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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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節在盛大的歡呼聲中落幕,一身泥水的樂迷們卻沉浸在激動的情緒中,久久不願離去。
後台,陸停舟一邊擦着頭上的水,一邊忿忿道:“我夢想中的求婚不是這樣的,我應該穿着十萬塊的西裝,三萬塊的皮鞋,頭髮一絲不亂,風度翩翩,魅力四射的那種。”
齊雨看着一身狼狽的陸大影帝,無辜地聳了聳肩膀:“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我告白的時候,你都是這個慫樣。”
陸停舟白了他一眼:“還不是你,一秒鐘都無法壓抑對我的愛慕,每次都打得我措手不及。”
齊雨晃了晃手上的鑽戒:“措手不及?”
明明是你對我覬覦已久好不好。
陸停舟尷尬地擰着衣服上的水,撇過臉:“路上撿的。”
“呵呵。”齊雨露出了禮貌的微笑。
就在這時,一個剛剛參加完演出的樂手,在旁邊探頭探腦。齊雨以為他是想跟陸停舟合影,便擺了擺手:“陸老師現在不方便拍照。”
那樂手見齊雨注意到自己了,也不再躲,走上前說了一句:“我不找陸停舟老師,我找您。”
“我嗎?”齊雨詫異地打量了他一下,這位樂手跟自己差不多大,長得虎頭虎腦的,但自己並不認識他。
旁邊的黑魚連忙說:“我介紹一下,這是阿目,是國內最好的結他手之一。”
齊雨禮貌地跟他握手:“阿目老師,你好。”
阿目連忙跟他握了手,仔細端詳着他的臉,好半天才猶猶豫豫地問道:“齊雨老師,冒昧問一下,您認識齊思賢嗎?”
齊思賢。
這個名字太久沒有出現在齊雨的生命里,以至於都有些陌生了,他甚至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認識我爸爸嗎?”
阿目眼睛一亮,猛地上前一把抓住齊雨的胳膊:“你真的是齊老師的兒子嗎?你是小雨嗎?”
“嗯。”齊雨抿了抿嘴,垂下了眼睛,“你是我爸爸以前的學生嗎?他失蹤很多年了,我也找不到他了。”
阿目愣在那裏,定定地看着齊雨,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埋在他肩頭抽泣了起來。齊雨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一臉迷茫地看着黑魚。
“哎哎哎,你幹嘛呢?不要動手動腳的。”陸停舟伸手就去拽他,“不知道這位齊雨老師剛剛跟我求婚嗎?”
阿目抬起臉,卻越哭越厲害:“齊雨老師,我是你爸爸的學生,他、他……”
齊雨安撫地拍了拍他:“沒事沒事,不要傷心,他都失蹤十六年啦,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他……”
齊雨的眼睛一黯,卻依然擠出一個微笑:“我會讓他聯繫你的。”
阿目緊緊咬着嘴唇,似乎不知道怎麼開口。半晌,他垂下頭,不敢去看齊雨的眼睛:“齊老師去世了。”
陸停舟急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你才去世了,他人不是在這好好的嗎?經紀人呢,快把這個烏鴉嘴領走。”
阿目被陸停舟推搡,一下子急了,脫口而出:“我說的不是齊雨老師,是齊思賢老師!”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齊雨大腦一片空白,他彷彿聽到自己在問阿目:“你說什麼?”
阿目的眼淚噴涌而出:“十四年前,齊思賢老師死在我們村了。”
齊雨的腳有點軟,他條件反射地去抓陸停舟的胳膊,陸停舟連忙扶着他坐到椅子上。齊雨的眼神有點失神,陸停舟幫他順着背,低聲去問阿目:“怎麼回事?”
阿目走過來,蹲在齊雨面前,仰起臉:“我家是貴州山裏的,特別窮的一個地方。我們那裏的孩子,大多都是留守兒童,沒有大人管,也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希望,沒有熱情,也沒有夢想,都是渾渾噩噩地混日子,很多初中都沒上完就不讀書了。”
“十六年前,我才7歲,齊老師來我的家鄉支教,成了我們山裡第一個音樂老師。他走遍了我們大山裏的每一個自然村,教我們唱歌、彈結他、吹口琴,告訴我們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鼓勵我們好好讀書、走出大山,改變自己的命運。”
齊雨的眼前被淚水模糊了。
阿目嗚咽着:“山裏的孩子都很喜歡他,我們叫他齊老師。齊老師人特別特別好,他總是給我么講外面的故事。他說他在遠方還有愛人和孩子,只能在山裏待三年,所以我們都非常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時光。但是……”
齊雨的手開始抖。
阿目捂着臉,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指縫流下來:“他來的第三年,那個夏天,山裡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齊老師送一個孩子回家的路上,被、被洪水沖走了……”
阿目失聲哭了出來:“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走了。齊老師不是在編的支教老師,是自願來我們這裏的,我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從哪裏來,家在哪裏,我們就把他埋在了我們的大山裡。”
阿目哆哆嗦嗦地摸出錢包,從裏面取出了一張發黃的照片。照片上面是一個極美麗的年輕女人,拉着一個臉蛋圓圓的小男孩,站在草坪上笑。
齊雨顫抖着手接過照片,恍惚中,聽見阿目說:“這是齊老師留下來的照片,他經常跟我們講他的妻子和兒子,他真的……很愛很愛你們。我和我的同學們這些年一直在找你們,但是我們不知道你們住在哪裏,只知道齊老師的兒子叫小雨。直到今天在音樂節見到你……你長得真的和他很像。”
齊雨看着照片上年輕的媽媽和小小的自己,嘴唇不停地抖,抬起頭看着陸停舟。
眼眶紅紅的陸停舟,用力把他摟在懷裏,讓齊雨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口,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哭吧,哭吧,沒事。”
壓抑了許久的情感如同暴發的山洪,齊雨緊緊地摟着陸停舟的腰,哭得肩膀都抽抽了。
阿目深深地低着頭:“對不起,小齊老師,我……就是他在洪水中救下的那個孩子。”
***
當晚,齊雨和陸停舟坐紅眼航班回到北京。走進媽媽的病房時,是凌晨4點多,但是他一秒鐘都不能等了。
蘇婉姝聽到門響,迷迷糊糊地醒來:“小雨?”
齊雨走到媽媽的病床前蹲下,蘇婉姝看着他通紅的眼睛,一點點坐起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怎麼了?”
齊雨咬着嘴唇,把發黃的照片遞給她。蘇婉姝盯着照片,手開始發抖。
齊雨的手也在抖。陸停舟走到他身邊蹲下,緊緊地握住。
齊雨把阿目講的故事,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講給蘇婉姝聽。
講到最後,齊雨已經哭到身子發抖:“媽媽,爸爸沒有不要我們,他是個偉大的人。”
“他教過的孩子,有三十多個走出了大山。他點燃了那些孩子對世界的好奇,對音樂的興趣,對藝術的熱愛。他們當中有好幾個靠着藝術特長加分考上了大學,走出大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他們有的成了音樂老師,有的在國企上班,有的考上了公務員。他在洪水中救下的那個孩子,拿着爸爸留下的結他,成了國內最優秀的結他手。媽媽,他們說,過幾天一起來看你。”
蘇婉姝定定地看着他。
齊雨輕輕地摟住媽媽的肩膀:“媽媽,爸爸他一直很愛很愛你。”
“只是他也愛更多的人,他想把愛的種子散播在更需要他的土地上。他本來真的打算三年後就回來的,這一切,不過是命運的玩笑。”
蘇婉姝呆愣了很久,突然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哭聲。
她愛他入骨,卻無法理解他的夢想和情懷。齊思賢說了無數遍想要去大山支教,卻頻頻被她阻止。最終,在日復一日地爭吵和冷戰中,齊思賢不辭而別,卻在走之前,在鍋里留下了她最愛吃的包子。
他說過,三年為期,卻再也沒有回來。
她偏執地認為,他忘記了當初的承諾,是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在日復一日的後悔、自責、思念和怨恨中,一點一點地把自己逼瘋。
如果當初他們不是那樣年輕氣盛,如果當初他們不是那樣互相不肯低頭,也許的故事的結局會有一些不一樣。
即使他最終埋骨於遠方的大山,她至少會知道,他去了哪裏,留在了哪裏,至少不會用一生來遺憾。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好好地道別。
在可以愛的時候,好好地愛吧。
哭到雙目失神的蘇婉姝,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了看齊雨,又看了看陸停舟,神情複雜。
陸停舟心領神會,輕輕地牽起齊雨的手,給她看齊雨手上的戒指:“阿姨,我昨天跟小雨求婚了。等這段時間忙完,我會陪他去貴州的大山裡,看看叔叔待過的地方。”
蘇婉姝淚眼朦朧地點了點頭。
這天之後,蘇婉姝由於情緒受到刺激,病情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反覆。然而,沒多久,竟然奇迹般地好轉了起來。也許是因為遺憾雖在,心結已解,她一天比一天恢復得好,陸停舟請來的專家看過後,也表示沒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那一天,蘇婉淑把發黃的照片捂在胸前,齊雨牽着她的手走出醫院,外面的世界陽光燦爛。
齊雨突然有了一個新的夢想。
作者有話要說:
這終究是一個溫暖而美好的世界。
《你走那年》
詞:齊雨
曲:齊雨
你說有一束光,在遙遠的地方。
你背起了行囊,說明天要去遠航。
你跨過了大山大海,大河大江。
你從來不回頭,從不談故鄉。
你在半路遇到我,給我一顆糖。
我卻只會笑着問,你是否厭倦了流浪。
你說你的眼裏是山川湖海啊,
不會囿於愛與廚房。
你愛戰馬,愛鎧甲,愛對抗世界的槍。
棗兒皺了臉,柿兒結了霜,
你始終沒有出現在離開的方向。
你看過的雲朵枯萎成了繭,
你走過的小河旁年年開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