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風燈城(七)

第三十四章 風燈城(七)

對於刺客來說,現在的情況顯然有些超出他的意料。

說來也巧,他自暗影之中藏匿好身形之後,原本打算於風寰教堂內部,尋找機會刺殺詹妮斯。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詹妮斯首次在他藏匿好身形之後出現,是在風寰教堂的大門口——她當時正準備離開風寰教堂。

對於刺客來說,這是好事。

風寰教堂之中本來也是他的敵對地帶,於教堂內部的刺殺難度相較於教堂外部的刺殺難度,顯然是前者更高一些。現在詹妮斯自己走出了那塊限制的地帶,相當於給他後續減少了不少刺殺的難度。

從風寰教堂的守衛偵察盲區離去,跟上詹妮斯之後,他發現詹妮斯似乎在同一個小個子的女性旅行者與一個城市裏頭的小孩在聊天。

而兩人的身份這點,在他腦海裏頭的情報迅速地湧現出來:小個子女性旅行者叫鏡凌虛,是一個擁有微弱魔眼的新手冒險者,而那個叫做諾德的小孩,是個沒有任何奇異的問題的普通小孩。

要做好每一次任務,都得記下海量的情報。為了高效,他只做讀取情報並且製作行動,執行行動的人員。情報部分,則來源於他的組織。

情報不是每一次都絕對可靠,有些時候情報工作做得再好,也會有差錯。刺客冷靜地觀察着,最終,確認了眼前的狀況和目前得到的情報沒有出入。

接着,他開始等待時機。

正如諾德所說,詹妮斯是一位魔法造詣極高的主教。正因如此,詹妮斯身上護身的魔法物品絕不會少。

刺客的同僚們或許會因為這個而頭疼,但刺客不會。

他手上的利刃被他命名為“禁魔刃”。就和許多玄幻故事裏頭說的那樣......某天,原本還是一名士兵的刺客,於一場戰力碾壓,幾乎不可能打贏的戰鬥之中,因鋪天蓋地的魔法轟擊之下,跌入了一處深不見底的山谷。

幽谷令人恐懼不是沒有原因的。人是脆弱的,如果摔到了關鍵的地方,只需幾米高度,就足以讓人坐着輪椅度過下半身。

從那樣的高度跌落谷底,生還本身就足以稱作奇迹。

四肢近乎全斷,被山谷折拐處銳利的石頭和植物開膛破肚......他以這樣的慘狀,卡在了岩石縫隙之中。

但他還是遇到了不幸之中的大幸事。因一個幸運的巧合,一股指山谷而下的細流,潺潺不斷地流入了他的口中。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只知道那一個月的時間裏頭,他即使無法動彈,也同樣沒有死亡。

三個月後,他回來了。他帶着滿是傷疤,但修繕完全的身體,和一把“周圍任何魔法都無法顯現的利刃”,重返了敵營。並且經過一番血戰,在當時魔法盛行的戰鬥之中,成功殺死了那些殺死了他戰友們的魔法師。

但,那天他還是被打敗了,還是毫無還手之力的慘敗。

說來也奇,打敗他的並不是敵對陣營的魔法師,而是他們那一方請來的暗影刺客們......

暗影刺客們賞識他的勇氣。以絕對的實力擊敗了他之後,用加入或者死亡的經典橋段,邀請了他加入暗影刺客這個組織。

不過那也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的刺客手上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已經成長為一名資深的刺客大師。

就算是比詹妮斯更偉大的人物,也有許多在驚愕的表情之中,倒在了禁魔刃之下。

刺客已經被同僚稱為大師,他不能沒有自信,不能沒有判斷力,不能沒有行動力。

在確定了周圍的情況基本安全,風險也極低的情況下,他做出決定,在詹妮斯和他們聊天結束,也是她最為神情鬆懈的時候——出手。

然,百密一疏,盾刃相撞。

這一瞬,雙方都是難以置信的。

“這小個子反應速度居然快到這種程度,而且,她是什麼時候,從哪裏拿出了盾牌和武器?不過......她的動作和力度,都如此弱小......難以置信。”

刺客判斷準確無誤,所以才覺得面前的事情堪稱“匪夷所思”。

而紙鏡更糟。她感覺自己彷彿是主動撞上了一輛小車,刺客那無比巨大的力道讓她是被撞得連退幾步,舉盾的手臂也是因此直接骨折,除了劇痛感覺不到任何其他的知覺了。

不過這畢竟還是個比較智能的遊戲系統,裏面對於這一類的疼痛限制做得還是相當不錯。

人因知覺而感受世界,而痛覺,也是人類感受世界的一部分。沒有痛覺的人類無法規避危險,也無從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受到傷害,很容易不明不白的就死去。

但理所當然的,疼痛到了一定程度,也會到達讓人難以接受的程度,給人造成巨大的痛苦。

系統在“能夠感知”的程度上,以相當智能的方式,給予了玩家足夠的痛覺感受。這種感受既不會讓人覺得難以接受,也不會讓人對於痛覺熟視無睹。

“*龍國粗口*?!這合理嗎?!有沒有搞錯啊?!明明是利刃對盾牌,還是我已經調整得不錯的情況下,我居然還掉了35%的生存值?!”紙鏡看着直接下去一大截的生存值,心中直接是驚得破口大罵,“媽耶,手臂疼得一,好像也不能動了,應該是給打骨折了吧。*龍國粗口*的,要是沒盾牌正面擋住我是不是直接就被秒了啊!這也太強了吧?!”

以各種優美本地話埋怨的同時,紙鏡也是無比慶幸遊戲之中那智能調整的疼痛限制。不然,光是這催經斷骨的一下,她可能直接就疼得在地上打滾兒,再起不能了。

但其實現在的情況也相當不樂觀,一個一擊直接打破防直接秒人三分之一的boss仍然還在,而時間,事實上也才不過眨眼之瞬。

思維加速因疼痛的感覺斷開,紙鏡端着盾牌後退兩步之後,膝蓋一軟跌坐在了地上。由於思維加速的副作用,此時她的大腦也陷入了短暫的宕機。

擊退拿盾的小個子對於刺客來說不是什麼太過困難的事情,輕輕收劍之後,反手用手中利刃,對着詹妮斯畫呈一道白色的圓弧,又使出一記凌厲的斬擊。

詹妮斯被紙鏡稍稍推開之後,已經在第一時間念動防禦性質的魔法。

但是,於這電光火石之間,無論詹妮斯如何念動魔法咒文,卻全如泥牛入海一般消融。

在禁魔刃的附近,沒有魔法可以顯現,在刺客精湛技術和過硬實力之下,有所準備的防禦亦難抵擋。

利刃貫穿血肉的聲音貨真價實,然而,刺客這一次卻是失手了。

諾德驚呼出聲。

處於短暫宕機狀態的紙鏡剛回神過來,看到眼前一幕後,又再次陷入了失神的狀態。

禁魔刃從詹妮斯右手的中指與無名指之間,劃破皮膚,鋸破了血肉之後,停在了右手手掌的中中部。

利刃再不能進分毫。

詹妮斯就這麼用右手穩穩地平舉着,接住了禁魔刃這一擊。

對於刺客來說,自己的兵器某種意義上就是自己的一部分。而這次從手上傳來的觸感,毫無疑問意味着他本次攻擊的失敗。

他在刀刃被阻的同一時刻,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出了三個動作。一,右手將利刃連同血液和肉屑倒抽而出。二,雙腳靈巧地往後暴退。三,左手自斗篷之下甩出三枚巴掌大的圓形物體。

沒有時間感慨自己的失手,沒有時間懷疑自己的技術,這一擊失敗就代表這次行動的失敗。

風險過大,未知的事情出現得太多,再停留即為不自量力。

隨着三枚小型炸藥爆炸的亮光亮起,刺客一揮斗篷遁入了暗影,他果斷地撤退了。

隨着禁魔刃的限制遠去,詹妮斯方才釋放的魔法成功在這一時刻釋放。一個紫羅蘭色,帶着複雜符文的方形法陣升騰而起,將三枚小型炸藥的爆炸擋在了法陣外頭。

“暗影刺客?”爆破的光芒下,詹妮斯將沒有受傷的左手食指伸到嘴唇邊,看着融入了暗影之中的刺客,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紙鏡略顯懵逼地看着詹妮斯的臉。

首先,考慮到異世界人並沒有系統帶來的痛感限制,她沒有辦法想明白為什麼那位詹妮斯主教在手掌被砍入一半之後,表情只是“若有所思”的程度。

再者,她沒有辦法想像,詹妮斯怎麼是用這種詭異的方式,如此輕鬆地接住了那就算舉盾防禦都要骨折肉斷的斬擊。

就像是一位可愛的少女,在悠閑的散步中途,輕輕歪頭抓住了一根從天而降的鋼筋。鋼筋打彎了那位少女的手骨,但少女只是發出了“是不是要下雨了呀”如此的疑惑......

很不合理,怎麼想都不合理。

不合理的事實之後,很顯然,詹妮斯身上有超出了一般認知的因素存在。

“鏡小姐!你還好吧?”

是詹妮斯的聲音。她焦急地看着紙鏡,蹲了下來。

她聲音依然弱弱的,根本難以想像這個聲音的主人剛反擊了一次極高水準的刺殺。

“請小心!那個刺客是從暗影之中來的!”紙鏡於恍惚之間回神過來的第一句話,是一句似乎延遲了許久的台詞。

刺客從現身到重新隱匿身形,僅過了十秒不到。

這句話,紙鏡在這短暫的時間裏頭,或沒有時間,或被打得喘不上氣,或陷入恍惚。

現在回過神來之後,只覺得有點懷疑人生,但是這句話還是要說。刺客如果還沒有放棄,他就會從暗影之中再度來襲。

“啊,謝謝你,我知道了。”詹妮斯似乎鬆了一口氣,“不過無需擔心,那個刺客已經不會再行動了。”

她對紙鏡露出一個輕輕的微笑,在昏暗的環境,昏黃的燈光下,那笑容顯得更加溫暖。

“既然詹妮斯你有自信。”紙鏡“呼”地一癱,放鬆下來,“那我就放心了。”

那種和林心瑩相似的強大與溫和感,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可靠了。

“剛才幫她擋了一刀......雖然說可能沒有什麼幫助,不過應該是讓詹妮斯於友善的基礎上更加了一些吧,既然現在抱上了這條大腿,接下來應該差不多就穩了吧......那種等級的戰鬥再來一兩下,我真的頂不住啊。”

她是這麼想的,直到......看了一眼自己的遊戲面板。

體能值:5/100。生存值:65%。靈力值:37/100。理智值:90%。

“......理智值是為什麼掉了10%啊?”紙鏡反而是看着那個最高的數值,發出了疑問。

此前一直穩若泰山,保持着100%的理智值,居然在沒有任何徵兆的前提下,下降了十分之一。

“遊戲手冊裏頭也說得不明不白的,反正是‘會影響到玩家精神與正常思考’的,差不多都會使理智值下降。唔,莫非是剛才那幾下過於‘血腥’的畫面讓我本能感到了不適嗎?”紙鏡眨着眼思考着,“但......不對啊。”

按理來說,看見一個人的手掌直接被切開了一半,是一個讓人會非常不適的場景。

按照遊戲的理念,這些東西是毫無疑問要被“和諧”掉的。

同痛覺的機制差不多,系統會把手掌被切開的畫面轉化成“能夠理解現狀”但是不至於“令人難受”的一種狀態。

如同痛覺不是讓人簡單的減少痛苦,或者感受不到東西,畫面的處理也並不是打上馬賽克,而是一種偏向更高級,智能更換畫風之類的方式。

可紙鏡也不是一般人,經過了不久之前的“瘋狂”洗禮之後,她對於許許多多平日裏頭看起來不能接受的事情,也變得不是如此難以接受。

但要注意的是,這和“恐懼”這方面的情緒有關,和“不願意”與“厭惡”還是不太一樣。

她對於看見血腥的場景已經沒有多少恐懼,有的只有本能對於這些的厭惡,以及吐槽的慾望。

再加上系統做出的和諧畫風,別說紙鏡,就是暈血的人想要對這樣“血腥”的東西產生不適,也完全是不合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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