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找尋,她在哭泣
“煩死了,到底跑哪裏去了!”雅聲坐在樹蔭下,風涌着熱浪將她的心也變得煩躁。她狠狠地捶擊樹榦。
啊——看着頭頂的陰影,少女不自覺地撅起嘴。
“小姐,裝可憐,也沒用哦。”王姐看着傳來的消息,抿嘴露出笑容。
“啊——啊——”
“這裏還有烏鴉?”樂府抬頭看了一眼前方,有些疑惑。大副放慢了腳步,神情有幾分愉悅。叫聲一會兒停歇,大副才重新加快腳步,兩人踏過一個凸地,來到山凹地。
有風和煦,正午的陽光被天空的陰影盡數遮擋,觸目所及,最惹人眼的是身材性感,一頭波浪卷手持木尺微笑的女士,在她身旁,是一個雙手背在身後,眼眸有些紅潤的女孩。
“王姐。”大副帶着樂府走到近前。王姐面帶笑容打量眼前的年輕男孩,有些驚訝和疑惑。
“咦?姑娘,你咋在這嘞,上山好像有些動靜,你叔嬸和大夥都去了。”大娘看着坐在樹蔭下的雅聲問道。
“山上?”雅聲晃了晃頭,起身跑向了山那邊。
“咦?怎麼就跑了,別跑太快,囡!”
“有人看見山上的樹都折了,說是一陣怪風把樹吹折的。”
“怎麼回事?我家散養的雞鴨喲!”
三五行人七嘴八舌,一同來到了山腳,往上山走去。
“你叫什麼名字?”雙目對視,王姐問道。
“我姓樂,單名一個府。”
“你應該,不是這裏的人吧?”
樂府沉思了一會兒,搖搖頭,“我是這裏的人,土生土長。”
王姐還想說些什麼,女孩卻直接走近樂府,伸手壓了壓他的頭,觸到自己的髮鬢,“我比你高一點點,樂府弟弟。”
樂府蹙眉,“你叫我什麼?”
“樂府,弟——弟,我叫白昭玥,你可以叫我昭玥姐姐。”女孩好像忘了痛,和樂府自來熟地比劃了起來。
“你們這裏有什麼好玩的嗎?”
“除了抓蟲子,抓蜥蜴,抓鳥掏鳥蛋,但應該沒有你看得上的。”樂府回憶着自己的手記和到這裏的經歷,含糊地說道。
但聽到這些,白昭玥的眼睛彷彿散發著光芒,“聽起來就很有趣,你一定有很多小夥伴吧?”
樂府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搖搖頭。
“好想留在你們這裏呀,可是他們肯定不允許!”白昭玥沉思,一副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不如你到我們那裏去,和我一起作伴,我讓王姐安排好一切。”
“山下有人來了。”這時,一個船員小跑到王姐身邊低聲說道。
王姐打斷了兩人的交流,“不太湊巧,但或許到了分別的時候了。”王姐拉起白昭玥的手,微笑着對樂府說。
“不要嘛!”白昭玥蹲在地上拉着王姐的手。
“小姐,不要再耍性子了。”王姐無奈地說。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給我的感覺很舒服。”白昭玥仰頭看着王姐說。
“不要胡鬧!”王姐拉起昭玥,“就讓你在這再玩鬧一下,一會兒咱們也要走了。”
“你聽你姐姐的話,消了這種想法吧。”樂府也有些不耐,低頭看向白昭月,“姑娘和我遇見只是碰巧,何故決定他人的未來,更何況,你憑什麼。”
王姐有些詫異,白昭玥卻站起身踮着腳,俯視着樂府,狠狠地說:“就憑我有實力。”
轟隆——天空忽然變得陰沉,一聲雷響打破了尷尬。
白昭玥看着不斷出現的人影,將樂府拉到自己身旁,手按在樂府頭頂,這女人的力氣出奇的大。
“壞女人!”我暗自想,這種頑劣真讓人不喜。
“咦?好多人撒。叔,你行慢點。”
“你們是哪兒來的撒,好多人喲,不得了。”
“掃皮,你是暴眼不是,瞧上頭,大飛船!”
“樂府!”
一道人影跑過來,氣喘吁吁,看着樂府和白昭玥,深吸氣平緩了心跳。
“你好,請問你是?”雅聲聲音好似礁石下的暗流暗自壓抑。
“我只是一個路過的人。”白昭玥盯着雅聲的眼睛,這個女孩表面平靜,但眼眸中的怒意卻已波濤洶湧。
“哦——”上揚的語調,眼眸卻放在白昭月的手上。
“原來是路人,你已經兩天沒有回家了,現在跟我回去吧。”雅聲一下拉過樂府,將兩人分離開。
樂府看見雅聲有些紅的眼睛,忽然感覺手一痛,小人在捏他!
“等等。”白昭玥上前,“之前我和他說,可以帶他離開這個地方,去擁有更好的物質生活。”
雅聲猛地看向樂府,灰色眼眸中不知流轉了什麼情緒。
“然後呢,他的回答是。”雅聲問出這個問題,眼睛卻凝視着樂府。
“他說,他捨不得你,不願意跟我走呢。”
白昭玥狡黠的模樣,樂府瞪大雙眼的模樣,雅聲蹙眉沉思的模樣,被一個船員用留影器偷偷記錄了下來。
“你說謊,他不可能這樣說。”雅聲冷冷地瞪了樂府一眼。
“女孩子生氣可不好看,像你就不要生氣了,呵呵。”白昭玥話音一轉:“他確實不想跟我們走,他想為自己做主,不想讓我干涉他的生活。”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可是我感覺他很讓人舒服。”白昭玥眼睛看着樂府,卻觀察着雅聲的表情。
“你別胡言亂語。”樂府皺眉。
在我看來,她不是個好相處的女子。白昭玥嘴角露出的弧度和她戲謔的眼神都暴露了她那惡劣的本質。
“不過,我改變主意了,你就算求我我也不帶你。”白昭月又說道。
“你不是他親近的人,為他做決定當然是不合適的。”雅聲攥緊了手,“他既然不願意,你本就不該一再糾纏。”說完,雅聲眼眸微動,像是想起來什麼事情,臉色頓時有些發白,此刻,眼中的星火好像被澆滅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打擾各位了。”白昭玥微笑着對看戲的村民說道,好似被雅聲勸退了,“我們走吧。”她轉身對王姐點點頭。這一刻,她才像一個大家閨秀,優雅美麗。
白昭玥和王姐踩着扶梯登上了飛船。在眾人的目光中,這就好比一座天梯,踩着它,就能直上雲端。
“落水啦,回家收衫啦——”飛船消失后,雨點淅淅瀝瀝地落到人們臉上,一群人作鳥獸散。
雅聲鬆開樂府的手,目光中好似有萬語千言,卻一言不發地往回跑。
“走吧,別看了。”腰后被一杵,樂府轉頭才發現是穆遷,“別問我,自己想該怎麼辦。”
“還有一件事,小子,她得麻煩你照看,我們老胳膊老腿追不上咯。”
屋中,兩位老人坐在木凳上。
“老頭子,很像嗎?”
“像,太像了。”穆遷眼看向窗柩外,思緒卻被雅頌扇手打斷。
“怎麼個像法。”
“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這麼倔。”
“都很倔?”
“都...哎喲......”
“你要跑哪裏去呀!”樂府在雨中追尋着前方的身影,雨水漸急,打在地面噠噠作響,隱有風瀟雨晦之意。前面的人卻不停地逃,絲毫不搭理後面的人。
“別跑了,有什麼事情你和我說呀!”
奔跑的人影停了一下,似乎轉頭看了一眼身後,又跑了起來,但剛跑兩步就撲倒在水坑中。樂府連忙跑上前,看到地面一塊不起眼的凸石,水坑上的人倔強地撐起自己的身體。
樂府抓住雅聲的腋下將她抬了起來,蹲下身看了她的腳趾和腿,這個丫頭,全身都濕透了。
“都受傷了,你真是的。”樂府抬起頭看着她的頭髮一綹一綹搭在額頭,側過小臉不看着自己的樣子。
“為什麼要跑。”
“別耍小性子。”
“哼。”
“這裏有沒有躲雨的地方,我一路追你過來,連路都不記得了。”樂府也濕透了。
“...跟我來吧。”雅聲左右不平地走着,樂府拉過她的手讓她搭在自己肩膀。
不知又走了多遠,兩人來到一棵大樹下,“進來吧。”
雅聲蹲着身子鑽進了一個洞。
樂府也照貓畫虎,一進洞穴,才發現別有洞天。
樹內的空間不算小,基本被蛀空了,但是,還有一根根纖細樹榦仿若經絡將樹空間分隔成蜂巢般的形狀,只是沒有內壁,可以在一個個格子中穿行。
此刻雅聲就坐靠在角落的樹格子,蜷着腿抱着自己。
“說吧,怎麼了。”樂府坐到雅聲旁邊的格子,抬頭看着樹頂。
外面的世界風雨晦暝,裏面的空間只聽見汩汩點滴聲。
“你先說。”雅聲臉貼在膝蓋,側臉不看樂府。
我?我說什麼?”樂府有些奇怪。
“你為什麼不說一聲就不見了,你跑到哪裏去了。”雅聲唧噥,聲音中帶着鼻音。
“...我去山上,然後遇見了一些事......”樂府斟酌着該如何述說自己這兩天的經過,但雅聲鼻音低噎的聲音傳來。
“你要是想走,我也不攔你,但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就消失。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你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合過眼了。”
“雅聲......”
是委屈嗎?我至今不得而知。因為,下一刻,我的心神就被重重一錘,只記得角落裏顫動的身影。
她在向隅而泣。嗚聲與水聲交錯相映,在雷鳴下卻如此渺小。
對不起,這句話是無比沉重的。我曾無數次在無數個場景去模擬向他人道歉的場景,卻總是難以從心地說出這一句話。究其原因,人總是難以光明地去直面自己的陰暗。
他終歸沒能說出對不起,但在我看來,他沒有向別人說對不起的經歷和經驗,他也不曾知曉她的過往。
樹洞陷入了寂靜,在黑暗即將吞噬一切的時候,樂府伸手緊緊握住了雅聲的手。
雨停了,天空有些暗紅,落霞照映着兩個人的背影,他們相互依扶着走回來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