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寵愛有加
雨漸漸地停了，馬車在城中一路行駛，穿過繁華的市井街道。一間間流水般的商鋪，以及商鋪前賣力吆喝小販，來回閑逛的人群，皆是熱鬧非凡。
容珛一走，瀟兒又奪回了自己的地位，此刻正好奇地看着車窗外的形形色色，肉眼可見地興奮。
反觀林昔月就顯得興緻缺缺，只是倚着車窗，一雙眼罕見地沉靜，默默地看向窗外。
瀟兒拍了拍林昔月的胳膊，指着窗外的某一處，感嘆道:“小姐，京師到底是京師，你看那女子身上衣裙，穿在身上，每行一步，衣裙上高山流水的水墨圖案便也隨之靈動起來，襯得整個人都不一般了。”
林昔月瞥了一眼，淡淡道:“你若是喜歡，回到相府就給你多做幾身。”
瀟兒驚喜道:“當真？！”
林昔月扯了扯唇角，卻是皮笑肉不笑道:“自然。他們主動接我回來，心裏自然也明白是虧欠於我，既是虧欠，就要補償，我那便宜老爹好歹是個相爺，放心，他富裕得很。”
瀟兒聞言，連忙要去捂林昔月的嘴，“小姐，這話可千萬不能亂說，尤其是到了相府。”
林昔月拂開她的手，仍淡淡道:“那是自然。不過，這也確實是實話。”
二人無話，過了一會兒，馬車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隔着車窗，林昔月遙遙地看見一對中年男女站在最前邊，身後則是一對青年男女，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再往後，又站着一眾僕從侍衛。
打開車門，刁嬤嬤扶着她下了馬車，一來到相府門前，那中年女子便紅着眼，一把將林昔月摟入懷中，更咽道:“我的兒！我的兒！多年不見，你受苦了！”說著，對着林昔月脆弱的身板錘了好幾下子。
林昔月被錘的咳嗽了好久，那女子終於放開了她，淚眼汪汪道:“我的兒，可是這一路上感染了風寒？怎的突然咳了起來？”
林昔月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說些什麼。後邊的藍衣少年卻突然探出頭，無奈道:“娘，你這麼錘妹妹，沒咳出一口血就算不錯的了！”
丞相夫人輕咳兩聲，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以掩飾尷尬。
好不容易被放開，她這才有機會仔細地打量着她娘。旁的不說，她這張惹人憐愛的臉確實是遺傳了她娘的美貌。他娘看起來不到四十歲，保養的卻像三十齣頭，肌膚白皙水嫩，身姿婀娜，一身湖藍色彈花暗紋錦衣配着髮髻上的一根牡丹花狀白玉簪，瞧着低調中又帶着貴氣。
那邊紫衣少女上前一步，拉着林昔月的手，笑得很溫柔，“昔月可還記得我？”
紫衣少女看起來不過比她大了兩歲，一張臉生的很艷麗，但眉目間卻是溫柔寧靜，讓人心生好感。
林昔月不由得笑了笑，輕聲道:“是紫黛姐姐。”
林紫黛唇邊的笑意蕩漾起來，拍了拍林昔月的手，柔聲道:“不錯，是姐姐。”
藍衣少年活蹦亂跳地圍了上來，一張臉生的倒是俊秀，只不過行為舉止像是一隻潑猴，林昔月不由得在心裏惋惜了一陣。
只見他笑眯眯道:“那肯定也記得我嘍！”
林昔月看着他，又眨巴眨巴眼睛不說話，意思不言而喻。
林紫黛拍了一下藍衣少年的頭，無奈道:“林染啊林染，有妹妹的人了，注意一下自己的行為舉止。再說昔月記得你什麼？記得你小時候搶人家糕餅吃？還是記得你在她的飯碗裏放毛毛蟲？”
林染撓了撓頭，訕訕地退了回去。
林昔月抿了抿唇，才勉強忍着沒笑出來。
“好了，有什麼話回府說就是了。”
男聲低沉，嗓音有些粗。他話音剛落，周圍突然寂靜下來。
林昔月的目光落在了那一襲玄衣的中年男子身上。
相爺為官二十餘年，既沒有啤酒肚，也沒有地中海，更沒有一臉的絡腮鬍。他身高八尺，瘦削身材，五官端正，卻又神情蕭肅，腰桿從始至終挺得筆直，一雙細長的眼微微眯起，看人目光有些冷厲，逼得人不敢直視。
四目相對，林相神色淡淡的，目光有些冷，看起來並沒有多高興。林昔月並不膽怯，反而很從容。
林夫人的目光在這對父女臉上轉了一圈，忙笑道:“月月，快來見過你父親。”
林昔月微微一笑，行了一禮，“見過父親。”
林相擺了擺手，淡淡道:“不必多禮。”
林紫黛見了，不由默默攥了攥帕子，突然有些憂心。
這瞧起來哪裏像是父女，倒像極了仇人。
進了宅院，來到廳堂，眾人紛紛落座。
林昔月站在廳中，示意瀟兒將包袱拿了過來，又親手解開，拿出了那紅木材質的骨灰匣子，默默地看了半晌，目光中隱有淚光閃爍，“父親，我把祖母帶回來了。”說著，將骨灰匣子遞到了林相面前。
林相捧着骨灰匣子不由愣了愣，許久許久說不出話。
他父親去的早，自幼和母親相依為命，眼下看見老夫人的骨灰，就算是磐石般的心也軟了，神色罕見地有幾分動容。
廳中又是長久的沉默，誰也不敢說話，活潑如林染，也只敢垂着頭，時不時地掀起眼皮看看情況。
林相輕輕撫摸着骨灰匣子，看向窗外，幽沉的眼中帶着說不清的情緒，良久，深嘆一口氣，緩緩道:“我還有些公務未處理，你們自便吧。”說著，闊步出了正廳。
一屋子的人似乎都鬆了一口氣。
林昔月四處瞟了瞟，奇道:“大哥怎麼不在？”
“他軍中有事，過幾日就回來了。”林夫人拉着昔月的手，憐愛道:“我的兒，這一路來，是不是累了？”
林昔月笑眯眯地搖了搖頭，答道:“不累。”說著，肚子咕嚕嚕地叫喚起來，惹得林紫黛和林夫人都笑了。
她掩唇輕咳兩聲，摸了摸肚子，一雙水汪汪的圓眼煞是柔弱可憐地看着林夫人道:“不累，就是有些餓了。”
這一看可了不得，瞬間激起了林夫人的寵愛欲，只覺得心都要化了，忙道:“我的乖乖，娘這就讓人擺膳。”
她身邊的這幾個孩子，老大過於成熟穩重，平日裏半絲笑都不帶的，一點也不可愛；老二是女兒家，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偏偏獨立得很，自己便把所有的事打點的妥妥噹噹，很是無趣；老三倒是活潑，平日吃喝玩樂，無一不精，嘰嘰喳喳的，她又覺得很是討厭，眼下見了林昔月，突然覺得自己這滿腔的慈愛又有了用武之處，因此，愈發歡喜。
滿滿一桌子菜，山珍海味，要什麼有什麼。
林染看着雞腿垂涎欲滴，正要夾過，雞腿卻突然消失了，他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眼花了，一抬眼，就見那母女三人並肩而坐，兩個夾菜的，中間一個埋頭苦吃的，根本沒人搭理他，不由一陣氣悶。
林夫人摸了摸林昔月的黑髮，慈愛道:“我的兒，你平日在鄉下和祖母都吃些什麼？”
林昔月一邊啃着雞腿，一邊含糊不清道:“棋子臭腳腿肚子。”
林染拍桌大笑道:“棋子臭腳腿肚子？哈哈哈哈！那確實不是一般人吃得的！”
“是茄子豆角土豆子，耳朵不好可是要治的。”林紫黛無奈地瞥了林染一眼，而後微微蹙眉道:“沒了？”
林昔月搗蒜似的點了點頭。
林染嘖嘖兩聲，挑眉道:“小妹這日子過得倒是好，哪像我，這些個山珍海味吃的直想吐。”
林夫人瞪了林染一眼，也不禁皺了眉頭，不悅道:“我每月派人送去那些穿的用的和銀錢，就這般待你？”
林昔月聞言，放下雞腿，搖了搖頭道:“祖母待我是極好的，只不過祖母這個人信佛，不食葷腥，連帶着我也不怎麼用。”
“那確實如此。”林夫人眉心略微舒展了一些，又道:“一會兒讓你姐姐帶你回房中好好歇息吧。”
林昔月乖巧地點了點頭，又低頭吃下一大口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