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冷麵菩薩心 接引向西行
一般來說在醫院死亡的人員,無特殊情況,醫院應在2小時內通知轄區殯儀館接運火化。患傳染病死亡者,醫院應及時報告衛生行政主管部門對遺體進行特殊處理,然後通知殯儀館接運火化。太平間由總務科指定專人負責管理,做到隨叫隨到。負責接收和保管在醫治無效死亡的病員屍體。接收的屍體應有所在科室填寫的屍體料理單和屍體登記卡,標明死亡時間、姓名、性別、住址等。領取屍體時,應按規定到收款部門交款憑收款發票開門取屍。屍體存放時間一般不得超過3天,超過時限無人領取,應及時向醫務科報告。
尹世仁,今年28歲,自小性格孤僻,不愛與人多來往,總是自己一個埋頭擺弄一些別人看來毫無樂趣,可他卻自得其樂的奇怪物件,時不時還會自言自語,或莫名的臉上顯出一陣得意而又天真的笑容,別人問他,要麼默不作聲,要麼答非所問,久而久之,大家也無興趣對他去探知,只把他當成個有些怪裏怪氣的人,而尹世仁也因少了他人的好奇心打擾,更覺自在,我行我素。尹世仁的父親是醫院的老職工,一輩子就在醫院太平間的崗位上工作,任勞任怨,只是越來越覺得自己這個兒子,這樣的性格脾氣,真讓他自己到社會上去闖蕩,怎能讓人放心!於是第一次放下老臉,向醫院提出提前退休,並申請讓兒子來頂替自己,醫院一來感謝他的多年付出,二來這樣的崗位也不容易很快找到合適的人選,於是也就做了個順水人情。別看尹世仁平時與人交往有些木訥少言,可對待這份工作卻是認真負責,每次與各科室交接病人遺體時,總是很小心翼翼,輕接慢放,生怕吵醒了對方似的,有時嘴裏還含糊着說著什麼,像是安慰,又像是寬心。於是無論科室的醫生護士還是病人家屬都對他產生了許多好感,可當真去向他表達善意或“感謝”時,他又恢復到那份淡然的木訥臉去了,愛搭不理,別人也只能苦笑自解,“唉,他就這個脾氣!”
因為醫院太平間的管理規定,需要隨叫隨到,所以其實尹世仁還有一個工作同事,只是因為年紀有些大了,家事又繁雜,而尹世仁似乎從來沒有什麼與人聚餐,出遊,或找個女朋友的興趣愛好,總是以辦公室為家,時常也住宿在辦公室里,有時鼓搗他的奇怪模型,有時也一人發獃半晌,因而那位同事總讓幫忙他頂班,自己樂得清閑。而尹世仁也總是既不同意也不拒絕,但人卻是總能在崗位值守,從不懈怠。
天已至秋,碧空盡洗,穿過醫院的小徑,沿路地上都散落着許多發黃變色的銀杏葉,腳踩在上面,就會發出好聽的沙沙聲。為了節省時間,一森用手拉着舒雪的手腕,快步向前走,舒雪幾次想用力甩開,無奈被抓的太緊,只能隨着一森加快了自己的步子跟上,而在旁人看來,到像是一對熱戀的小情侶久別重逢,如今想要快些離開眾人的視野,找一僻靜處互訴衷腸。醫院太平間地處在整個醫院的最西南處,老式的上世紀90年代三層樓辦公室,秋日午後的斜陽懶懶的散落在紅磚牆上,沿牆自由生長的藤蔓努力向上攀爬着,伸出的枝葉有如一雙雙渴望觸摸陽光的手掌,閃閃發光,讓這原本總讓人心生忌諱的場所竟然生機盎然。辦公區的值班室沒有人,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杯還冒着熱氣,看來人剛離開不久。等等吧,一森用詢問的眼神去看舒雪,舒雪卻被角落桌上一套木製模型吸引了好奇心,模型是全木構件,造型像是一座塔樓,舒雪湊近彎下腰認真的用手數了數,有7層,雖是木製,卻精巧異常,各層的樓道與可開合的門窗都顯示出製做者所花心血與超越常人的耐心。“別碰!!”門口一句冷冷的聲音傳來,讓原本想更湊近些看仔細的舒雪嚇了一跳。尹世仁站在門口,正在脫去手上的工作手套,估計剛剛是去科室接收病人遺體了。在看到是舒雪后,他的冷漠眼神明顯回暖了許多,“還沒做完,支撐不穩,容易倒!”說完,這才冷冷的看了一眼站在另一邊一森,眼中滿是疑問與不歡迎。一森沒有忙着回答,卻用眼睛看向舒雪,舒雪吸了口氣認真得看向尹世仁,沒錯,比常人更濃厚的光氣圈,顏色呈現出明顯的淡紫色,似乎比上次看到的還更深了一些,即使在陽光照耀下,也能分辨出。舒雪回望一森,點了點頭。
“你好,尹醫生,我是放射科的萬一森,她是ICU科室的護士舒雪。”說著習慣性的伸出手去握,尹世仁卻是下意識的把手藏到了身後,而用眼睛警惕的看着一森,一森伸在半空中只與空氣進行了親密接觸的手尷尬的懸停着,最後只能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口腔中本沒有痰液,把手生硬的撤了回來,“嗯。。。我和小雪今天來找你,是想同你確認一下,嗯。。。我們身體上出現了一些。。。一些不尋常的事情,想了解一下,你是否也有相似的問題,或着說你了解些什麼。咳。咳。。我不知道我表達清楚了沒有?”尹世仁依然用警惕但卻加雜了驚異的睛神定定的看着一森,許久,倆人周遭的空氣都似乎凝滯了,直把一森看得後背發毛了,口舌發乾。尹世仁眼神忽然一松,整個人之前因警惕而繃緊的身體也隨之放鬆了下來,一邊往房間裏走,一邊淡淡問道:“你們身體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會找到我?”一森也隨即呼出一口氣,只想把剛剛那如山的壓迫感排出去,他望向舒雪,似乎是想要徵求一下舒雪的意見,看如何表述才不至少驚嚇到對方,並且還能夠不過多暴露自己和舒雪間的這個秘密。而舒雪好像也是剛剛才從倆人的對峙氣氛中緩過來,輕輕吁出一口氣,卻沒注意到萬一森看過來的眼神,她那天生就願意相信別人的性格,此時此刻,根本就沒意識到,還需要權衡什麼利弊得失,她就覺得尹世仁問的這個問題,自己最有發言權,於是清了清嗓子,還有意放慢了自己平日裏習慣說話的語速,想以最準確詞語去講述自己與萬一森所遇事情,以及自己看到的關於尹世仁身上的與眾不同。尹世仁在不遠處站着,靜靜的看着舒雪,睛神中竟滿是暖意,與之前的警惕,冷漠,質疑截然不同,一旁的萬一森,則是神色緊張,他不知道,舒雪的這一番話,會帶來怎麼的後果......
“我們目前知道的就這些!”舒雪一口氣說完,手心裏已是微微冒汗。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最後還是尹世仁清淡的聲音打破寂靜,“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們多,只是出現異常要更早些,剛剛你說我的那什麼,光……光氣,是什麼顏色?哦,淡紫色!!呵呵,我的“不正常”就是,我能和亡者說話!!”忽然聽到這一句,萬一森和舒雪同時看向了對方,滿臉都是驚愕和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到他倆的這副樣子,似乎早在尹世仁的意料之中,並不太在意,可當他看到舒雪的目光,轉而變成了期待與好奇,並盯看向他時,卻是瞬間激發了尹世仁表達的慾望,他一改往日拙於開口,懶得交流的冷漠態度,開始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大概就是去年9月份,我從心血管科接收了一位老者,生前是位大學教授,臨終前兒孫站滿了整個病房,老人卻久久不合上眼,氣若遊絲的一口氣就這麼一直吊著,家人怎麼詢問,他也無法表達清楚,最終離世也沒說出。我早早我被科室叫來等着,看到這一大家子的陣狀,大概也猜得出老爺子放不下的事應該挺多的!!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吃過晚飯後就在辦公室里做自己的事,忽然就在耳邊,傳來一聲輕嘆聲,我一驚,因為當時周圍很安靜,而這聲嘆息卻是非常的清晰,我確信自已沒有聽錯,也不是幻聽!“誰!!?”我壯着膽子問了一句,又靜了一會兒,我耳邊聲音再次響起,“小夥子,你別怕,我是今天被你接到這裏來的那個老頭”,我是又驚又怕,做這工作那麼久,之前什麼奇聞怪論聽到過不少,但今天這事我可真從來沒遇到過。我的辦公室在三樓,而那位老人遺體在一樓太平間冷櫃中,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詐屍”嗎?可我又什麼也沒看到啊!“我身體已經死了,只是有事放不下,這才賴着沒有離開呀!”,老人似乎盡量用和緩的語氣同我說話,估計是擔心我被直接嚇得奪門而逃。“你和普通人不一樣,從我這裏,看到你的形影,較之其它人的那發虛、發飄、模糊難辨不同,卻是實實在在的,而且我還能聽到你的行動所發出的聲音,所以我才想試着叫你,你別見怪,我也知道這有可能會嚇到你,可我現在也真沒有其它的辦法了!”老人的聲音平和的說著,到真像是在和我聊天,於是我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您……您是要我幫什......什麼忙嗎?”別看尹世仁平日裏話不多,但他真要願意講述起某件事時,卻有着極好的表達能力,能將當時的場景描述的繪聲繪色,極具畫面感與臨場氣氛,將聽眾牢牢抓在自己的話語境像當中,這或許是他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的一種才能。
原來,老人現在的愛人,是與前妻離婚後再找的,而且是自己的學生,倆人間的年齡足足相差了20歲,可因為是真心相互欣賞而生出愛慕之情,所以感情一直非常好,而現在的子女都是老人與前妻所生,他們對這位年齡相仿的後母很是不待見,如今自己撒手而去,他真怕這些子女會群起攻之,委屈了這位知書達禮,不善與人爭鬥的妻子!之前因為病的很突然,而且病情進展很快,後期幾乎都在半昏迷狀態中度過,自己已無力就身後事做出妥當安排!因為知道妻子不愛爭的個性,並且也爭不過那一大家子人,老人早幾年前就背着所有人,用自己在學校里正常的收入和一些灰色收益的積蓄,並為了避開家人,在自己所住區域的另一方向,買了一套房,戶主只寫了妻子的名字,想着給她留點東西以應付不測,可又擔心走露了消息,會引起不必要的家庭矛盾糾紛,所以這事,老人連妻子都瞞着沒有告訴!如今,這個信息與房產證的藏放處,需要讓妻子知道,還有就是老人想對長久以來,妻子無怨無悔的陪伴,說一句感謝的話,需要有人幫他傳達!當時聽着完老人的述說,我幾乎都忘了自己是正在與“空氣”交流,不加思索的就答應了“行,我可以查詢到病人家屬的聯繫方式,我會幫你把信息轉告她,只是我必須匿名,不然無法解釋如何知道這些情況!”
萬一森神色專註,舒雪則是淚眼婆娑,而尹世仁也沒有止住自己不知從何處湧來的說話“熱情”,也有可能,一個秘密被憋久了,也總想着要找個出口宣洩一下吧。”我也不知“他們”之間消息是如何傳遞的,自那以後,白天還好,可一到晚上,就會有“人”來向我求助,什麼向孩子說“媽媽永遠愛你,你一定要自信而勇敢的生活下去”;朝仇人喊話:“我知道是你乾的,你不得好死,我會在下面等着你!”;同朋友託孤,與愛人道別,跟舊怨和解,一時間,我這竟成“他們”與這世間最後道別的聯絡站,不過,反正我閑着也沒多少事,幫他們帶句話的事也就順手做了,至於對方最後信不信,那我就沒辦法了。有一次,幫一“人”帶話,對方死活不信,我也反反覆復相互傳話,這邊心急火燎,那邊將信將疑,直至這邊使出他們之間不足為外人道的“殺手鐧”,對方才不得不接受。那“人”在向我表示感謝與道別時,說出“他們”是不能用這種方式在這裏停留太久的,時間越長,沾染塵氣越多,以後能“回來”的機會越小,如若留戀不願走,最終就會魄散消弭,於是他教我去做了那個東西!”尹世仁的手,指向了牆角桌上之前舒雪盯着看的那個木製模型,“那人說這叫“接引玲瓏塔“,共7層,每層可讓“他們”無傷停留7天,每過7天必須向上一層,七七四十九天,到達最後一層后,就必須離開,否則塔毀魄散,還會傷及塔中無辜。據他說,此塔所用材質越特殊,每層可停留時間越長,而我目前只能激發木製材質,哦,對了,這塔需製做者以血啟動,並且每月以血滋養維持。他說,此事雖是辛苦,卻是功德無量。我到不在乎什麼功德不功德的,只是看到這塔的構造精巧有趣,很對我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