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聲高四岳（其四）
迅速把握目前的情況，對於靈異偵探來說是一項生存下去必備的基礎技能。對於目前的情況有所誤判，亦或者對於目前出現的局勢分析過慢，對於這一危險異常的職業，都有可能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
短暫的思考過後，林雲和墨以可對視一眼，在他們默契的眼神對視之中，雙方都相互明白了對方已經清楚剛才發生的一切的這個事實。
林雲在受傷入院以前，和墨以可是雙人小隊的靈異偵探搭檔。青梅竹馬的兩人自小認識，就算性格不同，但像是互補的彼此，都對對方相當熟悉。再加上，他們學習的靈異偵探技能又是出於同一師傅，就算本身性格不同，配合默契自不用說，作為靈異偵探的技能與思考方式也都相當接近。
就算是林雲昏迷住院，兩人近兩年的時間沒有進行交流，這一點仍舊沒有改變。
雲天璃看着兩人默契對視之後，知道了這兩人大概已經都對目前的狀況了解了什麼，並且通過那目光，她亦是意識到了，即使在兩年未見的時間之後，那兩人依然極其默契的事實。
她心底莫名湧起了複雜的情緒，有些許期待，有些許欣喜，有些許嫉妒，有些許悲傷。
不過在複雜的情緒的尾端，雲天璃最終將其他的情緒悉數按了下去，只是留下一絲期待不明顯的表現了眼神之中。嫉妒和悲傷的情緒在此刻危急的關頭不應該出現，但是欣喜的不出現，也可能只是她對於這樣的情況一些對於自己的小小報復而已。
“我們目前被心瑩姐傳送出來了，但是就紙鏡老師沒有被傳送出來這一點來看，傳送的過程之中出現了異常。”林雲進行了簡單的說明，“不難判斷，這樣的異常是之前惡靈在繞過老姐的魔法陣之後，強行將她拉入惡靈領域造成的，可能是類似於‘烙印’一類的詛咒。”
“為什麼......？”雲天璃仍舊不解。
她想問的是“為什麼要將有着戰力的己方三人全部傳送出來而一人面對惡靈”。
方才三人是通過了墨以可的靈符，才找到了惡靈靈力反應最強的地方，找到並且打開惡靈領域進去。而林心瑩也大概是有了魔法陣被處於惡靈領域之中的惡靈遠程出手，才在這個點上找到惡靈領域的進入點。
加上方才惡靈放下陷阱，讓靈異偵探更加容易找到惡靈領域這一點來說，有惡靈特意將惡靈領域隱藏起來的行為，再次進去就不這麼容易了。
強行明顯削弱戰力的行為，是僅僅一個電光火石的照面做出的決斷。如果是一般的情況下，這樣的行為可以說是魯莽。
“方才老姐的魔法陣和符文想必天璃和樂時琴你們也見識到了，僅是經過高速詠唱的顯現，就直接破壞了惡靈準備的攻擊。那樣的魔法陣強度，就算算上教科書上的理論知識，也毫不誇張的可以說是我生平僅見。”林雲語氣平淡，不甚在意之中又帶着一些無奈，“結合一下現在和剛才的事情吧。現在這裏，我也能感覺到有佈置不大遜色於剛才的，防禦性質的魔法陣，但是剛才惡靈做到了一件事情。即使隔着這麼遠，也能繞過那樣厲害的魔法陣，強行將紙鏡老師拉入惡靈領域。”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這番話的含義，但是林雲依然在往下解說，像是要給一些衍生出來的幻想來一次蓋上棺材的打擊。
“以目前的情況，難以否定的是，惡靈的強度超出了我們的預判。而老姐卻準確的判斷出來了惡靈的強度，這引起了她的警惕。據我所見，老姐打算應該是認為誤判了惡靈強度的我們已經落入了惡靈的陷阱，而且無法正面戰勝這個惡靈，所以打算將我們所有人傳送出惡靈領域之後，再一個人對付這個惡靈。”
林雲說話的這會兒，墨以可也沒有閑着。
毫無徵兆，走廊上突然“燃”起來幾道規模同書櫃般巨大的黑色線條，猛然向著幾人所站立的方向衝擊而來。
墨以可風輕雲淡地雙手一揮，她存貨中剩下的十二張符紙橫豎排列，高速旋轉組成了一個龐大的圓形陰陽魚陣。
“這樣做的好處有兩個，一是讓我們有更多的時間整頓......”
那些黑色的線條以令人幾乎難以反應的速度接觸了符紙組成的陣型。
“......二就是讓我們順帶保護你們兩個。”林雲沒有去看攻擊襲來的方向，而是看着右極和李昂斯繼續說著。
一開始在林雲病房之中的“砸門爆破”之聲再次震耳欲聾地響起，除開三位早有準備的靈異偵探和並沒有實體的半靈體，其餘兩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當那聲音以怪異的扭曲音色驟然消失，視覺上的黑色線團也像是一位小孩畫下草率的，不知所云的線條那樣，扭曲了兩下就消失了。
“靈體強度重新評估完畢，準確估計為B+。”擋下了那些只是餘波就讓一般人心驚肉跳的黑色線團之後，墨以可像個沒事人一樣，用着普通冰冷的聲音淡淡的彙報道。
“靈異空間結構型重新觀測，確認C-1形態複數存在。”得到答案解答之前，已經從略微震撼和恐慌情緒恢復過來的雲天璃神色凝重地望着黑色線條襲來的方向，做着彙報。
林雲的講述，和剩下兩人過於淡定的彙報，讓在場的人（和半靈體）都感覺到了一種十分異樣的氣氛。
對應這樣的異常情況，三人淡定到了有點近乎麻木的地步。
如果說是三個年齡稍微大一些的，看上去有資歷的人這麼做，會顯得比較合理一些。畢竟時間無情而過，怎麼說也是可以帶出淡漠而來。
可是這三人，是和他們同年齡的這三人。寫在臉上的淡定，讓這三個人看上去有一種近乎於白的恐怖。
爆炸的聲音沒有造成耳鳴和餘響，右極和李昂斯有些驚魂未定的鬆開了捂住的耳朵。
他們陷入沉默，什麼也沒有說。
“但是，烙印詛咒的觀測和猜測是結合了方才前面隔空拉人和現在空間傳送的失敗得出的結論，缺少了這一信息的老姐也會缺失這一信息。”林雲聽完了彙報，看着右極和李昂斯鬆開捂住的耳朵之後，繼續往下說著。同時，他拿出他的銀匕首，在地板上開始刻畫著一些文字。
“古龍國文？”李昂斯看到了他熟悉的東西，出聲詢問着，然後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事實上我也有聽前輩們偶爾提到過，一些出土的石板上寫着的不明符文也是古文字，只不過過於古老，除了能帶來一些古怪的力量之外，已經不明含義了。”
“是的，不過無論是符文也好，古文字也好，它們的組合僅僅是能夠催動力量的運行，並不能帶來力量。”林雲說著，地上已經極快的速度劃出了一個字，正是方才幾人在古龍文水晶上面見到的“巽”字，“昂斯，把剛才那塊古龍文水晶給我。”
知道情況不容樂觀的李昂斯不多廢話，迅速將背包拿下取出四角水晶的保險箱。輸入密碼，打開之後，將裏面的古龍文水晶遞給林雲。
林雲沒有道謝的時間，接過水晶之後，他迅速地將水晶按在了剛才刻畫出來的“巽”上。
“接下來我要去支援老姐，你們要保護好右極和李昂斯。”
林雲說完話之後，沒有等應答，將古龍文水晶丟給了一邊的樂時琴之後，迅速消失在了一片銀色的光芒之中。
愣了一秒，李昂斯看着沉悶的氣氛，想來一波吐槽。
“真快......”
轟！
震耳欲聾的響聲再次響起，幾團黑色的線團又猛地砸在了靈符組成的防禦陣上。
“......啊。”
顯得有些呆若木雞的李昂斯，慢慢地掛在了嘴邊的最後一個字。
轟！轟！！轟！！！
如果說剛才最初的幾下線團轟擊只是試探，將其比作是手槍的打靶的話——
轟轟轟轟——嗡轟——嗡呲嚶——
那麼後續，轟擊的程度就是相當於拿着裝着導彈的火箭車轟擊了。
因為數量過多，連續轟炸的爆鳴讓劇烈的爆炸聲兼具了尖銳和沉悶。
就在這聲音餘波都令人不適的環境之中，頂在前方，僅僅是由紙張構成的陣法，顯得無比單薄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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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全身上下的背後，受到一整塊堅硬物質的整體拍擊之後，紙鏡的意識終於從那噩夢般的幻像之中，恢復了意識。
“噗唔，咳！咳，咳。”
她的意識先是告訴了她，她聽到有人在咳嗽，隨後緩慢湧上的知覺——喉嚨火燒過一般的灼熱和瘙癢，背部如頂重物的疼痛，胸前窒息一般的沉悶——才告訴了她，這幾聲的咳嗽，都是她自身發出。
“怎......么......回事？......”
不可名狀，五感都不能感受到的一種“知覺”，正慢慢地被自身的意識所接受。
雙眼此刻見不到任何能夠稱之為有意義的東西，只有星星點點，瞬現瞬滅的螺旋狀線條，不斷讓人感到暈眩的顏色閃爍，以及像是電子顯微鏡下見到，或者老式電視機雪花屏幕上面的閃爍黑點和模糊雪花。
耳朵中不斷傳來音樂，但不是一首，而是清晰的許許多多首。兩三首以上的正常樂曲放在一起演奏，就已經會讓音樂這樣美好的東西變成災難一般的雜音，可是現在紙鏡就能清晰聽到，明確的分辨，現在所聽到的音樂，似乎是成百上千的，旋律分明的樂曲。
難以想像的氣味充斥了嗅覺，令人感到更加瘋狂的感受填滿了味覺......
“瘋狂”觸及到了，超過了人類自我的保護，讓人類的意識清晰的接受着已經大規模自我封閉過的五感。
可是和剛才簡直見到那個惡靈，並且被施加的幻覺相比，紙鏡恢復意識的這一刻，竟然讓意識和大腦都出現了“終於脫離了那個幻覺”的放鬆。
渾身的神經都已經脫離了大腦的掌控，在一種名為“瘋狂”的情緒之中暴走。
那個披上了人皮的惡靈，躲過了林心瑩的攻擊之後，如從霧中出現一般，站在了四肢暴走，渾身衣服和皮膚都有些被自殘撕裂的紙鏡身邊。
雖然嘴角是微微勾起，可他的瞳孔之中卻是沒有任何一絲靈性。
“再有動作，她可能真的就沒有和你見面的機會了。”
惡靈看着那些水泥空間的裂隙，分裂之中的光，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這是毫無疑問的威脅。
可它的話語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它的形象就隨着再次響起的玻璃粉碎聲化為了齏粉。
從這些齏粉之中穿過的，只有拿着短木杖的林心瑩。
“以魔靈之契約，予面前之人平靜。”
紙鏡自殘的行為停止了下來，只有身體仍在不斷抽搐着。她一直睜開，以至於乾澀了的眼睛終於艱難地眨了幾下，模糊的世界終於清晰起來。
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那令她平靜下來的聲音。是在老友的口中吼出，從來沒有聽過的，帶着如同魔幻小說之中冰之巨龍一般，冷冰憤怒的咆哮。
她的印象之中，林心瑩也從來不戴眼鏡。
這個像是惡魔一般露着殘忍微笑，帶着黑框眼鏡，穿着像是審判神明白色長裙，美麗冰冷的人......毫無疑問。
紙鏡消失殆盡的意志力無法抑制淚水從旁邊流下，但是表情卻因為極度的痛苦顯得平靜，甚至自己也沒有覺得悲傷。
毫無疑問，和林心瑩長相一模一樣，可是她不認識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