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逢正少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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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近中午時分,董如雪路過一處城鎮,看見一家客棧,客棧頗有氣勢,一字排開三層的木樓,門前立着一桿,桿上對掛着兩面青旗,一面寫着“滿江紅客棧”,一面寫着“滿江紅酒家”,正中打開着一道寬闊的大門,門框兩邊各嵌着一行大字,一邊寫着“江山含恨,三十功名塵與土”,另一邊寫着“風霜知羞,八千里路雲和月”。
對聯正是取了岳飛《滿江紅》裏的詞句“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當年岳飛帶領軍隊所向披靡,掃蕩金兵,本欲直搗黃龍府,恢復大宋河山,卻不料主和派代表秦檜竟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岳飛父子殺害於風波亭,空使萬民傷悲、江山含恨。
董如雪站在門口看着對聯,不覺對這酒家肅然起敬,這酒家竟對岳飛有如此敬重的氣魄,想必是值得敬重的酒家,又想着爹爹的冤屈,心中不禁難過。正沉思間,店中跑堂的已走到門口,高聲問道:“客官,歡迎光臨,客官是想用飯呢,還是要住店。”
“用飯。”
進得門內,就看見正面立着一雕像,正是岳飛躍馬揚鞭的姿態,雕像前還繚繞着青煙,雕像后豎著一個寬大的鏤花屏風,轉過屏風,左右各是一個開間大廳,裏面甚是寬大,擺放了不少桌椅,已經坐的滿滿當當。
董如雪跟着店小二在一個角落裏坐下。
只聽店裏用餐的人聲音嘈雜,夾雜着不同的口音,聲音此起彼伏,甚是熱鬧。
董如雪問店小二道:“你們酒店真是熱鬧,平時生意也是這麼好嗎?”
店小二道:“是啊,小店生意一直很好啊。”
“此去京城還有多遠呢?”
“不遠,往北再有幾十里地,就到京城南門了。不瞞客官說,咱們店距離京城正好,用完飯,歇口氣趕路正好。重要的是,當年岳王爺在此住過,托岳王爺的福,我們的小店能夠鎮邪降妖。過往商客都願在此歇歇腳,在這店裏住一住啊,做生意的能夠保得平安,讀書人能夠金榜題名,辦事的人能夠事事順利。”這店小二年紀不大,細長眼睛薄薄嘴唇,說起話來還時時眨巴着眼睛,卻很是伶俐,一邊說著話,還一邊回應着鄰桌客人的問話。
董如雪看着酒家那雕窗花台,雖然很有古色古香的韻味,但也不過數十年的光景,絕不可能有數百年的歷史,便笑道:“你們倒會打岳王爺的主意,人家岳王爺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怎麼可能在你家住過呢?”
店小二不以為然道:“客官有所不知,岳王爺當年路過此地,便是在這小住一夜,那時只叫滿江紅客棧,是錢塘一富豪所開,聽說當年客棧曾死過人,說是鬧鬼,經常發生怪事,請了和尚道士做了法事也降不住,後來岳王爺在此一住,從此鬼神清靜,再無怪事。後來岳王爺被人害了,客棧也毀了。後來又有人把客棧建了起來,還叫滿江紅客棧,又多加了一面“滿江紅酒樓”的旗幟,這雖然不是原來的客棧,但還是在那一片土地上,既是為了紀念岳王爺,也是為了降妖伏魔,還能給南來北往的人圖個方便。”
董如雪自來不信那些鬼怪之事,知道是那些好事者杜撰的趣聞軼事,但對岳王爺的文韜武略和俠膽忠心卻是萬分敬仰,只可惜他精忠報國落得冤死的悲慘下場。
那店小二見董如雪年紀不大,又生得眉清目秀,極致玲瓏,心中便已有了幾分好感,待招呼完別處客人便樂得過來閑聊幾句。
董如雪本不想多說話,但見店小二多笑吟吟地站在旁邊,對自己極盡照顧,便笑問道:“此店既有岳王爺,是否就不用保安?”
那店小二道:“我們客棧原本就不曾用保安。”
董如雪道:“真要有那打家劫舍的壞人,他又怎麼會管是岳王爺還是關二爺?”
“真要有那樣的壞人,客棧保安也一樣降伏不了啊,只是心善的見了岳王爺會心生膽氣,不怕邪惡,為惡的見了岳王爺會心有愧疚,少做惡事。”
董如雪默然不語,一邊吃飯一邊想,那貪官污吏連岳飛這樣的忠臣良將都敢殺,怎還會有愧疚之心呢?
董如雪正低頭吃着飯,店小二又引來一位青衣少年,店小二滿臉堆笑,那少年卻是沉着臉一言不發。
“客官委屈一下,中午時分客人較多,”店小二將青衣少年引到董如雪桌旁,屈身對董如雪陪笑道:“麻煩客官了,人太多,大家將就一下。”
董如雪抬頭看向青衣少年,兩人相視,俱是一愣,青衣少年正是方才在路上攔董如雪的人。青衣少年笑道:“公子無情無義,還能在這安心吃飯?”
董如雪臉上一紅,不知說什麼好,低下頭去吃飯,不想理他。
青衣少年又道:“就算裝着不認識,也得給我讓個吃飯的地兒吧。”
董如雪把放在旁邊凳子上的包袱拿過來,緊緊貼在身邊放置。
青衣少年嘿嘿一笑:“有什麼金貴東西?弄得這麼寶貴。”見董如雪白了他一眼,便細細打量那包袱。
董如雪瞪着青衣少年道:“看什麼看?”
青衣少年見董如雪明眸皓齒,卻鐵青着臉,滿眼含嗔卻光彩流轉,不禁覺得有幾分親切,便笑道:“包袱很好看,聲音也很好聽。”
董如雪不悅道:“好不好看跟你有什麼關係。”又見少年還盯着自己的包袱,董如雪回看自己的包袱,才覺紅藍碎花布綉成的包袱顯得格外鮮艷,還有些可愛的小墜飾,心中頓覺尷尬,不禁怒道:“看什麼看,包袱出了問題就找你!”
青衣少年嘻嘻一笑,“我的東西你隨便看,看出問題我不怪你。”
董如雪見少年嬉皮笑臉,不由大怒,卻找不到可以泄憤的話,想起書中描寫的那些浪蕩嬉笑的公子,不禁輕喝一聲,“小白臉!”
青衣少年哈哈大笑,盯着董如雪好一會兒才道:“果然白啊!”
董如雪知青衣少年是用自己說的話來笑她,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正欲發火,那店小二早已聽見拍桌子的聲音,趕忙過來道:“客官息怒,小的招待不周,中午人太多,實在抱歉,沒有獨立的空桌子了,請多擔待,請稍坐。”
青衣少年笑道:“是不是飯菜有問題?吃了讓人神經錯亂。”
店小二不悅道:“客官怎麼能隨口亂說,我們是老字號,童叟無欺。”又向董如雪陪着笑臉道:“客觀請稍坐,有什麼吩咐儘管告訴小的,隨叫隨到。”
董如雪怒目看着青衣少年,不知說什麼好。青衣少年對董如雪笑道:“店家這麼好,你還那麼凶幹嘛,坐下接着吃吧。”
店小二友好地點頭笑了笑,便走開了,董如雪也不好再說什麼,氣呼呼地坐下去,自顧自默默吃飯。
青衣少年見董如雪不理會自己,便自顧自道:“常聽人說,世間感恩人少負義人多,我今兒可見識了,此話不假啊。”
董如雪正想回話,見店小二給青衣少年上來飯菜,便低頭不語。
青衣少年一邊吃飯一邊道:“我剛和你開玩笑的,我知道你在外不願招惹人,怕我是壞人,你覺得我是壞人嗎?”
董如雪見青衣少年真誠友好地看着自己,心想確是自己太過小心了,不禁對青衣少年展顏一笑。
青衣少年笑道:“這樣多好,又好看,又招人喜歡。”
董如雪臉上一紅,一下又板起臉。
青衣少年笑道:“不會又要忘恩負義了吧,我可是為你好,出門在外都是兄弟,哪有那麼多彼此介意的事,我在路上不攔你一下,只怕你現在都已經中毒死了。”
董如雪雖然不屑青衣少年所言,但知他是好意,便低聲道:“你說得對。”
青衣少年嘿嘿一笑,“也不是我說得對,道義就應該這樣。”
董如雪微微一笑。青衣少年又道:“你看,你笑起來多好,你要總是這個樣子,人人都願和你交朋友,做兄弟。你要是板著臉,凶神惡煞,誰還願和你做朋友,長得再好看又有啥用,走到哪都沒人搭理,是不是?”
董如雪點頭稱是。
兩人正說話,店小二過來道:“當下都是參加了會試的公子,想到附近遊玩。所以人多招待不周,請二位公子爺不要見怪,二位既然來了咱們滿江紅,就當嘗嘗咱們這代代相傳的江寧佳釀,這可是當年岳王爺大敗金兵喝的慶功酒。”
店小二見董如雪和青衣少年臉露好奇,更覺得意,“到了應天府,兩件事一定要做。”
董如雪和青衣少年都停下筷子,仔細聽店小二說話。
店小二便又道:“一是一定要在這滿江紅客棧喝上兩杯酒,討點喜氣,才會萬事順意,二是一定要去岳王廟拜上幾拜,沾點膽氣,才能正邪不懼。”
董如雪不屑一笑,“岳王廟在西湖邊上,怎麼就跑到你們這兒了,想必這是你們賺錢發財的把戲。”
店小二道:“公子爺可不能這麼說,任何人都不能把咱們的英雄作為賺錢的手段,岳王爺是大英雄,岳王廟哪裏只有西湖才有呢。”
青衣少年點頭道:“對,這裏是岳王爺的發兵之地,只是當初這裏叫建康,岳王爺是在牛首山打敗金兀朮的。”
店小二驚奇地看着青衣少年道:“這位小哥說得很對,現在牛首山就有岳王爺的廟呢,到了咱們江寧,有兩件事必須做,一是要喝一喝我們這裏的酒,二是要去看一看岳王爺當年戰敗金兀朮的舊地。”
青衣少年喜道:“好,給我們來一壇,今兒咱們也喝它幾杯。”
董如雪忙擺手道:“我不喝。”
“咱們有緣在岳王爺呆過的地方相見,哪能不喝兩杯,我看你也是有膽有識的人,就是酒量小,也得少喝點才是。”
董如雪本想拒絕,但聽他這樣恭維着自己,又怕顯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只得由着小二去取了酒來。
一盅酒入口,董如雪頓覺嗓子干辣,頭腦發熱,見周圍的人正活躍歡鬧,也不能說酒不好。又見鄰桌一群人正喝得起勁,嬉笑正歡,董如雪心中不明白世間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飲酒。
青衣少年見董如雪只是小口抿酒,也不在意,笑道:“我叫風清揚,兄弟尊姓大名?”
“小女子……”董如雪剛開口又住口。
“什麼小女子?”風清揚不解地看着董如雪。
董如雪呵呵一笑,“小女子才說什麼尊姓大名,假裝斯文,咱們行走江湖的人,哪有那麼多講究,我叫董如雪。”
“嗯,好名字,兄弟這麼白,真是肌膚勝雪。”
“你瞎說什麼。”董如雪蹙眉不悅。
風清揚聽鄰桌人聲音很大,心中不悅,笑道:“我可沒瞎說,真正瞎說的人嗓門都大。”說完環視周圍的人。
忽聽鄰桌有人道:“還什麼肌膚勝雪,喝個酒還一口一口抿,有個屁用!”
“是啊,都是繡花枕頭。”另一人附和着。
風清揚轉頭正欲回話,卻見方才說話那人旁邊一位公子道:“劉兄怎能酒後胡言,豈不丟了讀書人的氣度。”這公子穿着暗紅長袍,氣宇軒昂,聲音洪亮,充滿一股威嚴之氣,把旁邊人呵斥得紅了半個臉。
風清揚見長袍公子已呵斥了那人,便不好再說,不料董如雪抬頭道:“這還哪像讀書人,不過地痞流氓而已?”
忽地一人唰地一下站起來,喝道:“誰在說!老子就是流氓咋地?”
董如雪也唰地站起來道:“沒見過流氓還這麼囂張。”
長袍公子忙拉住那人,勸他坐下,那人憤憤道:“我就是看不慣有人自以為是。”
長袍公子又對董如雪抱拳道:“剛才是我兄弟酒多失言,請這位兄台不必介意。”
董如雪虎着臉坐下去。風清揚道:“既然是讀書人,說話也該有點分寸。”
有人看董如雪和風清揚比他們年紀小,又都斯斯文文模樣,便又開始有點不屑,“出門在外那麼小肚雞腸,有什麼出息。”
董如雪冷笑道:“像你們這樣就有出息了?不知天高地厚,還怪人小肚雞腸了?”
長袍公子站起來對董如雪風清揚及旁邊幾人抱拳道:“大家都是喝酒閑聊找來的誤會,都別介意。來,大家喝杯酒,交個朋友。”
有人道:“還是於兄有氣度。”
董如雪冷冷道:“我們高攀不起!”
風清揚跟着道:“我們可不知曉於世兄是誰,只知道岳王爺是誰。”
有人道:“我們於世兄就是錢塘神童于謙,七歲能作詩,十歲可服官,十五歲能降妖。”原來剛才那長袍公子正是錢塘神童于謙,于謙七歲時,一次下雨,路滑跌坐在地,眾人見了,便鬨笑他,他面不改色,坐地吟詩道:“雨落忽綢繆,天街滑似油。麒麟跌在地,笑殺一群牛。”他十歲那年一次遊玩衝撞了巡按,巡按的隨從本要問罪,看于謙穿着紅衣,舉止不凡,便說他若能對出對聯即無罪,于謙讓巡按出聯,巡按出聯為“紅衣兒騎馬過橋。”于謙應聲對答:“赤帝子斬蛇當道。”巡按大為嘆服。于謙十五歲時,聽說杭州星宿閣晚上有鬼怪出沒,沒人敢住,便一個人去樓上住下,夜間果有異樣聲形,于謙大喝道:“何方妖怪,于謙在此!”從此怪異絕跡。所以這些青年公子從小便把于謙奉為領袖。
風清揚沒有聽說過於謙,看他們一個個對於謙眾星捧月般的尊敬,心覺不屑,也不喜歡他們的冷漠張狂,便對眾人笑道:“於兄神武過人自是令人佩服,但你們知道我這位兄弟是誰嗎?”說完笑呵呵地看向董如雪。
董如雪雖然覺得風清揚與自己很親近,但不過是剛相識,也不知風清揚何意,只是默然不語。
“是誰?”眾人很是好奇,見董如雪個子不高,身形瘦削,看不出有任何過人之處。
風清揚笑道:“他是大名鼎鼎的董公子,五歲就能識文斷句,十歲就能殺虎擒狼,十三歲就能追殺惡霸奸賊,於兄好比人中之龍,董賢弟卻如世間精靈。”
眾人詫異地看着董如雪,看他玉面含怒,俏目生威,確是別有一番風姿,但他這單薄身材能殺狼擒賊,又讓人心中生疑。董如雪不料風清揚把自己說得天花亂墜,雖是誇大其詞,但何嘗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心中竟覺有幾分驕傲。其實風清揚見董如雪敢獨自闖過蛇群,便已料定他功夫膽氣非常人所比,所以就隨口編出這段話來。
于謙自小才華橫溢膽略過人,雖於武功只是粗通,但也確有包容天下之心,所以對風清揚講董如雪的事便深信不疑,看董如雪容色清秀,竟有殺虎擒狼的功力,心中很是佩服,便過來執住董如雪的手道:“真想不出董兄弟有如此好的功夫,將來可去做個武狀元。”
董如雪臉色發紅,勃然大怒,猛地甩開于謙的手,于謙哪料到董如雪無端生氣,一下被甩了一個踉蹌。董如雪瞪着于謙道:“我才不稀罕那些功名。”
那幫人看于謙被甩得幾乎摔倒,心中忿忿不平,大夥對於謙敬如神明,于謙本是好意,竟被董如雪如此看低,早有人按耐不住,喝道:“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有本事也輪不到你在這裏來撒野。”
董如雪道:“對不講理的人就須得撒野!”
有人趕緊扶住了于謙,于謙站穩身子,笑呵呵地看着董如雪。
董如雪鄙視地看着扶住于謙的人道:“有些人一輩子也就只配給人拍拍馬屁!”
人群中馬上有人向董如雪圍了過去,大家也七嘴八舌叫嚷開了:“你也太猖狂了!”
“於世兄是有涵養不與你計較,還真把別人的涵養當怯懦。老子就不是讀書人。”說話人中等個頭,卻生得虎背熊腰,方臉圓腦,一邊說著,一邊就揮着拳就打來。
于謙忙喊道:“石兄不可。”這人名叫石彪,是陝西渭南人,從小不愛讀書,卻酷愛武術和兵法,性格勇猛魯莽,那年在杭州府親戚家,聽人說那裏的星宿閣鬧鬼,石彪自詡一身是膽,便自告奮勇去閣中降鬼,結果在半夜時被嚇得從閣中跳下來逃命,后和于謙打賭,于謙前去鎮住了樓閣中的怪異聲形,石彪對於謙佩服得五體投地,自己雖不喜好讀書,卻從此服了讀書人,對於謙馬首是瞻,現在見董如雪如此看低于謙,就再也忍耐不住。
風清揚看有人出手打向董如雪,忙擠身過去,伸手擋住拳頭,那人一看有人敢擋住自己的拳頭,更是氣惱,回身便向風清揚打去。風清揚笑笑,趕緊避過,不料竟見石彪的身子騰空而起,整個人橫在空中一般,人群中一片驚呼。石彪也是漲紅着臉,驚惶失措,只見董如雪已將石彪生生地舉過頭頂,董如雪臉色平靜,單薄的身子更顯得颯爽英武。
有人驚道:“請董賢弟放下石兄。”
于謙笑道:“董賢弟果是好功夫啊,一個是英雄在天,一個是精靈在地。”
董如雪道:“看你還野蠻不野蠻。”
石彪卻恨恨道:“就是摔死我,老子也是條好漢!”
董如雪便道:“好,就讓你作好漢!”
說罷便向上扔去,眾人一陣驚呼,只見石彪的身子被往上拋起,向前飛去,石彪欲在空中扭轉身形,使自己能夠端端正正落下來,哪知董如雪拋出后竟又伸手輕輕一推,根本就容不得石彪空中轉身,石彪便橫着直往地上墜去。風清揚嚇得一邊閃身躲開,一邊慌亂得直揮衣袖,卻見衣袖扇在石彪肩頭,又在踉踉蹌蹌間勾了一下石彪的腳。石彪穩穩地站住了,風清揚卻差點摔倒在地,尷尬地扯扯袖子,自我解嘲道:“好險好險。”
石彪站在桌前,又是狼狽又是惱恨,忽地從桌下提出一對斧頭。石彪平日酷愛玩弄斧頭,常把斧頭當作武器,走到哪都隨身攜帶,跟隨眾人來此處吃飯,便將它閣在了桌下。
幾個店小二來回吆喝制止,卻沒有人聽從,四周吃客也各自說笑觀望,只圖看看眼前的熱鬧。
只聽於謙一聲大喝:“住手!”石彪便直直地愣在那兒。董如雪也冷冷地看着他,于謙看着石彪喝道:“英雄比武,輸贏都是英雄!若要你死我活,不過就是暴徒!”石彪一臉愧疚。
風清揚道:“於兄說得好,相識便是緣,輸贏皆英雄。何況這是岳王爺曾經歇腳的地方,在此動武豈不辱沒了他的英靈。”
來此店的人都是極為敬重岳飛之人,聽得風清揚如此說,都連連點頭。董如雪瞪了風清揚一眼,也不言語,轉身徑直回到自己的桌前。風清揚只是笑笑對眾人道:“我這個兄弟不喜人多,請勿見怪。石兄弟也沒受傷,也沒必要非要惹出傷害來。”
眾人剛才已經見識了董如雪的功夫,哪敢見怪。石彪心中惱恨董如雪讓他在眾人面前尷尬,但見風清揚在一旁兀自扇着衣袖對自己發笑,突然明白方才是風清揚出手救了自己,才讓自己沒有在眾人面前出醜,還讓人看不出來,想來功夫深不可測,不禁又是感激又是害怕,便也不敢再言語。
于謙笑道:“也怪我等剛才酒多失言,有所不敬,兩位兄弟真是少年英雄。”見風清揚溫和謙遜,便又問道:“敢問兄弟高姓大名,可也是參加了京城會試?”
風清揚向于謙抱拳點頭道:“在下風清揚,小弟才疏學淺,不敢相問功名。”
于謙道:“風賢弟過謙了,你們能有如此伸手與胸襟,就是難得的人才啊。”
風清揚見於謙額頭飽滿,眼睛明亮,眼光中充滿了溫厚與銳氣,聲音里透着真誠。風清揚抱拳道:“於兄過獎,不敢當。”
于謙道:“我等正欲去岳王廟祭拜,二位兄弟可願同去?”
風清揚看董如雪正自顧自坐在那兒,也不往這邊看一眼,便道:“各位兄弟先去,我和董兄弟晚些時候再去。”
于謙和眾公子便出門而去。
風清揚重新坐回來,看着董如雪還是冷冷的樣子,便笑道:“董賢弟,你可真是好身手啊。”
董如雪道:“我這只是雕蟲小技,哪像人家是追求功名做大事的人。”
風清揚哈哈一笑,“什麼功名?都是浮雲。”說完又笑道:“三十功名塵與土。”
董如雪不禁一笑。
風清揚問道:“我們也去岳王廟祭拜吧?”
董如雪沉着臉道:“那你怎麼不和他們一道去,人多熱鬧啊。”
風清揚道:“我怎麼會撇下你呢,他們是他們,咱倆在一起了就是兄弟。”
董如雪很高興,輕輕一笑,“風兄,你這人挺不錯。”
風清揚看着董如雪開心的笑,心裏也滿滿的快樂,笑道:“是因為你不錯,所以我也就不錯了。”
董如雪道:“那要是我不好,那你豈不是不好啦?”
“那當然,人與人之間是相互的嘛,我們要是誰不好,也不會坐到一塊,更不會走到一塊。”
董如雪問道:“你是要去京城嗎?”
風清揚道:“恩,你也是去京城嗎?”
董如雪沒有回答,過了一會道:“你想去岳王廟嗎?”
風清揚點頭道:“想去啊,既然這裏離牛首山近,當然應該去看看,岳王爺是真正的大英雄啊。”
董如雪點點頭,“剛才要不是看在岳王爺的面子上,非要那胖子吃點苦頭。”
風清揚看着董如雪清亮的眸子卻有着小孩子一般的天真,不覺笑道:“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江湖上人心複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