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第109章 第109章

展言給東苔打語音電話過去,摁掉,再打,還是摁掉。打東苔的手機號,已經是空號,她這些年早已換過號碼。展言一時無措,下意識去看江少珩。江少珩已經爬起來,給索尋打了個電話。第一個被摁掉,再打一個,竟然關機了。

兩人面面相覷,都感到一種同樣的恐懼從心裏升起。江少珩給索尋的製片又打了個電話過去,但製片也說聯繫不到。他一開始還很輕鬆,一個大男人偶爾不接電話用得着這麼緊張嗎?但等江少珩把Tess的求救信息告訴他以後,他的語氣立刻就變了。展言和江少珩在無言的恐怖中又等了四十分鐘,製片人去了一趟索尋那裏,發現他並不在家。

展言坐不住了,站起來在房間裏焦慮地打轉:“要報警嗎?”

江少珩還在跟製片人通話,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最後一次看見他是什麼時候?他提到Tess了嗎?”

“兩天……三天前?”製片人有些不太確定,“提是提了,但這兩天他都在忙別的活兒,應該沒空去見Tess。”

“什麼活兒?”

“給一個調香師拍片子。”

“那這個調香師的聯繫方式你有嗎?”

製片人為難了:“這是阿索接的私活兒,我不知道啊!”

但他還是承諾立刻去打聽。江少珩掛了電話,展言又坐回了床上,兩個人無言地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只是東苔一條信息,他們還想不到這一層上。但現在索尋也失聯了。最直接的猜測是,東苔的媽媽桑發現了索尋的拍攝。這種勾當不合法,鬼知道索尋接觸到的那些“小姐”們還說出了些什麼。這種有組織的皮|肉生意多半牽涉毒|品交易,要麼就是關係到某個有權勢的“客人”……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給索尋惹來天大的麻煩。東苔恐怕也是因為參與了拍攝而招致了報復。如果不是真的到了性命攸關,她怎麼會絕望到向展言求救?

他們在忐忑里又等了半個晚上,中途江少珩建議先休息,但展言根本沒搭理。他自己也就是隨口一說,其實根本睡不着。展言提了不下五遍報警,江少珩說報什麼呢?失聯也得至少一天才能報失蹤。他們現在只有猜測,連這個媽媽桑是什麼人都不清楚。江少珩倒是有他的微信,上次點Tess“服務”的時候加過,也有轉賬記錄。但他們現在也不敢打草驚蛇,只能等着製片人先去打聽,找一找今天最後一個見過索尋的人。

更何況,東苔有被迫害妄想症,如果這只是一個假警報,卻因此驚動到了她那個在警務系統里的父親,事情反而更加麻煩。

天快亮的時候,製片人終於回了個電話過來。他沒找着那調香師,反倒是人家找上了他。索尋今天下午在他店裏拍片子,拍完了他們一起吃了頓便飯,索尋就是在出飯店的時候突然被一群從角落裏衝出來的人摁住,塞進了路邊一輛沒掛牌照的舊車裏就走了。索尋應該是預料到了有危險,看到街角有人過來的時候他就把自己的包扔給了這個調香師,讓他快跑。那調香師是個聰明人,馬上拆了索尋的包,把電腦都交給了助理,自己叫了輛出租車一路跟着那輛沒牌照的車。他從靜安一直跟到浦東那邊的物流倉,但那邊的園區都有門崗,出租車進不去。調香師只能從車上下來,剛到門口就也讓人粗暴地摁下了。索尋跟那些人談判,願意把拍的東西交出來,還願意給錢。但調香師確實跟這事兒沒關係,他就是一個客戶,鬧大了不好收拾。那些人就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混混,哪裏真的敢把人怎麼樣。僵持了半夜,索尋軟硬兼施,最後他們總算把調香師先放了。他一出來就找到了索尋的製片,讓他帶着錢去贖人。

展言已經把電話搶了過來,直接問:“那東苔呢!”

製片非常茫然:“誰?”

“就是Tess!”

“沒提啊……”製片聽起來也沒有心思跟他們多說,“我先去把阿索贖出來!”

展言聽出他要掛電話,又攔住:“他們要多少?錢夠嗎!”

製片人報了個數,展言二話沒說把錢轉了過去。到早上八點多,索尋的手機終於打通了。

然而,他也沒有東苔的消息。

索尋被打傷了,手腕粉碎性骨折。展言和江少珩立刻飛了一趟上海,索尋躺在病床上跟他們說,現在基本可以確定,東苔就是在媽媽桑手裏,只是現在不知道他到底要把東苔怎麼樣。殺人應該不至於。這畢竟不是什麼荷里活大片,索尋跟那些“小姐”們的接觸過程里並沒有發現什麼驚天大案。那個媽媽桑只是怎麼都不肯相信索尋全部的出發點就是講述這些“變態”的故事,他理解不了這個,只能從自己的認知出發,認為索尋一定是在找證據想“搞”他。索尋也不怕他,雖然被打進了醫院,還是繼續跟他談判,要把東苔弄出來。

江少珩問了一句:“那你拍的東西呢?”

“給他了。”索尋不怎麼在意地聳聳肩,其實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索尋通過媽媽桑接觸的MTF大多不願意出鏡,其中說的最多的就是東苔。但如果媽媽桑把那些東西都看了,就會發現東苔自始至終都在講自己的經歷,沒怎麼提到他的“生意”。

展言還是那句話:“真的不報警嗎?”

索尋搖搖頭。東苔畢竟是賣|淫,報警等於把她也送進去。

展言在上海度過了他有生以來最忐忑的四十幾個小時。兩天以後,東苔找到了。

索尋估計的沒有錯,媽媽桑並沒有這個膽量殺人,只是想懲罰東苔,但是這種懲罰的手段也十分酷烈。他把東苔關在一個“老破小”的出租屋裏,拿走了她所有的東西,一天只給一點很少的水食,更沒有空調。這個天氣,食物沒有多久就變質了。東苔上吐下瀉,因為突然斷葯而產生了嚴重的反應。被迫害妄想症發作得尤其激烈,她開始出現幻覺,在深夜裏瘋狂尖叫,終於把鄰居驚動。他們不知道旁邊住的是什麼人,向居委會反映了情況。媽媽桑怕鬧大,趕緊聯繫了索尋,像丟棄一個破敗的布娃娃一樣,就這樣把東苔丟掉了。

製片人和江少珩一起去接的人,送進了私人醫院。展言去單人病房看她,兩個人都沒說話,展言坐在她床邊,抓住了她的手,東苔沒掙開,就這麼看着他,然後眼睛裏滾出兩行眼淚,從太陽穴淌下去,一直沒入她的鬢角。東苔瘦得幾乎見骨,去掉了那些潮流的打扮和精緻的妝容,她就只剩下形容枯槁。

東苔在第二天就跟着展言回了北京。展言通知了陳芳芝,說找了個人來運營他的工作室,可是工資開到了一個讓陳芳芝咂舌的數字,還包住宿。她沒有再抗拒,也沒有再諷刺展言的自我感動。她以絕對的沉默來接受了展言的一切安排,逆來順受的姿態。江少珩在她那裏看到的那些名牌包名牌鞋子一概沒拿,走的時候,她身上就一個雙肩包,一個小小的手提箱。展言當年就是這麼送他離開了北京,如今又一模一樣地把她接了回去。

他一開始不知道怎麼跟東苔相處。東苔身體還沒有好,展言讓她先不忙着工作,休息就可以了。陳芳芝大為不滿,一直追着展言問這事兒。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工作經驗,為什麼不來正常辦入職,不走程序怎麼給她辦社保……問得展言無話可答,最後只能把東苔帶到了陳芳芝面前。陳芳芝一開始根本沒有認出來這是誰,直到東苔用原來的嗓音叫了一聲“陳姐”——她驚得把桌上的水杯碰倒了。

於是慢慢找到了話題。展言跟東苔吃飯,從講陳芳芝開始,講她哪裏不好,哪裏又很好。然後講到江少珩,甚至講到遲也。東苔聽着,時不時點個頭,笑一笑。那笑容就像水上的一朵花影,虛得一碰就散,展言卻十分受鼓舞。然後東苔開始主動跟着展言跑通告。這並不容易,展言雖然組了自己的工作室,但無論是他還是陳芳芝,都還沒有正式從立欣脫離,東苔工作的場所還是在立欣的辦公室,還是有不少人記得東苔這個以前的簽約藝人的。展言身邊的人都守口如瓶,知道老闆的意思,非常維護東苔,但是傳言攔不住,一時都當成大八卦在公司內部流傳。展言只當不知道,東苔便也只當不知道。周末有時間,展言還帶着東苔又去了一次林至愷的酒吧,去看江少珩表演。東苔又打扮了起來,漂亮得林至愷都來問聯繫方式。東苔沒給,但是回去的路上跟他和江少珩有說有笑,說到高興的地方樂得花枝亂顫。

展言回老家錄MV那天東苔跟去了,江少珩沒去——他到香港去比賽了。

MV非常簡單,基本就是還原了當初展言在和諧廣場唱歌的情形。他們找出了展言以前的視頻,重新把展言打扮成了一個三線小城市裏精神小伙的模樣。太過時了,土得東苔笑了他半天。陳芳芝都無語了,一再跟他確真的要這麼實誠嗎?畢竟展言今年在造型上一直很吃虧。年初拍《哨狼》一直剃光頭,好不容易頭髮留出來一點兒,又碰上他栽的那跟頭,好幾個月沒有曝光量,眼看着馬上進組去當兵,又得剪頭髮了。但展言很執着。段平霞早就把出攤那小推車給賣了,為了拍這個MV,他們還到處去找當年的款式。段平霞重新戴上那對油污的白袖套,東苔客串了一個來買小吃的路人,鏡頭從和諧廣場紛紛擾擾的行人們開始,背景音嘈雜,混亂,然後移到了旁邊馬路牙子上,一個抱着結他,坐在石墩上發愣的年輕人。

那天東苔在和諧廣場聽展言把《如果你願意來和諧廣場我就請你吃一根烤腸》唱了七八遍,導演提出一個創意,把真實的展言早年唱歌的視頻也剪一點進來,但因為那些視頻里幾乎每一個都有邵思遠而作罷。東苔晚上就在手機里找,找到以前展言在北京的商場中庭唱歌的視頻,跑去找展言,說這個可以用。以前她常陪着展言出去唱歌,有時候還給他的直播掌鏡,手機里留了很多這樣的視頻,她以為自己都刪得差不多了,但總還有那麼一個兩個留了下來。展言也覺得好,跟着她一起翻下去,發現那天還有一個視頻,東苔喝多了酒撒酒瘋,把臉貼在展言的臉上,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口無遮攔地說:“二丫!你只管好好唱歌!以後我賣|屁股養你!”說完就濕乎乎地往展言臉上親。展言又無奈又好笑,一邊還把手往鏡頭這邊伸,想阻止拍視頻的人。江少珩的笑聲在畫面外清亮地響起來,無憂無慮到讓人無端心生嫉恨。

展言已經忘了這段視頻了,但他很快就記起來怎麼回事。那天東苔的媽媽偷偷給他打了錢,他們就出去吃了燒烤。然後展言唱歌又賺到一筆小款子,於是他們去吃小龍蝦喝啤酒。就是在那天,東苔得知了被《煙雲十四州》刷下來的消息,江少珩半路加入了他們,還給他們講了嚴茹和他姑姑的舊恩怨——歷歷在目,又恍若隔世。

東苔沒說話,把視頻拉到頭,又放了一遍,然後她輕輕地笑了:“原來我那個時候也蠻土的。”

展言:“沒有吧,當時還是很潮的。”

“潮個屁哦。”東苔小聲地說,然後又笑,“但是年輕。”

展言突然想起來:“那天江少珩問我來着,說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東苔驚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馬上誇張地“哈!”一聲,翻了個白眼:“他瞎啊!”

展言笑起來:“那你跟我鬧彆扭,他當然要誤會了。”

東苔已經不記得了:“我跟你鬧什麼彆扭?”

展言:“我去跟江楚玩沒喊你。”

東苔難以置信:“放屁吧這種小事我還跟你生氣?”

“你怎麼……”展言哭笑不得,“你還賴!”

東苔死不承認:“不可能的,哪有這種事!”

展言跟她杠起來:“有!不信你問江少珩。”

“他肯定幫你啊!”東苔又翻白眼,“反正我不記得了!”

展言又好氣又好笑,開始掏手機:“你等着!我馬上喊他來作證……”

江少珩背着包從音樂廳里出來,一邊跟陳教授說著話。音樂廳外面掛了一塊板,用繁體字和英文寫着第x屆國際鋼琴比賽。江少珩感覺手機在口袋裏振了好幾下,估計是展言找他,但他不好打算陳教授的話,一直到聊完了才抓着手機往邊上走,陳教授還在他身後交代他:“明天千萬別緊張啊!”

江少珩應了一聲,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展言已經把電話掛了,不過他發過來一條視頻,江少珩點開來,看見兩個醉鬼在鏡頭裏推推搡搡,不由嘴角輕輕一勾。再退出去,看見展言打了一大段字,非要他作證以前東苔是不是“為了我跟你你玩沒叫她就生氣了”。江少珩嘴角不自覺揚得更高,還沒來得及回復,又有幾個人從音樂廳里出來了。這些也都是參賽的選手,大部分才十幾歲,最小的那個孩子個子還不到江少珩胸口。跟他一樣,今天是老師帶着賽前來看看環境的。江少珩往旁邊讓了讓,有個老師他認得,便笑着跟人家點了點頭,那老師還對他說了一句:“加油啊!”

江少珩點點頭表示感激,重新拿起手機要回復。一聲口哨突然從背後響了起來。江少珩突然一僵,神經彷彿被用力撥了一下,飛快地轉過了身。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面前,懶懶散散地斜靠着音樂廳外面玻璃的建築外壁。她歪着頭,視線落在還沒走遠的那幾個孩子身上,調侃似的對江少珩說:“你還參加少兒比賽呢?丟不丟人?”

江少珩一時之間沒說出話來,光知道愣愣地看着她。太意外了,她沒說她在香港。

面前的女孩兒彈了一下舌頭,發出響亮的“嘖”一聲:“傻啦?”

江少珩還是看着她,然後他輕輕笑了起來,朝她張開了手臂。江楚也笑了,她像一隻小鳥一樣飛起來,輕盈地撲進了江少珩懷中,手摟着他脖子還不夠,兩隻腳都蹦起來,像個無尾熊一樣抱住了他。江少珩被她撞得退了半步,然後也牢牢抱住她,恨不得原地轉兩圈。

“哥。”江楚叫他,把臉埋在他頸窩裏,聞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她找不出別的話說了,於是她又輕輕地,無限滿足地叫了他一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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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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