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我上不來。”終憶說。
“嗯。”他睫下的眼朦朦朧,看她時的神情竟有種痴迷的恍惚,“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孩子還在這呢。”她訝異發笑。
徐桉遠看她,認真問:“如果他不在,你會來找我嗎?”
“今天是怎麼了?”她輕聲詢問,他的視線略有失落地下垂,自顧自道:“應該不會來了吧。”
終憶無聲注視他,徐桉遠微微一笑,浮動的情緒掩蓋下來,對她說:“走吧,去我休息室喝點水。”
兩人走在無人的通風長廊上,終憶落後他小半步,靜悄悄瞟他側臉,安靜沉默的模樣倒給他平添幾分淡遠成熟。
“我……”兩人異口同聲,終憶率先發話:“你先說。”
徐桉遠靜了一瞬:“我的私教課預約通道已經關閉,我也和她們說了,我有女朋友,相信很快就不會有人來了。”
“你有女朋友。”她輕聲重複這句話,沉吟片刻問,“誰呀?”
“我要是不這樣說,怎麼打消她們的念頭。”他偏頭看她一眼,“我有沒有,你還不知道嗎?”
“你剛才想說什麼?”徐桉遠緊跟着問。
終憶停在那扇門前,直接道:“我會來。”
“因為你在這裏,所以我會來。”在他怔愣間,她手腕一動,門向內推開,周帆盡雀躍相迎的聲音響起:“哥,嫂,你們終於來接我啦。”
……
“亂喊什麼。”終憶曲指敲他額頭,抽過他的作業本快速瀏覽,點頭評價,“做得不錯,收拾一下,我們回家了。”
徐桉遠默默走向飲水機,俯身接滿大半杯水,遞到終憶面前。
“謝謝。”她回視他,發現那雙眼眸很安靜,不似以往翻騰着濃烈的情緒,“下周開始他就開學了,私教課只有周末才上,對吧?”
“嗯,如果有變化,我會提前告訴你。”徐桉遠從長櫃旁走來時,手裏多出一個白色小巧紙袋,在終憶眼神確認下,接過這個給她的東西。
周帆盡圍着兩人轉圈:“我的呢我的呢?”
徐桉遠手掌壓他腦門,垂眸道:“你的早就送了。”
“可是我的沒包裝!”周帆盡好奇扒着終憶手臂,“小憶老師,快拆開看看,遠哥送你啥?”
徐桉遠手臂攬過光膀小子,把他推向裏間換衣服,終憶手指勾住徐桉遠T恤下擺,在他回頭時,唇角漸彎:“過幾天我媽要來,到時候叫上阿姨,一起吃個飯吧。”
***
上一次四個人見面,還是來自兩個媽媽之間,一場意外的老友相聚。
本科畢業后,終憶考上海城一所大學的研究生,順勢留在當地工作。海城離家不遠,高鐵不超過三個小時,終憶的媽媽秦芳已經退休,每月都會過來一次,一次待上一周,母女二人都不強求對方留在身邊,一個為事業打拚,一個在家鄉生活。
自從8歲那年終憶的爸爸因下河救人不幸去世后,她們之間的感情早已不受時間、地域的束縛,無論身在何地,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般緊緊相依。
因此,當知道那個多年守護在媽媽身邊的楊叔叔,想向媽媽求婚時,終憶心裏只有祝福。不過她知道,媽媽為了她,暫時不會考慮再婚,至少得先看着她有了歸屬,才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可茫茫人海中,幸福哪裏是說來就來。她等待緣分,媽媽同樣不急,倒是苦了楊叔叔,嘆氣最多的話語就是:“我拿你媽媽,沒辦法。”
然後,就到了那一天。命運般的一天。
終憶至今記得,那天的氣溫怪得出奇,上午還是天陰風寒,中午突然艷陽高照,街上出現羽絨服和短袖兩個季節的穿着。她剛結束機構的公開課,立馬和等候多時的秦芳趕車赴約,來見這個媽媽口中不久前偶然相遇的老朋友。
“到底是誰,我真的認識嗎?”終憶不止一次發出疑問,秦芳始終保留神秘:“認識,就看你還記不記得,去了就知道。”
她微眯起眼,用探究的語氣說:“該不會,你是想帶我相親,故意說是見老朋友吧?”
秦芳因她的小心眼而笑,握住她的手,一如當年牽着她的時候:“我還想讓你多留在我身邊幾年,要找也得好好找,隨隨便便相親也不行。”
“也是。”終憶頭靠母親肩膀,長聲嘆氣,“怕是楊叔叔等不及了。”
或許是和母親相處的氛圍太輕鬆愉悅,步入餐廳時,她甚至快忘記今日目的,為的是赴約,而不是和母親獨處共享午餐。
無論在外如何成熟獨立,待在母親身邊,總會不由自主地變成小孩,話要母親問,路要母親開,就連垂涎別人桌面的雪糕,也會下意識問一句:“媽,待會我想點個雪糕,行不行?”
“點唄。”秦芳目光在室內探尋,聲音響在前方,“給你老媽也點一份。”
“哎呀,在這裏!”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在嘈雜的空間裏出現,她第一直覺便是,找到人了。秦芳熱情回應一聲,快步繞過拐角一桌而去。終憶側身讓行服務員,正好將毛衣外套褪下,僅剩一件修身短袖,然後慢悠悠走進光線稍暗的裏間。
“海城好熱喲,我們那邊還穿棉衣呢。”
“這邊就是這樣,早上是春天,中午是夏天,怪得很。”
秦芳笑着回頭:“看看,還記不記得?”
面前是一個身材高挑健美的中年女人,眼尾上挑,鼻窄高挺,笑起來顴骨明顯,爽朗中透着一絲野性的美。終憶的記憶里,只有一個人能駕馭這種感覺。像被某種力量感召,她的視線一偏,赫然和坐在靠牆位置上的男人對視。
是男人,不是男孩。
一晃十幾年過去,他們從五六歲相識,十三四歲分別,再到如今二十七歲。數不清的人和事在時間的長河裏消逝,但她依舊記得噴水池的彩虹,逆風而站的少年,還有少年校服衣袖上脫出的藍色線頭。
“還記得我嗎?”女人挑眉打量她。
“劉俏阿姨。”
女人笑意更深,秦芳意料之中地揮手感嘆:“肯定記得,以前經常串門,孩子都一起讀書長大的。哎對了,你倆呢,還記得不?”
終憶從回憶里醒神,望着那始終沉默注視她的身影,竟有大夢初醒的感覺。誤以為他早將她遺忘,她穩定心神,看着他說:“我是……”
“終憶。”
從她出現在視野里開始,那雙漆黑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人。徐桉遠握住玻璃杯的手緩緩用力,聲音倒是很平靜:“你是終憶。”
……
後來兩兩對坐,終憶和徐桉遠同坐外側,兩位媽媽聊得正歡,完全顧不上他倆。
她伸出手拿一旁的玻璃水壺,和他指尖相觸,紛紛抬眸。徐桉遠拎壺替她續杯,她輕聲道謝,媽媽們同時望來。
“小憶越大越漂亮。”劉俏托腮凝注,轉而問,“有男朋友了嗎?”
“單着呢。”秦芳夾菜入口,“好多年了。”
“那就是之前談過,後來分手啦?”
面前玻璃杯水滿溢出,終憶急忙抽紙遞去,徐桉遠將壺擱下后抿唇道謝,媽媽們再度投來目光。
“沒談過。”終憶回應。
“看來,是還沒遇到喜歡的。”劉俏意味深長地笑,“你喜歡什麼樣的?阿姨看看能不能幫你介紹。”
“小遠呢,有對象了沒?”秦芳好奇詢問。
“他啊。”劉俏睨去一眼,是只有徐桉遠才能讀懂的眼神,“不好說。”
終憶又抽出一張紙,輕輕覆蓋他手背上,對上他的視線時,低聲解釋道:“上面也有水。”
劉俏小酒下肚,不禁感慨萬千:“你也別怪我不和你聯繫,後來我和他爸鬧離婚,我帶着這小子回了老家,本來想把得到的那套房子賣掉,又不甘心,憑什麼我走,腦袋發熱又回來,他也是跟着我受罪,奔波來,奔波去,游泳的事也耽擱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秦芳也道出這些年的不易,“現在怎麼樣?”
“現在不就喝喝茶,逛逛街,去健身,收收租什麼的。”
“都過上收租生活了,你才是人生贏家!”兩人相視一笑,繼續碰杯。
原來他不游泳了。
終憶恍惚地想,兩人斷掉聯繫后,她甚至會在學校上機課時悄悄打開瀏覽器搜索他的名字,彈出來的與游泳有關的新聞都是之前那些,市金牌、省記錄……他的信息再無更新。
本以為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和全國人民一起注視他,最終卻是默默消失人海。
“你們的火山岩漿雪糕,請慢用。”
服務員的一句話讓三人抬頭,劉俏還在疑惑對單,徐桉遠已將那杯雪糕輕輕一推,移到終憶面前:“隔壁桌的就是這種。”
終憶愣神一瞬,秦芳心知肚明,同劉俏笑着解釋:“肯定是她盯着人家的雪糕看,小遠發現了,和小時候一樣,喜歡什麼就愛直勾勾盯着。”
一個小插曲,再次打開媽媽們的話匣,開始暢聊久遠的往事。終憶瞅他幾眼,小聲問:“你就點了一份?”
“還想吃?”他問。
“不是。”她一人吃獨食,多不好意思,“再點一份,你也吃吧?”
徐桉遠搖頭道:“你吃,就是給你點的。”
餘光察覺兩位媽媽或多或少瞟他們幾回,終憶不再推拒,小勺刮下綿密雪糕,一點點送入口中。巧克力牌上寫着一串英文,她還在辨別是什麼意思,他低低的聲音侵入她的思緒:“好久沒見你了。”
***
徐桉遠送的禮物是一枚刺繡漸變花盤髮夾,湖藍色為底,蜻蜓工藝點綴,花朵枝蔓纏繞,給人寧靜浪漫的自然美。
終憶還在盯着髮夾發獃,秦芳的電話撥入,帶來的消息竟是劉俏阿姨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看着各方面條件很不錯,問她要不要加個微信認識一下。
“我記得前段時間有個人才說,想留我在身邊久一點,不能隨隨便便相親。”
秦芳洋洋洒洒把這個神秘人的條件道出,是家長們最喜歡的類型:“你劉俏阿姨介紹的,我放心。不過要是你真不喜歡,也沒啥,我就看着這孩子不錯,你天天上班也沒個認識新人的途徑,有知根知底的人介紹也是好事啊。”
“知道了,我去跟阿姨說。”終憶嘆道,“你也不用老操心我,你和楊叔叔的事,我是同意的。”
掛斷電話,她正想尋找聯繫人,通訊錄已經出現一個紅點,驗證消息:你好,我是劉俏阿姨介紹的。
思忖半晌,她點了通過,禮貌招呼后,開始敲字回應,不曾想對話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一條信息先發制人。
Mucx:你好,抱歉這麼突然加你的微信。家裏長輩介紹,如果不願意也不強求,我們可以過一段時間后說不合適,再刪除。
終憶愣了下,沒想到他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約莫着他也是長輩意思不好忤逆,回復之後,又點進他的朋友圈,發現是半年可見,空空如也,心中更加放心。
退出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尋某個對話框,赫然發現他的昵稱變成藍色,過一會又成黑色。
他也在看她。
終憶漸漸彎唇,那個對話框的頭像上很快出現紅點。
徐桉遠:禮物還喜歡嗎?
作者有話說:
……
……
……
來了思密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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