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邊鎮亂】意外相逢

范家二小姐正在服喪期間，范永斗安排她掌管大同鎮的興隆魁商號，只希望忙碌能夠讓她忘記心中的不快。范琰也樂意接受這樣的安排，來到大同鎮遠離張家口讓她擺脫了睹景思人，遠離了悲痛的過往。此次，由柯先生陪同前往殺胡口，一半是查看商情，一半也是散心，一路行程都由柯先生安排妥當。

到達殺胡口后，范琰攜僕從住在客棧中歇息，只一天工夫，柯先生就將德翔閣在殺胡口的來歷打聽的清清楚楚。范琰服喪期間不願過多拋頭露面，柯先生便獨自前來邀請寧盛談論。

寧盛明白結識像興隆魁這樣大商號的重要xing，聽見柯先生的要求，連忙道：“正好鄙店新到一批皮毛，都是上好貨物，柯先生有興趣的話可以查看一番。”

柯先生並不着急，此次奉范永斗前來殺胡口商談生意事小，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要探聽清楚德翔閣背後的勢力。他輕輕點了點桌面，指了指已經上好的酒菜，道：“寧掌柜，咱們可以便用邊談，興隆魁對於皮毛的要求甚多，不知貴號有多少存貨。”

寧盛賠笑道：“我們每次運進塞內的皮毛很快便被銷售一空，存貨還真不多，大概也只有兩千多張吧，不過大多是上等貨sè。”上等貨sè的皮毛價格高昂，出售的對象多是達官貴人，非實力雄厚的商號沒有能力經營，所以出貨的度相對會慢一點。

柯先生舉起酒杯一邊敬酒一邊道：“我們要的便是上等皮毛，不瞞你說，上等皮毛的利潤才是最高啊！”

這一點寧盛也是知道的，但不是什麼商號都能賣出上等皮毛，當下大喜道：“那好，以後我們的上等皮毛便給你們留着。”

柯先生嘿嘿笑了兩聲，搖頭道：“察哈爾人的上等皮毛都喜歡自己穿，所以現在上等皮毛難求啊。聽說貴號是俄木布汗在殺胡口開辦的？”察哈爾人在蒙古各部更喜歡穿皮毛是眾所周知的，就像土默特人喜歡穿布匹綢緞衣服。

寧盛感到很奇怪有人會問他這句話，德翔閣的背後究竟是不是俄木布汗他也不清楚，但是自從三月份殺胡口三家商號出塞后便不再有人提起這件事，生意就是生意，何必要打探別人的底細。

他這次沒有接下柯先生的話茬，而是隨口應付道：“我們有足夠多的上等皮毛。”

柯先生繼續旁敲側擊道：“漢人都很願意和土默特的順義王做生意，他們比野人一般的察哈爾要可信的多。”

寧盛聽見愈覺得奇怪，也愈謹慎，隨口答應道：“蒙古人都很講信用。”他是德翔閣的掌柜，但塞外那段悲慘的生活經歷給寧盛留下了難以磨滅的yin影，翟岩等人的真實身份一直緊緊壓在寧盛的胸口，他很害怕哪一天一覺醒來現在所擁有的富貴都煙消雲散，自己被用“通賊”的罪名抓起來，所以他寧願在自己的腦海里迴避這件事，如今連續被柯先生提起，心中難免有些不快。

柯先生很敏銳的覺察到了寧盛的情緒的變化，便不再詢問這些事，再往下只是隨口聊一些各地的貨物價格以及民變軍的戰局變化。

聽見柯先生說的風趣，寧盛稍稍擺脫了心中的yin霾，一餐飯雖不能算把酒言歡，也算是有始有終。當下兩人邊聊邊喝，用完餐后已過午時，寧盛要踐約前往東來閣拜訪李掌柜，雙方就此別過，約定第二ri前往德翔閣驗收皮毛貨物。

第二ri一大早，寧盛吩咐奴僕小廝將德翔閣外鋪上上下下都打掃了一番，又讓夥計把庫房裏最好的皮毛都取出來拜訪在鋪面上。夥計都知道當天有重要商號來訪，一個個都打起jing神頭。

德翔閣並不接待散客，所以當ri一直過了辰時都沒有客人來訪，寧盛正在有些不耐煩間，站在門外的夥計匆匆進門招呼道：“有客人來了。”

原來德翔閣這條街道商鋪很少，而且都是些糧米店、燒餅店，所以遠遠的看見從大街道上拐過來的富商打扮的人群，十有仈jiu都是奔着德翔閣來的。寧盛走到門前，便見昨ri在悅來酒樓相見的柯先生在前，隨後緊跟着一個女子，身穿元青sè大褂，身材修長高挑，眉眼間雖然含有悲sè但掩飾不住英氣，頭盤了一個髻在後面卻沒有一丁點飾，整個人顯得冷冽而又楚楚動人，再往後四個人一看便是是夥計，最後是兩個身材粗壯的漢子，隨身攜帶着刀箭。

狹窄的街道一下來了這麼多人顯得有些擁擠，緊靠着的米店老闆夫婦倆見德翔閣又來了新客人，站在店內向外張望。寧盛上前幾步，把柯先生等人迎進德翔閣。進入德翔閣的大門，與相對狹窄的街道相比，立刻豁然開朗，德翔閣的鋪面是打通了好幾件廳房翻修而成，上好的皮毛掛在店內，還有一個小角落擺放着一些牛角、玉器等雜物。柯先生隨行的兩個保鏢自覺站在門外，隨行的夥計四處查看着擺放的皮毛，口中不時出嘖嘖的讚歎聲。

寧盛心中暗自得意，這麼多的上等皮毛現在除了德翔閣別家還真尋不到。他在前引導，介紹各sè皮毛，上等的皮毛幾乎都是完整無缺，其中還有一張最難得的虎皮，竟然是咽喉中箭流血而亡，整個皮毛扒下了最是完整，如果碰到識貨的行家足以賣上五百兩白銀。柯先生不但絲毫不在意那些夥計的表現，連對寧盛的介紹都聽得心不在焉，只是引着那素服女郎四處觀望，倒是那女郎一路聽得十分認真。寧盛心中暗自詫異，柯先生既然能夠代表興隆魁來德翔閣談生意自然已經是身份不低，但是眼看他對待那素服女郎的模樣，小心翼翼，眼中貌似沒有別人，只不知道這素服女郎是何許人也，為何服喪期間還敢拋頭露面。

寧盛領着二人大約在店內觀摩了將近一個時辰，是說的口乾舌燥，終於將一些jing品皮貨皮毛介紹完畢。那素服女郎臉sè終於露出了一絲讚許之sè，輕聲了一句話：“都是上好的皮毛，可以收了，你們談價格。”

柯先生連忙轉身點頭應允，對寧盛重複說：“這些皮毛都很好，如果價格合適，我們興隆魁就都收了。”

寧盛笑着道：“在殺胡口呆久了你就知道，我們德翔閣貨物的價格是出了名的公道，像我們這樣只做大宗貨物交易的人自然會給你們留下足夠的利潤。”然後又走到櫃枱后取出一件由整張雪狼皮製成的裘衣和一件上好的狐皮袍子分別遞送給那素衣女郎和柯先生，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希望有機會能夠和興隆魁多多合作。”他早已看出那素衣女郎是喪服在身，身份高貴，送出了這件白sè的雪狼皮裘衣不顯唐突，反而正合心意，製成這件裘衣的雪狼身材高大，皮毛沒有缺陷，可以說是可遇而不可求。柯先生自從進了德翔閣的大門都是圍在那女郎身邊轉，如果這件裘衣能夠得到那女郎的歡心，自然也是值得的。

柯先生伸手接住寧盛送過的兩件皮貨，心中也是滿意，正待答謝。那女郎在身後淡然道:“多謝寧掌柜好意，只是小女子不便收此重禮，還請收回吧。”

柯先生此時已經接過兩件皮衣在手，忽然聽見那女郎如此言語，一時間很是尷尬，收也不是，還也不是。

寧盛連忙化解道：“這兩件皮衣就作為皮貨交易的搭頭，也不是什麼稀罕之物，柯先生還是先收下吧。”當下吩咐夥計引二人進入後堂用茶。柯先生聽罷此言方才隨手把這兩件皮衣交給站在一邊的夥計，道：“那就多謝寧掌柜了。”

每一件的皮貨估價和挑選自有懂行的夥計完成，除非碰到了雙方不能決定的事，一般是不會麻煩掌柜親自出馬的。德翔閣內每件皮毛的底價夥計們的清清楚楚，柯先生帶來的四個人也是皮毛行家，一時間雙方開始你來我往的議價。寧盛吩咐僕從把德翔閣的大門掩上，門口掛上歇業的牌子，便預引着二人進入後堂用茶。那女郎卻是不願意，讓柯先生獨自前往，自己在小角落把玩一些牛角玉器雜物。

寧盛不敢勉強，遵從柯先生的意思，二人獨自往後堂用茶。

兩千多件皮毛的議價不是一件輕鬆的活，其中還要淘汰一些次品，一直到晌午，眾多夥計草草用完餐，連續忙碌。寧盛則陪同柯先生和那女郎到不遠處的悅來酒樓用餐，點了jing致的八個碟子，一頓飯用的倒是極快。席間柯先生還是很健談，寧盛很詫異這柯先生對各地風土人情的淵博，一看就是經歷豐富的人，那素衣女郎話不多，但也偶爾話詢問寧盛幾句貨物上的事宜。

用飯完畢，一行人再回到德翔閣，一直過了丑時，皮毛貨物都已經估價了差不多了，此時門外的街道上忽然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很快便聽見外面“砰砰砰”的敲門聲。

緊靠的門邊的夥計一邊吆喝着：“今ri歇業！”一邊從門縫中朝外看。這一看不要緊，嚇了他一條，門外來了四五個身材健壯的勁裝年輕人，在敲門的那個人看上去年紀不大，但是渾身上下都似包含着力量，眼角有一條長長的刀疤，乍一看有些猙獰，正是翟岩。這個夥計是寧盛新招收的皮貨專家，但是並不認得翟岩，感覺到門外幾個人帶來的氣息逼人，連忙召喚一個小主事過來看。

這個主事正是第一批陪同寧盛進入殺胡口的難民之一，是識得翟岩的，來到門口一看，連忙道：“東家來了。趕快去告訴掌柜。”一邊把門打開。這些被翟岩從死亡線上救出來的人，如今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很多人對他還是心存感激的。

翟岩進門看見堆滿的皮毛貨物和正在忙碌的夥計，張口便問：“談生意啊？寧盛呢？”他清晨從芒牛山出，半路上去黑山尋了一趟仇彬，所以到達殺胡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寧盛正在後堂陪同柯先生喝茶，沒想到翟岩此時會突然來訪。聽見夥計的招呼后，寧盛猛然起身就往外門外走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和動作會給客人帶來什麼影響。柯先生沒想到自己此次來訪竟然能夠見到德翔閣神龍見不見尾的東家，當下也隨着寧盛往外慢慢行走，那素衣女郎也緊跟在後。

寧盛來到鋪間，看見翟岩帶着幾個衛士還站在門口，納便拜道：“東家前來怎麼不先知會一聲，一路上辛苦了。”他心中對於翟岩存在着本能的畏懼，尤其在經過年後的敲打過後，這些人雖然將自己從深淵中救出來，但一個個也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煞星，當年在山林被楊八狼的馬賊襲擊那一戰給他印象深刻。

翟岩揮手示意寧盛不要拘謹，吩咐道：“我帶來的八匹馬還有四個人在悅來酒樓那裏，你讓人去安排一下。”然後轉了轉脖子道:“看來要在殺胡口開一間客棧了，要不我們來回進出都不方便。”

說話間，柯先生和那素衣女郎也已經走到了鋪間，那素衣女郎一看見站立在寧盛面前的翟岩，臉sè立刻蒼白，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在地。柯先生此時也看清楚了翟岩的面容，微微有些驚詫，再回看到那女郎的樣子，臉sè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