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邊鎮亂】漠東蒙古
殺胡口外多是高山土嶺，所以並沒有蒙古部落放牧，但是隨着涼城地界察哈爾人的增多，翟岩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樣套着大車把糧食往山寨運送了。大批的糧食被運送儲存在右玉縣和殺胡口內大興魁的倉庫，每天夜裏這些糧食都由馱馬悄然從殺胡口的大門送出，在天明時分進入和林格爾的山區慢慢運送進入狄寨，每匹馱馬只能負重兩石的糧食，所以每天的運送量也只有一百多石。一萬石的糧食已經足夠四千土默特人一年之食，烏蘭公主只需要他提供半年的糧食，但是翟岩仍然將土默特部提供的戰馬全部都用來交換了糧食。他現在只準備運送一半的糧食到塞外，剩下的一半分開貯存在右玉縣、殺胡口、陳家莊和大同府，以備不時之需。連續的飢荒讓他內心顫抖，人的要餓死的情況下什麼事情都能夠做的出來，少數從陝西逃到草原的人在狄寨訴說著那裏的殘酷景象，女人和小孩的肉都已經被公開掛賣了，朝廷又怎麼能夠責怪百姓造反呢？為了活下去，他們只能用自己的手去搶，攻破縣城，搶奪像興隆魁這樣囤積了大量糧食的商人，搶奪那些仍舊家有餘糧的地主，然後將他們全部折磨至死。平ri里溫順的百姓也紛紛被鮮血激出心中的暴戾，天不讓他們活，他們便要摧毀了這天。
從翟岩離開家族開始，面對的便一直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奮鬥的人群，和林格爾的盜匪、山西的民變軍、榆林邊軍到現在的土默特人。這些都是他從未接觸過的世界，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標。如果能夠吃飽肚子，並沒有那麼多人會鬧事，但是大明真的沒有糧食嗎，現在從他看來未必如此。
狄寨儲備的糧食已經足夠現在兩千多人吃夠一年半了，他每ri都會站在狄寨的門口看着從山林小道中蹣跚而來的運糧隊，忽然疑問自己是不是有了收集糧食的癖好。當運糧的工程開始后，奚思和仇彬部騎兵成為了狄寨最繁忙的部眾，他們輪流帶着最jing銳的騎兵為運糧隊探路放哨。草原是如此廣袤，僅有十幾萬人眾的察哈爾人部落散落在上面，他們也只是佔據了最好牧場，並沒有能力監視每一個角落的變化，月sè下行進的馱馬糧隊其實很安全，但是很辛苦。
進入十月份之後，天氣慢慢變冷，草原因為乾旱變的像得了癩痢頭一樣，枯黃一片，青黃一片。蒙古人開始屠殺不斷掉膘的牲畜以維持生活。狄寨也將年初從土默特部購買的牛羊全部宰殺，將僅有的牧場用來飼養戰馬。為了保證戰馬可以安全度過冬天，宗茂開始安排人到山林以及兔毛川對岸的草原去收集草料。烏蘭公主定期親自來到狄寨領取糧食分給失去牧場的土默特牧民，現在她很慶幸將戰馬都賣給了漢人以換取糧食，否則以土默特人在和林格爾的狀況也養不起這麼多的良馬。
烏蘭公主指着水位明顯下降的兔毛川對翟岩說：“如果明年依舊像今年這麼乾旱，土默特人就不再可能在草原立足了。”
翟岩面sè冷峻，問道：“那你有何打算？”
烏蘭面臨悲傷之sè，道：“失去了牧場的牧民就像你們漢人失去了田地，到那個時候即使我們再不願意恐怕也只能去投向女真人的懷抱了。”
翟岩舒展了一下眉頭，道：“不用一年，半年後旱情仍舊不緩解女真人會不請自到的，那個時候察哈爾人也已經不堪一擊了。”他提醒烏蘭道：“察哈爾的失敗是不可避免的，現在土默特人就是要堅持，堅持到最後一刻，你要和俄木布汗建立聯繫。土默特牧民可以殺戮牛羊，但是一定要給自己留下戰馬。女真人不是救援者，他們不過是另外一群強盜。”
烏蘭公主用目光溫柔，說：“幸虧有了你們漢人的幫忙，我們土默特人一定會度過此次難關。”
翟岩心情矛盾，女真人如果佔據了漠南蒙古，大明的宣府大同近千里的邊境就又將處以其鐵騎的威脅之下。
漠南草原危機重重，九月底得到漠東蒙古部落又向女真人投奔的跡象的情報后，林丹汗率領察哈爾主力騎兵離開新平堡后直奔漠東，包圍了準備叛逃的阿魯科爾沁部、四子部落和阿魯伊蘇特部落。他在汗帳中召見了這三個部落的領，大軍壓境的情況下，三人不敢違抗命令，戰戰兢兢的來到察哈爾人的營帳。林丹汗坐在當中，yin沉着臉不說話，但腰上的彎刀已經被取下拿在手中，汗帳外一群群的衛士來回穿梭。三人進得營帳，不由自主的下跪磕頭。
阿穆爾率先質問：“你們三人好大的膽子，怎麼敢想去投奔女真人。”
三個部落的領大吃一驚，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麼泄露的，連忙賭咒加誓，說這些消息絕對是誤傳，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這是絕對不能承認的，否則必死無疑，前面已經有了無數這樣的例子，現在大大小小的蒙古部落對林丹汗都是畏懼如虎。
林丹汗聽着下面的吵鬧心中煩躁，他很想把這三人殺了，但是現在沒有證據，如果真的這麼做也會激起更多蒙古部落的反抗。
他猛然起身，對着三人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吐沫星子亂飛濺落在對面三人的臉上，好似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心情稍微舒暢些。三人跪在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出，只是心中更加害怕。
三天後，林丹汗強行將這三個部落遷徙到沽源一帶放牧，然後率大軍返回張家口。沽源草原雖然不似西部那麼乾旱，但水源也不充足，三個部落牧民怨聲載道。
阿穆爾小心提醒林丹汗：“這三個部落必有叛逃之心，不如讓其領送質子到歸化，以作防備。”
林丹汗道：“不必，我大軍駐紮在張家口外，派偵騎監察他等，一旦敢往東逃竄，我騎兵一天就能追上他們。諒他們也不敢造次。”阿穆爾不敢再勸。
林丹汗這一行確實讓漠東阿魯科爾沁部、四子部落和阿魯伊蘇特三個部落的領嚇跑了膽子，就好似撿回來一條命，三人商量半天，漠南草原是一刻也不願再呆不下去了。在林丹汗率領大軍撤退到張家口外壩上草原一周后，三個部落所有部眾乘黑夜丟棄了大多數牲畜，人乘戰馬，全部逃往遼東，投入了女真人的懷抱。現實不斷證明，林丹汗的殘忍霸道讓幾乎所有的漠南漠東蒙古部落都對察哈爾離心離德，而女真人則不斷通過聯姻和優待來拉攏各蒙古部落。遼東土地肥沃，女真人擄掠了大量漢人進行生產，還可以通過進入大明搶掠和通商等手段獲得糧食物資，所以一到災荒之年更有餘力招攬各個受災的蒙古部落。
第二天一早，察哈爾的偵騎現三個部落的帳篷依舊在扎着，只是裏面悄無聲息，立刻飛馬奔向張壩草原報告林丹汗。林丹汗聽到報告差點一口血吐了出來，他立刻清點了三千jing銳騎兵緊追不捨，沿途誓一定要將這三個部落的領給殺了。但終究是已經太晚了，遼東離沽源也不是非常遙遠，阿魯科爾沁部、四子部落和阿魯伊蘇特丟棄了牛羊只攜帶戰馬，行進度迅，要早行一夜，林丹汗擔心女真人有騎兵接應，也不敢深追。
阿穆爾隨後帶着大隊騎兵趕到沽源，看見漠東三部落將不能帶走的牛羊牲畜都圍放在草原上，等待察哈爾人來取。阿穆爾看見眼前的景象心中難受，除了和女真聯姻緊密的科爾沁部落，其它各蒙古部落又何嘗願意寄身與女真人的麾下呢，但是皇太極待人之寬與林丹汗待人之薄對比何其明顯。察哈爾人的強大是一柄刀，但是這柄刀不斷砍在自己兄弟的身上，它越鋒利對蒙古各部的傷害就越大，而此時它也已經傷痕纍纍了。
漠東三部落的叛逃對林丹汗的打擊是巨大的。這些人寧願丟棄大部分家產也要投向女真人的懷抱，如果不給予懲戒，他這個名義上的蒙古大汗還如何在草原立足。他用馬鞭指向遼東對阿穆爾咬牙切齒的說道：“這三人的腦袋我是一定要取下來的。”
阿穆爾心中惱怒當ri林丹汗不聽自己的勸，留下漠東三部落領的兒子作為質子，導致如此變局。似這樣的叛逃以前從來沒有生過，這是簡直是一種魚死網破的行為，大大打擊了察哈爾部落作為蒙古宗主國的地位和形象。他低聲道：“這三個部落逃入遼東后，女真人必然會給他們安排牧場，可以廣撒偵騎探其動向，待時間成熟，輕騎長驅直入可以取了這三人的腦袋。”
林丹汗點頭道：“偵查就交由你去辦了，簡直氣煞我也。”
察哈爾大軍緩緩而回，每個人的心頭都散步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念頭，蒙古各部都離開了他們，在這片草原上，他們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