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東口難混

第三章 東口難混

所謂的接風宴,便是宰了三隻羊,配上些莜麥面和野菜,酒是不多的,這一百多人要都盡興,恐怕一晚上便能把這老營儲藏的酒都喝光了。翟岩無心喝酒,只是為了陪大家樂呵呵,隨便將就了點,燕七對馬nai酒不感冒,愣是逼着仇彬拿出私藏的一壇汾酒,喝了個痛快。馬賊們過得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腦袋還不知道在不在的生活。只是盡興吃喝,完畢後有些人留下來擲着骰子賭博,還有些人抓着擄掠來的那些女子歇息去了。

夜深,在翟岩和仇彬的堅持推脫下,燕七躺在那張蒙古床上,仇彬和翟岩躺在草地上。“這便是我選擇的生活嗎?”翟岩睜着眼,眼前是無盡的黑暗。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好笑,這裏面所有人都是因為活不下去才來過這種生活,而他是為了什麼?至於燕七,是陪他來的,那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心中真正的兄長,他受傷醒來后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燕七,想到此處,心中不由得有些溫暖。

“我要去一趟歸化。”翟岩冷不丁的說。

仇彬半晌沒說話,過了好一會黑暗中嘆了口氣,“我知道這裏條件有些苦,留不住你。”

翟岩沉默了片刻,回答:“我還會回來的!”

“歸化殺胡口山多杆子多,僧多肉少啊!自從蒙古察哈爾部西遷趕走土默特人之後,商隊越來越少啊,那邊也好不了多少,現在商路都快絕了。前幾年的時候,東口西口商隊都連綿不絕。”仇彬怕翟岩不了解草原情況。

翟岩冷笑了一聲,說:“我當然知道,察哈爾的林丹汗志大才疏,他見漠南蒙古和漢人之間貿易昌盛,便想過來趕走土默特部佔便宜,結果雙方交戰死傷無數,雖然他佔了漠南,連些有價值的貨物也拿不出來,如何能夠互市。去年還帶了幾萬騎兵進駐張家口,要求大明朝市賞,真是好笑!以為這邊關的互市還是朝廷在把握着。”

這個層面的消息是仇彬接觸不到的,連燕七也好奇起來,問:“為何察哈爾部西遷佔了漠南后,東口西口便荒廢了?”

“蒙古察哈爾部以前在遼東的時候,本和我大明關係不錯,也聯手抗擊女真,自從遼東廣寧城被女真佔了之後,察哈爾和大明互市被隔斷了,另外估計是林丹汗見漠南草原東口西口商旅昌盛,貪圖利益,所以才率部西遷趕走土默特人,想獨攬東口西口互市的利益。以前東口貿易昌盛,很多貨物都是通過土默特部去遼東了,后金連年入關搶掠,遼東也算富庶,積累財富不少便通過東口購置糧草鐵器,有時候連兵器都能買到!”說完之後長嘆了一口氣。

“那不是私通違禁?”仇彬大為驚詫。“朝廷嚴禁糧草鐵器出關的。”

“只要有錢賺,總是有人在干這件事!”

“誰在干?媽的!”仇彬罵了一句,即使他當了馬賊,對這樣私通大明敵國的行為依然感到憤慨。但很快他就醒悟過來,張家口能做這麼大手筆生意的還有誰?其實他只是看起來有些傻,像個粗人,但是一個傻粗人是當不上馬賊頭子,無論他的武功有多麼好。

翟岩沒有理睬仇彬問話,接著說:“察哈爾部佔了漠南,建州女真便不敢在東口貿易了,察哈爾部常年征戰窮困潦倒,卻不似以前土默特部富庶,而且察哈爾人多對漢人殘暴。林丹汗經常送一些馬匹入塞便要高價強賣,還經常寇邊施壓,刀兵相見。如此這般,大的商隊都絕了,便剩下一些小商小販還冒險和以前的土默特部的殘部私下進行交易,當然馬賊的活也就沒法幹了。林丹汗只想着和大明朝廷互市,朝廷哪裏會理他。以前在遼東的時候,朝廷指望他同擊女真,便忍受他的訛詐和他互市,現在他跑到漠南,便再也忍受不了他的貪婪了。”

燕七問:“要是依你此言,察哈爾西遷對女真影響不小,他們恐怕不會袖手旁觀。”

翟岩黑暗中點頭,說:“燕兄此言不錯,我猜這幾年建州女真便會過來攻打察哈爾部。”

仇彬還是不死心,勸道:“西口各地出關的多山西、陝西沒法過ri子的窮人,到關外找活路來的,也只有殺胡口這一條道才有些商隊,要是商路通了,還是東口油水大。”說完停了會,又罵了一句:“娘的,當年也就是聽說關外商隊多,便想出來幹些無本買賣,掙些錢便好回去當個富家翁,沒想到現在混得連吃飯都有問題,這賊他娘的林丹汗,就不能幹點好事!”

翟岩嘿嘿一笑,“仇兄,你是不知道,在東口當馬賊比在西口難!”

仇彬問道:“為啥?”

“東口外多是平坦草原不合適馬賊藏匿,朵顏和遼東一帶雖有山嶺,但女真強大,馬賊恐怕不敢久留。而且,在東口你只能搶些錢財,大的商隊貨物很難脫手。”

仇彬回答:“對,少數可以轉手給一些小商販,但多數貨物只能扔了!”

“因為張家口出塞稍大的商隊都是那八家的,你搶了他們的貨物找誰出手。在東口只有“滿天星”搶的貨都能夠脫手。”

仇彬聽到此言,大罵:“難怪,滿天星實力雄厚,原來是商賊一家!他通過哪家脫手?”

“東口八大家聯盟,范家領了個頭,搶了他們的貨,便會有人過來找麻煩,搶了別家的貨,便幫着賣。你當燕兄剛來東口的時候為什麼被滿天星給偷襲了,馬匪火併可是吃力不討好的活。所以啊,你在東口肯定不了財。”

燕七不語。仇彬感覺自己的前途被投上一層抹殺不去的yin影,以前的夢想都成了空,破口大罵:“這是什麼世道,直娘賊!”猛然間,他像是想起來什麼,小心問道:“小哥兒,通過你們翟家能......?”

翟岩一聲苦笑,“你道我為什麼出關投奔了你?現在那邊都當我死了。以後你也別再叫我翟岩了,我給自己取了個名,叫狄辟之,馬賊狄辟之!”仇彬嘆了口氣,道:“兄弟們怎麼都這麼慘啊,我便還叫你小哥,改口也不習慣。”想了想,愈覺得憤懣不平,叫囂:“把弓辰那小子再拉過來,咱兄弟就算聚齊了,現在就這小子還在享福。”

聽到此言,翟岩和燕七均覺得忍俊不禁,哈哈大笑。朦朦朧朧中,三人逐漸睡去。洞外寒風瑟瑟,自有些小嘍啰聽風放哨。---

張家口,清晨的朝陽已經露臉,想驅趕漫天的寒氣,寒冬將近,一切都顯得徒勞。近一年多這裏的生意差了很多,但還是66續續有些貨隊進入了集鎮,只是長度減少,頻率也明顯降低。翟家的旺順閣,翟堂用完早膳後走進院后的廂房。翟老太爺半個月前到達張家口,因兒子失蹤,商隊被劫,再加上塞外苦寒便病倒了。這幾天來看望的山右的東家是絡繹不絕,但翟老太爺除了見了范永斗外,其他是一概不見。

“父親,已經半個月了,彥直怕是已經不測了。”翟堂在翟老太爺床前小聲說。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屍了?屍哪去了?”翟老太爺朝着翟堂大聲喊。

“我都已經懸賞五百兩銀子,但現在各地盜賊那麼多,荒山野嶺也會有野獸出沒,怕是屍也找不到了。”

“你怎麼能如此惡毒!”翟老太爺伴隨着罵聲大聲的咳嗽起來。

老太爺臉sè漲紅,還待繼續喝罵,忽然又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頹然長嘆,小聲道:“也罷,也罷,明ri你便送我回陽高吧,翟家的事以後都由你做主,不必再來問我!”

“那便如此,我去先透個信給范家。父親好好安歇,不可再傷神。”說完此言,翟堂叩逃也似的退出了廂房。出的門外,便聽見屋內一聲長嘆,讓人聽的心酸。

范家書房,范永斗聽過翟家透過來的消息,再也無心泡茶,其實不用翟家通告,這十幾ri毫無音訊,他也已經猜到翟岩是凶多吉少了,他知道妹妹的心思,所以才心神不定,對當年定下的這門親事有些懊悔。“去,把小姐招呼過來!”范永斗放下手中的賬冊,對門外的小廝吩咐。不大一會,便見妹妹范琰推門走進來,他看見往ri英姿颯爽的妹妹如今是面容憔悴、臉sè蒼白,心疼不已。“小軒,已經半個月了,彥直可能真是遭遇不測了。”他小心說。

聽見此言,范琰情緒稍微有些激動,“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是遭遇不測,也該見個屍吧!”

范永斗忙安慰:“小軒,不要急,正在找,我便是要你有個心理準備!”

范琰語音哽咽,說:“我知道彥直一定沒有死。”說罷,頭也不回的出門而去,門“啪”的一聲關上,猶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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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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