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那人身上的敵意已經呼之欲出了,靳森並未搭理,他收回了視線,極輕地嗤笑了聲。
哪裏來的叛逆女青年?憤世嫉俗,所以光天化日之下到處釋放敵意。
他對此不感興趣。
靳森慢悠悠地轉回去,平視道路前方,眼神中是居高臨下的漠然。
而此時,叛逆女青年姜司茵有點發愁,她注意到了熟悉的靳氏輕哂,一顆心完全提了起來。
完了,完了。
靳森不會認出她了吧?
姜司茵倏地把手指收起來,伸手摸了摸腦袋,上面的頭盔還在,她盯着摩托上的後視鏡,仔細打量了一番。
姜司茵對着後視鏡里的自己吹了聲口哨,好颯好美。
絕對認不出來。
戴着頭盔的她無所畏懼。
深色夜幕下,紅燈轉綠,姜司茵聚精會神,壓下身段,擰動油門,投入了喧囂的車水馬龍。
就這麼一路往東,瞥見杭城夜晚的一隅,夜生活熱鬧非凡。
再後來,姜司茵繼續跟着靳森的車,看着他車速變慢,看着他匯入擁擠的車流。
過了偏僻的轉角,逐漸降速,最後停在了……
一個寵物醫院的門口。
姜司茵:“?”
有那麼一秒鐘,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姜司茵剎車停下,把摩托停在了馬路對面。她掀開頭盔,眼前的遮擋物全然消失,將那頭的畫面看得清楚明白。
她的腳步定住,確認那輛停在醫院前的勞斯萊斯就是靳森的車。
靳森下了車,走進燈火通明的醫院大廳。
某一瞬間,姜司茵有些遲疑,雙腿釘在地面上,邁不開步子。
難道有人會在寵物醫院約會嗎?
姜司茵轉念一想,如果那個女孩子是一個寵物醫生,那也合情合理。
姜司茵對騙感情這事兒很敏感,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她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跟進醫院,如果靳森也是一個騙子,她就決定放棄追他。
把頭盔重新戴好后,她穿過行人路,加快腳步走向寵物醫院。
路才走了一半,姜司茵就看到靳森從醫院大門出來,身後還跟了個人。她的眼睛瞪大,別的什麼都看不清了。
靠,他的動作怎麼這麼快!
卧槽卧槽!
飛速一個急轉身,姜司茵小腰一扭,在風中晃了兩下,扶着腰站穩,忍痛邁開雙腿。
她的身形婀娜多姿,愣是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靳森步行至車前,停了下來。
身後的衛年提着一個寵物航空箱,裏面裝了一隻白色小比熊,和他身上工整的黑色西裝略顯違和。
衛年很盡責,他一板一眼地彙報道:“醫院的人說,溫小姐一個半小時前來過,和她的寵物狗玩耍了會,但沒多久接了個電話就走了。”
一通電話把他叫到醫院,人卻跑沒影了。
短暫的沉默,靳森面帶嘲諷,對這個表妹的懶散性子早已見怪不怪。
“先帶回去,你打電話告訴溫明珍,讓她馬上來拿。”
靳森的公寓和溫明珍的家是兩個方向,不順路,他不會為了表妹的一條小狗,繞大半個城市,浪費時間。
“是。”
衛年應聲,然後繞到車身後面,打開了後備箱,把寵物航空箱放進去,小比熊瞪大眼,弱弱地叫了一聲。
竟然是狗?
姜司茵匆匆忙忙地找了個藏身之處,看到寵物箱時才明白過來,是她誤會靳森了。
她心裏暗暗竊喜,還好沒進去,不然就要被發現了。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
靳森面無表情地站着,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驟然看向了馬路對面,準確無誤地看向了姜司茵的位置。
這男人什麼眼神?
隨身攜帶雷達出門的嗎?
姜司茵出了一身冷汗,她的毛衣裏面穿了件淺灰色打底衫,後背都被氳成了深灰,微風一吹拂,冷得滲人。
她緊張地抓住毛衣,雙臂交疊抱起,環抱住瘦弱的自己。
往樹叢深處躲了躲,姜司茵聽着她加快的心跳聲,緩緩地深呼吸,試圖給自己紓解。
等會靳森要是敢過來,她拔腿就跑。
沒事的,上學時她800米體測還跑過第一呢。
相信自己!
街道兩側的路燈,依次排列開來,燈光暈成光團,氤氳在夜色里。
燈影憧憧,風吹起對面的樹叢,葉子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斑駁的樹影里,隱藏着一個苗條的身影。
倒像是鬼片的開場。
頭頂的明月被烏雲半遮住,車鳴聲劃過空氣。
對面的那隻美艷女鬼,也被藏在了半明半暗的光影間。
靳森無聲一哂,助理衛年撕開一包濕巾,遞到他面前。
他收回目光,接過濕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還好沒有等太久,靳森的車就開走了。
姜司茵總算能正大光明地走出來,她站直身子,抖了抖毛衣上掉落的樹葉,有幾片黏在衣服上不走,一扯下來把毛線都勾掉了。
天好冷啊。
姜司茵眉頭一蹙,看了看停在路邊的摩托,又想到答應過同事,下周一會把摩托還給他。
好吧,她只能迎着冷風,騎摩托回家了。
-
晚上回到家,姜司茵脫下白色毛衣和牛仔褲,思考着要怎麼處理。
在摩托上,她和靳森對視了一眼,這套衣服以後不能穿了。
雖然她不知道那短短的一眼,會不會在靳森的腦海里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但是萬一呢。
姜司茵把那套衣服裝進黑色膠袋,頭盔就隨便擱在了房間裏。
平靜的周五夜晚很快就被打破。
衣服穿到一半,門外傳來了小型犬尖利的叫聲,狗狗叫得很急。
姜司茵:“……”
是10樓阿姨的小狗嗎?
不對啊,以前也沒見她家的狗狗跑到這兒來。
安靜了沒幾秒,狗叫聲再次響起,姜司茵的腦袋從套頭毛衣里鑽出來,稍微扯了下領子,就往外趕。
“來了來了。”
姜司茵打開門,消防樓梯的燈應聲亮起。那邊傳來了腳步聲,她沒注意到,頃刻間,只看得見那隻狗狗。
家門口坐着一隻很可愛的小比熊。
它一看到姜司茵,就特別興奮地小跑進屋,攔都攔不住。
比熊犬聞到姜司茵身上的味道,繞着她轉了一圈,一屁股坐在她家地板上,賴着不走了。
它好像認錯人了。
“嘿,小狗狗,你是不是進錯家門了?”
她彎下腰,對上比熊犬圓溜溜的眼睛,聲音溫和地嘆了口氣。
姜司茵家的大門還敞在那裏,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低着頭,看見一雙不沾塵埃的皮鞋,以及男人剪裁講究的西褲。
好像有點眼熟。
頭頂傳來清冽的冷杉味道,熟悉的氣息在靠近。
空氣緩慢地流逝,男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姜司茵大腦轟地一下,她硬着脖子大喊了聲救命。
“啊啊啊啊有流氓!”
姜司茵抬頭,看到靳森神色淡淡,身上仍穿着醫院門口的那套西裝,在凝眸看她。
不知怎的,她方才的胡思亂想都壓了下來。
“流氓?”
靳森語調平緩地重複了一遍,上下掃視姜司茵,目光流連了片刻,發出一聲輕笑。
單單就這聲笑,姜司茵聽出了“你有什麼好看”的意思。
順着靳森的視線,她很不甘心地掃了眼自己的打扮,哦,原來裹得這麼嚴實啊。
她頭一回覺得,穿太多也是一種錯。
憋了半分鐘,姜司茵還是不知道說什麼。
樓道里冷風陣陣,她伸手拉上大門,把一人一狗先放進她家。
姜司茵指着小比熊:“你家的狗?”
靳森瞥了眼:“家裏人的。”
回來的路上,靳森先去聚達酒店用了晚餐。
幾分鐘前,靳森剛進自己家,寵物箱放在地上,門還沒關。原本的比熊犬,突然不安靜了,在箱子裏瘋狂鬧騰。
才開了一條縫,比熊犬就迫不及待地竄出來。
它跑出門,聞着味道一路跑到了姜司茵家。
這種行為只能用一句話形容。
比熊犬和它的主人溫明珍一樣,無法預測。
姜司茵還沒跟靳森來一段深入對話,搞清楚“他家裏人的狗跑到她家”這件離奇的事情,好巧不巧,門鈴聲響了。
略帶急促的門鈴聲。
接連不斷地響。
“姜司茵,我打你電話怎麼不接啊?”周意邊敲門邊說話,手上和嘴裏都不落,“我經過你家樓下,看到你亮着燈就上來啦!”
聽到這熟悉的嗓音,姜司茵眉眼一耷拉,立馬清醒起來。
不會這麼巧吧?太特么魔幻了。
周意作為姜司茵的資深好友,對她的性格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且,周意那張老司機的嘴沒把門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要是和靳森碰面了,那她的小白花人設不是……
後果簡直不敢設想。
姜司茵想哭。
今天可真是悲慘他媽給悲慘開門,悲慘到家了。
幾秒鐘時間,姜司茵就做了決定,她一把拉住靳森的手臂。
襯衫下包裹的小臂肌肉流暢,能明顯感受到男人鍛煉得宜,但是她此時並沒有心情欣賞。
靳森視線緩緩落到她的手上,他面色微變。
他稍作掙扎,她緊抓着死不放手,襯衫被她扯亂,不復平整。
靳森眉梢抬起,看向姜司茵的眼睛,她仰着一張小臉,他低聲喚了她的名字。
“姜司茵,你想幹嘛?”
時間被拉得很慢,姜司茵耳根燒起來,臉頰通紅:“你進我的房間躲一會好嗎?就一會兒。”
靳森泰然自若地站在那兒,望着她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他手臂的肌肉繃緊,手上青筋盡顯。
他扯了扯嘴角,語調平靜:“去你的房間,你確定?”
靜謐的夜晚,客廳只開了一盞頂燈,昏黃的燈光幽幽灑落,姜司茵的眼裏彷彿有細碎星光。
她手指蜷成拜託的姿勢,睫毛微微顫抖,聲音壓得很輕,就說了三個字。
“求你了。”
靳森仍是沒有作答,但神色卻舒緩了下來,手臂逐漸垂落在身側,任由她抓着。
他的身體放鬆了,姜司茵能感覺得到。
不說話就當他是縱容了她的行為。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
姜司茵拽着靳森的手,彎腰抱起比熊犬,穿過客廳,送他進了她的房間。
關門前,她千叮嚀萬囑咐:“你在這裏好好待着,千萬別出來。我保證,馬上就把我朋友送走。”
姜司茵一轉身,柔軟的長發從他面前拂過,
她的香味在空氣里翻湧,香水的尾調是成熟的香根草氣味,還混雜了一點兒微甜的洗髮水香。
啪的一聲。
房門重重地關上,把靳森關在了姜司茵的味道里。
安置好靳森后,姜司茵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她理了理頭髮和衣服,走回防盜門前,若無其事打開門。
周意笑嘻嘻地衝進門:“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真是有夠驚喜的,驚喜到她差點原地去世。
姜司茵:“你別亂說話,裏面有男人。”
周意皺着眉不理解,她露出“你不是剛分手嗎”的表情,指了指裏面,搞不明白現在的情況了。
“裏面那個是新的呀?”
新的鴨?姜司茵被周意這句話震懾住了,這姐們大晚上喝醉酒來的嗎?
她對天發誓,這一生從未度過如此顛沛流離的一晚。
哪裏有鴨啊?
什麼新的鴨,舊的鴨,她從來都沒有叫過好嗎!
周意嗓門這麼大,萬一靳森聽到就要誤會了。
為了洗清清白,姜司茵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捂住周意的嘴,先堵了她的話頭,再提高聲音,出聲解釋。
“他是我老闆,不是鴨!”
幾個字響徹客廳,她整個小出租屋都跟着抖了一抖。
不好,似乎更讓人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