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你們走的那天,我和他爸也跟他敞開心扉談了一回,我們決定尊重他的選擇,他喜歡游泳,就支持他這個愛好,不過需要有約定,不能單純地去玩水,要游出成績,作為下一個階段是否讓他繼續參加游泳培訓班的考量。”
“這個成績是指?”
“聽徐教練說,市泳協聯合好幾個青少年游泳俱樂部共同舉辦競賽,就在暑期。”伍雲疏說,“如果游得出色,還可以選拔參加省級比賽。”
終憶若有所思地點頭:“這麼說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就是這樣。”伍雲疏抿着咖啡,杯沿印下一圈玫紅,色澤明麗如她一般,“小憶老師,我就把周帆盡那小子,交給你們了。”
這場短暫的午後碰面,結束在伍雲疏連續幾通電話之後。終憶還是沒問出關於他們家庭的私事,但從伍雲疏的口吻還有周帆盡的狀態來看,沒到徹底破鏡之前,一切尚有轉機。
“小憶老師,今天我打破了自己100米自由泳的最高紀錄。”周帆盡趴在池邊,抬頭看坐在摺疊椅上的人,邀功求賞,“能不能獎勵我喝一杯烏龍奶蓋?”
“常溫的可以。”終憶單手托下巴,語重心長的口吻,“還有一周就要比賽,這幾天又是天氣最熱的時候,貪冰容易造成身體不適。”
“我身體很好!”
“那就繼續保持。”
“可是剛才遠哥也跟我說他想喝。”周帆盡拉人墊背。
終憶挑眉望去,水中一道黑影游至池畔,拉住扶梯上岸。燈下的年輕軀體淌着水,結實分明的腰腹盡顯眼底,水跡自髮絲、臉頰、脖頸、鎖骨滑下,在腹肌上蜿蜒而過,隱入黑色之中。
她笑吟吟打量他,秀色可餐,獨一無二,還是一個對外保守,對內明騷的性子,忍不住想逗幾句:“徐桉遠,你怎麼不穿那套全黑連體泳服?”
徐桉遠微微甩着濕漉的頭髮,夾帶水汽的眼看向她,視線頓住一瞬。她坐在他的椅子上,順勢替他拿過扔在上面的毛巾,虛虛攏在胸前,連毛巾都比他幸福。
“洗了。”他接過終憶遞來的毛巾,將它繞着後頸搭上肩,擦頭髮上的水。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你不想穿呢。”
他抿唇瞥她,她還是那副無害清純的笑容,微側頭看他:“那倒是便宜我了。”
徐桉遠輕咳一聲,胡亂擦兩下,朝泳池裏漂浮的人說:“100米自由泳計時測試。”
“只能再練一組啦。”終憶連忙插話,“今天練了一下午,他該吃飯了。”
“嗯。”
“不止是他,你也要吃飯啦。”她走到他身側,小聲說著。隔了幾秒后抬眸瞄他,發現那耳根又出現充血般的顏色。
終憶背着雙手目視前方,悄無聲息地朝他平移幾寸,笑意收斂不住。
徐桉遠真好逗。
應歸應,該測的也要測。周帆盡看似好動調皮,面對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總帶着一股狠勁,這點倒讓她想到女強人伍雲疏,認真專註,堅毅果敢,私下裏又像寧旭華,隨和自然,能說能笑,是一個繼承了父母優點的好孩子。
一周后的全市青少年游泳競賽,周帆盡不負眾望,100米自由泳項目成功挺入半月後的省賽。不湊巧的是,他即將入學的那所初中,開學前組織了一場入學分班考試,時間正好在比賽前一日。
終憶帶着周帆盡無法跟隨省隊出發,待他考完試第一個從教學樓里衝出后,直接鑽入終憶停靠樹蔭下的轎車裏,一路飛馳機場。
“另外兩個孩子有其他教練帶,我等你們一起走。”這是徐桉遠的原話。
周帆盡特意穿上俱樂部統一T恤,終憶盯着那幾個字,沉吟片刻:“星遠。俱樂部里時常見到徐桉遠,倒是沒見這個星。”
“林柯星,男,30歲,未婚有女友,家住雲季江山,遊手好閒富三代,一年有200天在週遊世界,剩下100天陪女友週遊世界,目前在瑞士度假。”
靠窗看雲的周帆盡心潮澎湃,終憶向徐桉遠投去讚賞的眼神,隨即笑道:“原來是未婚。”
“有女友。”他一字一字,低聲強調。
“我知道呀。”她用僅有他們這排能聽到的音調說,“如果已婚,那就是有300天陪妻子週遊世界。”
徐桉遠木木轉回視線,平視前方。
“雖然他還年長咱們幾歲,但是同為俱樂部的創始人,‘星’有女朋友了,‘遠’還沒有。”
話落,終憶敏銳捕捉到身旁男人倒抽涼氣,像在極力忍耐什麼。她的笑意還掛嘴角,周帆盡噌地轉過頭,瞪大雙目驚喜地說:“小憶老師,你說要給遠哥當女朋友?”
***
冷風在昏黃的酒店房間裏簌簌流動,米白色牆面上掛着幾幅色彩濃麗,用色大膽的不規則壁畫,她盯着牆上的畫,在吹風筒籠罩的聲音里出神,待到屋內恢復寂靜后,才聽到不輕不重的叩門聲。
“找誰?”
“小憶老師,是我。”
周帆盡咬着牛奶吸管,咧嘴朝她笑:“我好緊張,睡不着,來找你說說話。”正欲往裏面鑽,身後的男人手指勾住他衣領,定在門口詢問她:“我們能進去嗎?”
終憶側身讓道,周帆盡進屋后輕車熟路打開電視。她關上門,那抹酒店專屬沐浴液的氣息悄然溢出,不知是他身上,還是她。
徐桉遠仍站在近門處,她找話題開口:“也不能太興奮,今晚睡不着,明天游到一半犯困怎麼辦?”
“才10點,他玩一陣就困了。”他垂眸看她,低聲道,“反正我也睡不着。”
她好奇挑眉:“你也緊張?”
他盯着她的眼,有種靈魂半出竅的感覺:“嗯,我一直緊張。”
“來我這兒就不緊張了?”
終憶笑着走向周帆盡,將人拉離電視機前,讓他隔遠些看。他立刻轉身拿出飛行棋,邀請他們加入遊戲。玩到中途,她想起什麼:“明早要不要提前過去,再適應一下這裏的泳池賽道?”
“靠!遠哥你是不是作弊?為什麼搖幾次都是6?”周帆盡不滿嚷道,話鋒一轉又說,“要啊,要適應。”
瞧着倒是胸有成竹,沒有半點緊張。看着他沉浸式投入遊戲,估摸着只是單純想找人陪玩罷了。
徐桉遠手肘搭在腿上,單手撐頭,百無聊賴地走動藍棋,正中終憶一枚紅棋。周帆盡幸災樂禍道:“小憶老師,你被遠哥吃掉了,你怎麼總被吃啊。”
終憶的起點,留下數量最多的棋子。相反徐桉遠遙遙領先,還差最後一枚就要全部抵達終點。
周帆盡童言無忌的一句話,讓兩人四目相對。
空調冷風,電視節目,男孩笑聲,將房間鬧得如早市一般,唯獨這一眼裏,被一種秘密的寂靜籠罩。
徐桉遠背靠沙發,左手輕輕扯動T恤,像是散着某種熱氣:“不玩了,看個電影就回去睡覺。”
不得不說,這個決定比玩飛行棋正確得多。
遊戲讓人亢奮,電影使人沉睡。影片播放至30分鐘,周帆盡半個身子滑下沙發,睡得雷打不動。不曾想,他的教練也未能倖免,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睡倒沙發上,終憶不忍心叫醒二人,準備把這間房讓給他們。
她把周帆盡抱上床,又找出一床毯子走向沙發。人在睡着時是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身體、表情,每一處都是放鬆狀態。
徐桉遠睡着的樣子,讓終憶想到某種毛絨寵物。她蹲在他面前,靜靜看他濃眉下的睫毛,尤為立體的鼻骨,食指不由自主地伸出,輕戳他抿唇時右臉頰的酒窩。
回頭看了眼壁鍾,已過12點。終憶的手輕觸徐桉遠褲子口袋,想摸到房卡的輪廓,感覺有,又好似沒有,找到口袋縫,慢慢伸手進去,左探右摸,一無所獲。
她疑惑地眨眼,用目光評估他側躺壓在的另外一邊能不能摸到,覺得角度不好,決定用溫柔的語氣將他喚醒,視線落回他臉上時,心明顯一抖。
那雙內勾外挑的眼,帶着朦朧且平靜的情緒,睜開望着她。
“我……”開口時莫名其妙的停頓,反倒顯得做賊心虛,她暗嘆自己不合時宜的結巴,誠摯解釋道,“本來不想吵醒你們,想找房卡去你們房間睡,但是沒找到。”
摸了一圈,什麼也沒有。
徐桉遠看着她,慢慢坐直身。他坐在沙發上俯視,她蹲在面前仰視,空調的溫度好似一瞬間拔高,沒有源源不斷的冷風,後背漸生髮熱的刺痛感。
他的手緩緩抬起,朝她伸去,擦過她臉頰和黑髮,最終停在茶几上,拿過什麼遞給她。
一張房卡。
原來就在咫尺的地方。
“謝謝。”終憶忽然不敢直視他,眼神忽閃幾下,收下卡起身,“祝你……晚安。”拿起手機匆匆離去。
進到他們房間,她又覺得剛才明明可以讓他帶走周帆盡,根本不需要交換,當時大腦一片空白,思緒里只有他那雙漆黑的眼,還有伸過來像是要撫她臉的手,心跟着動作,全亂了。
徐桉遠坐在沙發上發怔半分鐘,最後望了眼門口的方向,神色古怪地站起身,走向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