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想說什麼?”終憶抱膝笑着,看穿他的欲言又止。
“我還以為……”徐桉遠稍頓,略不自在地說,“還以為你不記得。”
兩位媽媽已經從大草坪轉站柳樹湖畔,她遠遠望着兩道風韻猶存的背影,隔一會才輕聲問:“當年沒去看你比賽,錯過見你的最後一面,你會怪我嗎?”
“怎麼會。”他答得果斷,對上她蒙蒙的視線,心中的防線早已瓦解,“那你會怪我不告而別嗎?”
“當然不會。”她很輕地笑了下,緩慢搖頭,“當時年紀小,都是跟着父母走,我回鄉下是,你離開大院也是,就是沒想到,會在海城再見到你。”
“本來以為走得匆忙,還有機會再回來。”徐桉遠低聲道,“我有去你家找過你。”
“嗯。”談起過往,只有柔和靜謐的情緒。終憶說,“後來,我也去了體育館。”
不過,都沒遇見你。
“既然能重逢,說明我們之間還是有緣分的吧。”她聳肩笑,慵懶地撐着手臂,伸直雙腿,裙擺和白襪中間露出一小截雪白肌膚,他在她臉上樹葉縫隙里落下的陽光。
徐桉遠靜默一瞬:“為什麼……會想學游泳?”
話落,那雙閉着的眼眸慢慢睜開,他在她眼中看到平靜流動的情緒,忽地有些後悔問出這個問題。
她的父親曾在下水救人時不幸遇難,對她而言,水是窒息的世界,是痛苦的源頭,後來每每回憶,他才發覺當年的自己真是一個榆木腦袋,虧得她脾氣溫和,倘若她在他面前落淚一次,他這輩子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游泳”二字。
“因為……”
兩位媽媽正有說有笑地朝他們走來。
終憶說:“我想看看你們眼裏的世界。”
……
回家的路上,風在耳邊喧囂,大腦同樣不平靜。徐桉遠的思緒被終憶佔據,陽光下的側臉,白裙上的花邊,手腕上的銀鏈,望着他的笑眼……當然,還有她向Mucx發出的吃飯邀約。
短短几句,他也能讀出真誠動人,俏皮可愛的感覺。信息是他接收,話卻不是對他說,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嗎。
把劉俏送進小區,樹影沙沙聲里,她理着頭髮遞來頭盔,忽而間感慨往事:“以前兩家人經常來往,你爸時不時還會送你和小憶去大食堂吃早餐,那時候小小的,一下子就長大了。”
徐桉遠收起頭盔,雙手握住機車扶手,身子躬到一半,劉俏手指戳着他手臂,不咸不淡地開口:“把頭盔摘咯,你老媽有話問你。”
他身定半瞬,兩手摘下頭盔,凌亂的額發微遮眼,抿唇無言等待她發話。劉俏若有所思地打量他,慢悠悠嘆口氣:“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人家小憶?”
估摸着他也不會應聲,劉俏繼續道:“她爸爸的事,也過去很多年了,你和她一起長大,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好不容易再遇見,既然喜歡,為什麼不去追?”
“你不懂。”徐桉遠眉頭深鎖,胡亂揉一把頭髮,深呼吸道,“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劉俏環抱雙臂,一雙上挑美目直接將他看穿:“你是不是擔心,她不喜歡你?”
他悶悶瞟她一眼,就見她無奈搖頭,手指點他太陽穴,恨鐵不成鋼地嘆氣:“白長得這麼帥,追女孩兒都不會,你再墨跡一點,有你後悔的時候。”
徐桉遠默然幾秒。
“只要她開心,她喜歡,什麼都好。”他半垂眼帘,將頭盔重又戴上,聲音聽不太清,“我怎麼樣,無所謂。”
***
新學期很快到來,每個周末是周帆盡最開心的時候。
送他上團體課,終憶跟着陸肖即將走入休息室前,看見走廊盡頭,徐桉遠領着一個年輕女性出現。他們之間隔着光和風,遙遙對視一眼。
陸肖在身側道:“應該是上他會員課學生的家屬,我們有一套評估標準,通過後才能報A級以上教練的會員課。”
“我記得他上次告訴我,他的私教課報名通道已經關閉。”待盡頭那兩人消失在辦公室門前,終憶才啟聲問道。
“暑期過後,騰出了一些名額。”陸肖打開休息室的門,側身看着她,“進來吧,說說你的事。”
……
在周帆盡家裏補習結束,終憶開車回到公寓樓下,走在路上也在想今天下午遇見徐桉遠的那個畫面,盯着手機滿腹心事,直到餘光里出現一雙男士的鞋,她的心倏地拔高,僵在原地望着眼前的人。
“你怎麼會在這裏?”終憶握緊手機,警惕看着朝她走近的男人。
陳川笑容溫潤,站定在半米外的位置上,解釋來意:“我在等你,有些話想跟你說。”
她快速判斷周圍環境安全性,剛經過保安亭沒仔細看,不確定裏面有沒有人。
這裏的治安沒有小區好,夜裏更是人煙稀少,最重要的是,她從未跟陳川透露過家裏地址,他們之間也就幾面之緣,加之省賽那回已經明確拒絕過他,黑燈瞎火里驟然出現,讓她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別有用心。
“什麼事?”她佯作無意翻看手機,剛點開通訊錄,黑影朝她壓來,嚇得她倒退半步。
陳川微微彎唇,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他輕聲道:“這裏不方便說,我們坐下來聊好嗎?”
“太晚了,要不改天再說吧。”終憶表示婉拒,“或者,你長話短說。”
“我想請你去我家坐坐。”他突兀開口。
“什麼?”她懷疑聽錯。
陳川的手朝她伸來:“我有個東西想給你看。”
她心中警鈴大作,面朝他倒退三大步,撇下一句“不用”,便大步朝公寓外保安亭方向走。
有生之年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事,正規場合相識的翩翩公子,舉手投足都是儒雅範兒,人|皮面具下竟然是貪婪的野獸做派。
下一秒,他欺身而上,大力拽過終憶的手臂,捂住她的口鼻往樹叢深處拖。她的大腦霎時間空白,只能拼盡全力掰他小指,再咬虎口,企圖從他一絲鬆懈里逃生。
黑夜裏,公牛怒吼般的引擎聲朝他們急速而來——
蠍面黑甲,疾風而過,陳川下意識鬆手,終憶因朝前掙扎的力撲倒地面,一輛黑色機車橫在二人面前。
她在震驚和喘息中抬頭,車上下來的黑衣男人直接拽住陳川領口,一腳將他踹到在地。
“徐桉遠……”終憶聲音有些發顫。
握緊的拳頭突然停在半空,保安打晃着手電筒匆匆跑來,他的手臂抑制不住地抖動,最終落拳錘向陳川的臉,慢慢直起身,冷漠俯視地上因手掌被碾踩而痛到蜷縮身體的男人。
保安順勢將陳川制伏。
徐桉遠轉過身,大步朝終憶走來,握住她肩膀將人扶起。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眼前是他純黑的T恤,仰頭看見他的臉時,一種恍如新生的感覺充斥全身。
兩人都沒有說話。
她有些乏力地低下頭,額頭抵在他胸前,不言不語地喘氣。而他溫熱的手,也輕輕貼在她背上,一拍一拍安撫着她。
……
警察將陳川帶走,折騰到大半夜,徐桉遠送終憶到家,里裡外外檢查一遍門窗,回頭就見她一直跟在他身後,像毫無安全感的貓,只跟着主人晃悠。
“別擔心,有任何事情,你第一時間聯繫我。”徐桉遠凝視她的眼,被那抹一閃而過的慌亂刺中,心中已有決定,嘴上卻是,“你早點休息,把門窗鎖好。”
“你要走嗎?”她緊跟着問。
他的脖頸和額頭有密密一層汗,在樓下被他擁進懷裏那一刻,燙人的體溫讓她倍感安全。明明覺得他有話要說,可這幾個小時的陪伴,他只緊緊護她在身前,扶住她肩臂的手,都是很快撤離。
徐桉遠稍頓片刻,低聲道:“太晚了,我待在這裏不方便,你先睡覺。”她的手指剛勾住他T恤下擺,還未開口,他已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終憶在門口靜站幾分鐘,拿起茶几上的手機,編輯一條微信發送。
如此糟糕的夜晚,頭頂卻有一輪格外皎潔的月。
徐桉遠靠在機車旁,身後樹影被月光粉碎,斑斑點點落在腳下,他在夜風裏望着那扇窗的方向,終於拿出手機,這一看又是頓住。
十二分鐘前,終憶的信息已經發來:你上來吧。
接收的對話框不是“徐桉遠”,而是“Mucx”。
他盯着那四個字,身心皆被黑暗籠罩,下一秒,一行字彈出:我知道你是徐桉遠。
明明一秒鐘前,他已經做好破罐破摔,今夜無眠的準備,與其讓一些不知底細,居心叵測的男人接近她,他寧可不做這個朋友,把她留在身邊,即便被拒絕也無所謂。
喜歡別人又如何,一點點情愫而已,他有耐心等到她回心轉意。這段時間的暗自神傷,讓他徹底想明白了,十幾年後再度重逢,他們比任何人都有緣分,他堅信。
但看見那四個字的一瞬,心酸仍是最直觀的感受。那一瞬之後,月光悄無聲息地落下,落在眼前。
那個女孩,踏着凌晨三點的月色,已經走到他身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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