在十分鐘之後,光榮地踏入教室的門檻,雖然班級里的群眾不會銘記他們的貢獻,但是那一剎那,宋柏楊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升華了,飄飄欲仙——雖然後來江君告訴他,這是他力氣透支之後,渾身酸軟無力的表現。
教室里並沒有人,頭頂的老吊扇卻還在吱呀吱呀地轉,宋柏楊見狀順手將旋轉開關對準零刻度,又勉強抽出最後一絲力氣,將桌子放回教室的空缺位。
“宋哥,我先走了!”江君揮揮手,“我媽還在等我回家吃飯!”然後一溜煙地跑沒影。
宋柏楊甩了甩軟塌塌的胳膊,“去吧去吧。”最後還是沒忍住逞一句口舌之快,“我的乖兒子。”
他篤定江君因為著急趕時間,不會回來和自己爭辯,另外,宋柏楊眼裏的友誼,“輩分”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他得把剛剛江君顛倒的“輩分”搬正回來。
看不見江君背影的宋柏楊收回視線,打算離開,卻驚奇地發現周池嶼還在班級里,他正要說話,對方卻先問他,“你是在食堂吃晚飯嗎?”
宋柏楊點頭:“對。”
周池嶼抿了抿唇,然後像是下定決心般地問道:“那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吧?”
宋柏楊再點頭,“行。”
。
A中的食堂可以說是日久生厭,越吃越厭,相看兩相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再而衰,三而竭,四而厭。
由於宋柏楊和周池嶼兩人沒有及時在乾飯的點去食堂,所以這時候,食堂里難得還能入口的幾個菜已經被慧眼識珠的同學們打完了,剩下的,大多都是新東方廚師見之也要大驚失色的“混搭料理”,例如毛豆木耳炒雞蛋,菠蘿炒火腿腸。
也有不混搭的,比如西紅柿炒番茄,青椒炒紅椒。
可能食堂阿姨口味重,油和鹽跟不要錢似的放。
菜葉能在油里懶洋洋地泡個澡再游個泳。
宋柏楊從一號窗口走到八號窗口,再從八號窗口走回一號窗口,來迴轉上一圈,都沒有看見幾個他認為能入得了口的,於是自作主張不由分說拉着周池嶼陪他去食堂二樓。
過了飯點,二樓的人並不是很多,放眼望去,食堂的藍色塑料椅上,零零碎碎坐着幾位同學。
宋柏楊邊走邊閑聊般問周池嶼,“你是經常在食堂吃晚飯還是回家吃?”
周池嶼搖頭,“今天是因為回家來不及。”
宋柏楊想了想又問:“那你在二樓吃過嗎?”
“沒有。”
宋柏楊便提議,“那我們去吃蘭州牛肉湯吧。”他想起什麼,又笑着補充,“畢竟這可能是二樓,難得我認為還能稱得上是美食的食物了。”
周池嶼聞言,聽懂宋柏楊話里的深意,似乎也跟着輕輕笑了笑。
宋柏楊才走到蘭州牛肉湯的窗口前,窗口裏面的叔叔就開始熱情地招待,“同學,要吃什麼?”
宋柏楊笑嘻嘻道:“就蘭州牛肉湯。”
“好嘞。”叔叔麻利地給校園刷卡機上按出十元,轉頭又去問站在宋柏楊斜後方的周池嶼,“那另一位同學?”
周池嶼:“和他一樣。”
見周池嶼刷好卡,叔叔轉頭就去吆喝后廚的負責煮麵的阿姨。
窗口間,只留下宋柏楊和周池嶼兩人默默地等待。
宋柏楊也不是話少的,還有幾分自來熟的性子,於是就湊近一點,壓低聲音和周池嶼說,免得被賣面的叔叔聽見,“你知道這個蘭州牛肉湯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周池嶼很配合地問:“怎麼來的?”
“咳咳。”宋柏楊清了清喉嚨,“據說啊,是集‘蘭州拉麵’和‘淮南牛肉湯’兩家之長,合二為一,雙面合璧的成果。”
周池嶼:“那味道比起這兩家……?”
宋柏楊正色道:“無過之而有不及。”
周池嶼怔了怔,隨後很快意識到宋柏楊將原句的“有”和“無”調換了位置,低頭啞然失笑,他想了想,又說道:“我覺得,這個有點像‘康師傅’‘康帥傅’和‘庚師傅’的關係。”
宋柏楊聞言哈哈大笑,意外於周池嶼還有幾分幽默細胞。
“兩位同學,面好了!”那邊叔叔高聲提醒他們。
宋柏楊拍了拍周池嶼的肩膀,“走了,咱們吃面去。”
周池嶼被宋柏楊忽如其來靠近的這一拍拍的渾身都僵了一下,等對方走遠了,他才猛地回過神來,急忙跟上去。
狹隘的窗口上,擺着兩碗面,說是牛肉湯,其實只零星飄了幾顆比康師傅牛肉麵里的牛肉丁還要小的肉粒。
但是湯底漂浮着紅油,跟隨騰騰的熱氣鑽進過路人的鼻尖,叫人食慾大開,或綠或白的蔥花在麵湯里徜徉,麵條盤旋堆積成山,大部分隱藏在紅油湯底里,只露小小的山尖。
雖說略顯寒磣,但是這可能是連體育館觀眾席座位都裝不起的A中,最好的配置了。
當周池嶼的視線落在麵湯上的時候,他神色微變。
宋柏楊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的情緒,“怎麼了?”
“……沒事。”周池嶼卻避而不談,他兩手捧起面碗,“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吧。”
宋柏楊右手端着碗跟隨周池嶼一起走,途中空着的左手去消毒櫃捎上兩雙筷子,他們找到兩個斜對着電風扇的座位坐下,宋柏楊將其中一雙筷子遞給對方。
周池嶼接過,“謝謝。”
屁股還沒把板凳坐熱的宋柏楊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他問:“你喝湯嗎?我去給你拿碗湯來?”
周池嶼抬頭看向宋柏楊,有些詫異地眨了眨眼睛,“吃面還要……喝湯?”
宋柏楊一愣,隨後朗聲笑了幾下,“也是,我忘了,只有我有這種奇怪的癖好。”他從座位上跳起來,“我去拿湯了,你先吃,我馬上就回來。”
周日是紫菜雞蛋湯,是七天之中宋柏楊最愛的一種口味,再加上運動會上運動量大,宋柏楊口渴,於是走的路上,他沒忍住湊近碗沿喝上幾口,喝完才驚覺這樣是不是不太雅觀。
畢竟這次是和曾經蟬聯全校第一的周大佬一起吃飯,而周池嶼一看就是根正苗紅的好孩子,有教養懂禮儀——比如剛剛給筷子的時候,他就和我說謝謝了——想到這兒,宋柏楊欲蓋彌彰地將唇邊的碗移開,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放浪慣了為什麼突然要在周池嶼面前收斂起來。
做完這些,宋柏楊才有底氣去看周池嶼現在在做什麼。
應該在大口吃面吧?畢竟我推薦的面不會錯?
然而視線在觸及周池嶼的那一瞬間,宋柏楊愣住了。
雖然如此,但是他腳下的步伐一直都沒有停,只愣上的這幾秒,他已經走到周池嶼對面的座位,身體不經過大腦思考,已經先本本分分地坐下。
一張桌子的距離,於是宋柏楊看的清楚——
周池嶼在專心致志地用筷子挑蔥花。
蔥花在湯麵上暢遊無阻,身形靈活,周池嶼的筷子就跟在後面窮追不捨,堅持不懈。
A中是鐵筷子,本來就滑,夾不住,做面的叔叔還把蔥花切得又細又碎,可能是想讓點綴的綠色看起來多一些。
最可氣的是明明撈到了蔥花,筷子尖還沒脫離碗口圈出的地盤,蔥花又優哉游哉地,跟個活泥鰍似的從兩根筷子中間輕鬆脫身。
然後優雅地掉回麵湯里。
但是周池嶼似乎並不氣餒,他又開始拿起筷子撈蔥花,撈到碗邊,夾起來,放在桌子上,中途蔥花從筷子間掉了,就重新開始撈,如此,循環往複。
周池嶼太專註了,所以宋柏楊坐在他對面的時候,他似乎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一心一意地忙着手裏的活。
所以……他不吃蔥?
所以他才會在看到麵湯的那一刻神色微變?
宋柏楊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尤其是他一想到,平時爭分奪秒學習的周大佬,竟然在用考出全校第一的成績的這雙手與一碗小小的蔥花暗中較量,就差點要笑出聲來。
儘管自己可能是罪魁禍首——畢竟是他推薦周池嶼吃面的——可是誰能想到周池嶼不吃蔥呢?
視線上移,只見周池嶼面上的神色認真又專註,一雙眼睛聚精會神地盯着眼底浮動的綠色固體,眨眼的次數也不如放鬆狀態下頻繁,所以他兩簇濃黑的眼睫毛只是偶爾顫動一次,像是淺眠時的倦鳥受驚撲動的烏羽。
等等,他的睫毛好長啊。
要不是湊近瞧,宋柏楊還真沒意識到。
難得有一次近距離觀察的機會,想到這一點的宋柏楊低頭右手扒拉幾口面,隨後不自禁地左手托腮盯着對方看。
人對於美的食物的追求是不知疲倦的,他也不能免俗。
然後他發現是周池嶼是雙眼皮。
是那種很精緻的外雙,眼角處窄,眼尾處寬,襯得他的眉眼更加靈動鮮活。他很白凈,但與女氣兩字絕不沾邊。
如果要用幾個詞概括一下他的樣貌,宋柏楊覺得會是,精緻,乾淨和溫和,而這些詞都符合刻板印象里大眾對一個omega最高的讚美。
當第三次思考到對方伴隨性徵的問題時,宋柏楊覺得自己是因為江君隨口那句話給說魔怔了,竟然會有一瞬間特別想知道這位新同學的性別私隱。
可能是人類本能的窺探欲和好奇心在作祟。
他正天馬行空地胡亂想着,對面的人突然抬起頭。
四目相對,視線於半空中交匯。
兩彎烏黑濃密的睫毛掀至精緻的雙眼皮前,靈動且鮮活的眉眼裏儘是自己的倒影。
宋柏楊心頭一窒。
他急忙裝作巧合地轉移視線,低頭狂吃幾口面作為掩飾,心裏想的卻是——
怎麼偷看又被他抓到了!
作者有話說: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再而衰,三而竭。這個梗來自網絡,找不到出處,但是還是強調一下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