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二,燙壺酒
“小二,燙壺酒”,這是十四歲的劉塵第一次見到老瞎子時聽到的話。
他很清楚的記得那天下着鵝毛大雪,老瞎子戴着着一個漁翁斗笠、披着一件老蓑衣、手裏拿着一條隨處可見的爛樹枝推開了紅桂鎮唯一的酒館大門。
老瞎子推開門,一股子穿心冷風直衝酒館之中,也讓本有些瞌睡的眾人頓時清醒了幾分。
拿着樹枝找到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開口呼喚着店裏的小二。
“來了,客官,您這是要喝點啥”。
“第一次來,你們店裏的酒水有哪些”。
“呦,客官第一次來,小的就不說別的,咱們這個店裏的紅桂玉蘭釀,可是一絕”。
“行,那就來一壺紅桂玉蘭釀”。
“好嘞,那您下酒菜是葷的還是素的”。
“來碟醋泡花生就行”。
“好嘞,客官稍等”。
很快酒水與下酒菜就上來了,老瞎子將樹枝放在板凳上,左手摸着桌上的酒壺,右手摸着酒杯,摸到之後熟練的向杯中倒酒,杯中的酒還冒着肉眼可見的熱氣。
不遠處的劉塵看着老瞎子倒酒的時候,以為或多或少會倒出一些。
誰曾想,老瞎子倒酒異常嫻熟,杯中的酒恰到好處,一滴未撒。
拿起酒杯小呡一口,吧唧吧唧嘴,摸起碟中的醋泡花生,丟了三兩粒在口中,老瞎子滿意的點點頭。
看着老瞎子這幅模樣,劉塵咽了咽口水。
過了一會,老瞎子杯中的酒已經見底,他拿起杯子將餘下的酒一飲而盡,隨後對了劉塵招了招手。
劉塵以為他要找小二,於是他趕忙跑去找,剛跑出去兩步,老瞎子就對着他所在的位置喊着:“小夥計,我找的是你,你過來”。
聽到老瞎子的話之後,他半信半疑走了過去:“客官,有什麼吩咐”。
“沒事,你幫我倒杯酒,我眼睛看不見,怕酒撒了,這多浪費”。
拿起酒壺,酒壺上的溫度讓手指凍僵的劉塵感覺舒服了很多。
看好酒杯,將酒倒上七分滿,他準備放下酒壺離開。
這時,老瞎子卻抓起一把碟中的醋泡花生給劉塵。
這劉塵哪敢要:“使不得,使不得,這是您的下酒菜,給我吃了是浪費”,說罷劉塵便加快步伐想要離開。
而老瞎子卻一把抓住他的手,將醋泡花生塞他手裏:“拿着,有些時候的下酒菜,不一定是菜”。
說完之後,老瞎子拿起酒杯,呡着杯中的冒着熱氣的酒,吃着碟中剩的不多醋泡花生。
這是劉塵第一次見到老瞎子,第一回吃到醋泡花生,第一天在酒館當雜役。
往後的日子裏老瞎子隔三差五會來到酒館喝酒,有時是晌午,有時是傍晚,他最常坐的位置還是那邊靠窗戶的,有人的時候也會和人家擠擠,要是擠不下了,他便換個位置坐坐。
就這麼的老瞎子和酒館裏的熟客們漸漸熟悉,自己也成為了熟客,沒有人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也沒有人知道他有無家室。
畢竟進了酒館,只談風月見聞,不談私人家事。
老瞎子每次都會叫劉塵給他倒一杯酒,每次倒完酒之後都會塞給劉塵他碟中的下酒菜,有時是醋泡花生,有時是鹽花生,有時是炒黃豆。
老瞎子話不多,但是也不算少,每當有人為了某件事情而爭論的時候,老瞎子總會給出最客觀的見解,或者加入其爭論。
偶爾也會獨自坐在角落裏,摩擦着手中的樹枝,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嘿,劉塵,你說這老瞎子半個月沒來了,會不會出啥事了”,酒館裏的小二用胳膊肘頂着劉塵。
“我哪裏知道,我又不和他同住”。
“我見着老瞎子,每次都叫你倒一杯酒,然後給點下酒菜給你當零食,我以為你倆認識呢”。
“你認識他多久,我就認識他多久,沒比你提前”。
“那這老瞎子肯定是有個待嫁的孫女,看上你咯。說到這個,你姐姐也到該嫁的年紀了吧,考慮考慮我唄,雖然掙得不多,但是養活你姐姐沒啥問題,你就給我說說唄”。
“去,去,去,你自個和她說,上次來我家的媒婆可是被我姐姐掃帚趕出去的”。
“那可不敢,你姐姐長得如花似玉,貌如天仙,你家的門檻都被媒人踩平了吧,那肯定輪不到我,我尋思着不走走捷徑嘛”,酒館小二一邊說一邊對着劉塵使眼色。
“你倆閑聊什麼,還不快去門口拉客,都這個點了,一個客人都沒有,你倆還有心思閑聊”。
掀開布簾,掌柜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兩人聽完趕忙跑到店門口拉客,這掌柜的平時和和氣氣的,但是發起脾氣了,那可是相當可怕。
來到門口,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街邊的小販也在張羅着自家的生意。
劉塵看着酒館小二向著自己身邊靠着,他就知道這小二又想叫自己去找姐姐說媒,他也不想搭理小二,獨自跑到一旁吆喝。
小二看到劉塵這幅模樣,他明白再說也是自討沒趣。
一旁的劉塵嘴上吆喝着,心裏卻是有些擔心老瞎子,兩人雖說沒多少言語,但是這半年來說一點感情沒有那是假的。
酒館裏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小二回到酒館裏忙,剩下劉塵獨自一人站在門口吆喝。
“呦,劉塵啊,還在吆喝買賣呢?叫我一聲姐夫我就進去坐坐,今天我這裏可是四個人,剛好夠一桌,怎麼樣叫不叫”。
看到說這話的人,劉塵就反感,沒搭理他。
這人是鎮上出了名的紈絝子弟王銀錠,仗着自己的哥哥在朝廷做事,很是囂張跋扈,那鎮上的迎春樓他可是常客,找了幾輪媒婆來他家說媒,被掃帚趕出去的媒婆就是其中之一。
見劉塵沒搭理他,王銀錠頓時玩心大起:“劉塵啊,姐夫和你說,叫你姐姐別故作矜持了,早點嫁給我早點完事,到時候你也跟着享福。想起你姐姐那臉蛋、那身段,是個好生養的,想着她在我床上扭捏作態,我就心痒痒啊”。
聽到這句話,劉塵怒火中燒,他想衝上去舉起拳頭想給這會說人話的狗一拳,但是他知道現在不行,因為這會影響店裏的生意。
“三位客官,我們酒館時不能帶着寵物進去的,麻煩拴好寵物再進”。
其中一人聽到這句話,哈哈大笑:“這傻子,連數都數不清,真就是個傻子,我們這裏那裏有狗,狗在哪呢”
“是啊,狗在哪呢”,說完,劉塵便不理幾人,繼續攬客。
而王銀錠這時卻反應過來了,氣不打一處來:“呸,連個武者都不是凡人,居然敢侮辱我,你倒是膽子挺大”,說完之後,他一把將劉塵拽到地上,踢了他幾腳。
王銀錠身後的跟班看着劉塵這模樣,也是哈哈大笑,附和着王銀錠說的話,順便踢了幾腳。
感覺玩膩了的王銀錠,帶着身後的跟班走了,留下緊握拳頭的劉塵,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劉塵沒事吧”,小二從店裏出來,拍去劉塵身上的鞋印。
掌柜的站在門口,全程看在眼裏,他不敢吱聲,因為他還要做生意,這王銀錠他惹不起。
看着王銀錠離開的方向,劉塵雙拳緊握,發白的關節訴說著他心中的怒火。
“沒事了,小二哥,謝謝哈”,平緩心情之後,劉塵向著小二道謝,轉身走向酒館內,繼續做着工作。
此時,他恨不起和王銀錠同歸於盡,可是他明白,姐姐再也受不了親人離世,自己要是真的這麼衝動,不能補貼家用是小事,留下姐姐孤身一人,才是大事。
回到酒館裏繼續忙着工作,小二和掌柜看着劉塵的模樣,也當做沒事發生。
時間過得很快,酒館裏的人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沒來得及反應,日頭就落入了西邊的山中。
酒館裏的客人越來越少了,已經臨近打烊的時間。
“小二,燙壺酒”。
熟悉聲音從門口傳來,劉塵抬頭看去,果然是老瞎子。
老瞎子穿着一身灰色的粗麻衣裳,杵着一根翠綠的竹子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小二搭着堂布,小跑來到老瞎子面前:“今天還是老樣子嗎?醋泡花生沒了”,小二語氣多了些熟悉,少了些客氣。
“沒事,今天來兩壺十年紅桂玉蘭釀吧,然後要一碟鹽花生”。
“好勒,兩壺十年紅桂玉蘭釀,一碟鹽花生”,說罷,小二向著堂內走去。
酒和下酒菜依然很快就上來了,這個小酒館能留住客人的原因之一就是上菜的速度夠快。
老瞎子依舊摸着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但是這次不同,他倒了兩杯,有一杯放在旁邊,到了離開也沒有動過。
喝完一杯酒之後,劉塵小跑過去拿起一壺酒給老瞎子倒上,這次老瞎子沒有給他下酒菜,而是給了他一顆用油紙包裹着的糖。
“今天下酒菜就不給了,這顆糖給你”,說完老瞎子一口喝完剛滿上的酒,接着就要去摸酒壺自己倒酒。
看到老瞎子一飲而盡之後,劉塵又給老瞎子滿上,這是劉塵第一次給老瞎子倒第二次酒。
“今天下酒菜不能給你,兩個人吃的,糖我也就一顆,第二杯酒算我欠你的”,老瞎子端起酒杯說道。
這兩壺酒喝完了,兩人也沒有再說一句話,不是劉塵不想說,而是他感覺到老瞎子在心裏和誰說著話,自己插不上嘴。
“結賬,小二”,略帶醉意的老瞎子呼喚着堂內發獃的小二。
聽到呼喚的小二回過神,連忙跑來:“好嘞“。
等老瞎子掏遍全身之後,發現少了一文錢,老瞎子正要開口問掌柜的能不能下次給,劉塵就掏出一文錢放到裏面。
小二見狀也沒說什麼,拿起錢就走了。
小二走後,老瞎子拿起竹竿,站了起來,走向門外,在大門處停留了一會,便撐着竹竿離開了。
劉塵看到門外的月光很亮,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