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歸宿】酒醉
右玉縣東北角的起伏不定的山林中隱藏了一個山莊,五年前它默默無聞,如今莫說宣大鎮綠林,即使在陝西、河南等地也有聲名,這就是陳家莊。大明山陝邊境,從草原販馬到有無數條道路,近年來唯有經手這裏的馬匹數量和穩定xing無處可比,近五年來經陳家莊流入大明的馬匹已以數萬計數。如今中原大地各路民變軍與這裏都有聯繫,曹爺的名聲之響已遠過翟岩想像,連橫掃中原的高迎祥也時常提起他的名字,因為他麾下三萬多重甲騎兵有兩成多的戰馬都是直接通過這裏獲取的。
隨着漠南大戰終結,翟岩入塞,曹謙悠哉的ri子到頭了,虎豹騎在草原拚命的時候他在大明旁觀,如今是到該他出力氣的時候了。翟岩給他交代了一樁事,要招募兩千十七歲至三十歲老實的鄉野百姓到草原,最好會騎馬,以補充漠南大戰漢部騎兵的損失。一年前這並不難,山西遍地流離失所的百姓,大同宣府赤地千里,但今年這樁事還真讓曹謙愁眉苦臉。
正如柳全所說,今年大同府百姓的ri子並不難過。去年冬天,多爾袞入侵在大同擄走了近十萬百姓,大同如今地廣人稀,也許是鮮血肥沃了土地,今年是十年不遇的豐收年,草原大戰的yin影還沒有完全褪去,很少有人願意赴草原。
曹謙忙活了一個月動用了所有的山陝所有的關係也只招到五百多人。現在大明的形勢已經變了,民變軍以不再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狀態,接連在軍事上的勝利讓某些人甚至看見了改朝換代的希望,窮困者對造反這個詞也不再那麼忌諱,當他們準備將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時候,近在咫尺的義軍肯定是比塞外馬賊更好的選擇。高迎祥模仿關寧鐵騎訓練出的三萬多重甲騎兵在中原大地所向無敵,連續勝利后他已經將南京作為自己進軍的目標,富庶的江南讓他垂誕三尺。出頭鳥是要付出代價的,他不知道新任中原五省剿匪總理盧象升也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陳家莊內,一群人簇擁在曹謙周圍。
“大家再想想辦法,至少要湊夠了一千人,我也好向東家交代。”曹謙敲了敲桌子。
朱大膽插言,說:“東家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這可不是朝廷在募兵。”他的膽子的確很大。
曹謙一瞪眼,說:“這句話我可以當自己沒聽見。”他伸手指了指北方,接著說:“那邊是你們好ri子的保證,至少不要讓東家覺得我們都是無用之人。”曹謙話隨不多,但心思敏銳,從商盟中的變故,他已感覺到翟岩要對塞內勢力有所動作。這些年他擴展實力花費不少,這件事辦不好是在讓他丟臉。
“不是兄弟們不儘力,都靠口口相傳,如果朝廷募兵有這樣的條件,我敢說一個月一萬人也夠了,但今年草原的形勢...。”見曹謙臉sè不善,朱大膽剎住了自己的后話。
“你們自己琢磨,不要到時候yu哭無淚。”曹爺怒了,眾人不敢再放聲。
“朱家寨子一百人、黑虎山五十人......”曹謙挨個點眼前這些勢力分派任務,最後加了一句:“有句醜話我說在前頭,東家交代的清楚,不能強迫,辦不到我可以理解你們,若是犯了這一條你們和我就不再有關係。”
聚會在壓抑的氣氛中結束,先期招募的五百三十人被宗茂先期送往關外,曹謙在坐卧不安決定前往大同面見翟岩。
秋收之後幾場雨水,大同府的天氣ri益涼爽,近年來乾旱的天氣好似隨着民變軍南移了。自中原殺戮起,河南連續兩年乾旱,北境之地倒是得到了喘息之機。
大同府內金都酒樓二層最大的雅間內觥觸交錯,人聲鼎沸,門口四五個酒店的夥計在小心翼翼的伺候。主陪的座位上,燕七已經喝的兩眼迷離,縱使他平ri千杯不醉,碰到眼前這些人他也招架不住。
在座的各位都是大同守軍中數的上號的將領,也是弓辰平ri在軍中刻意結交的朋友。
“這頓酒喝的痛快,兄弟ri後有什麼事,儘管說!”姜鑲爬在翟岩的肩膀上,看似已經醉了。他是陝西軍戶出身,兄弟仨人都在大明邊軍中任職,在軍中關係深厚,是弓辰選的結交對象。近年來,因為與民變軍交戰頻繁,大明邊軍中升職最快的要數調任內地遼東系和陝系,已遍佈全國。
結交朋友就要選這樣的人,職務不高,但前景光明,比去高攀總兵、副將的難度要小很多。姜鑲雖只是個游擊將軍,但可是個手中有兵的實權游擊將軍。大明軍隊官職高低和實力強弱並非直接相關,總兵以下如參將、游擊將軍等都有du1i領兵權,但實力強弱看鎮守地界,如殺胡口的守備王仁,以他近年來私下裏撈的錢財,若都用於招收家丁,恐擴充一倍實力也夠了;再看受不受巡撫、總督等上司賞識,朝廷下的軍餉都控制在文官手裏,各部定員浮動很大,而姜鑲恰恰是焦源博新提拔的愛將。
“翟小哥是我十幾年的朋友,雖然路走的不一樣,但有一點您放心,那就是義氣!”弓辰離開自己的座位來到姜鑲和翟岩之間,說話舌頭也有些打卷。
翟岩端起酒杯說:“沖將軍這句話,幹了!”有弓辰和燕七抵擋,他難得保持了清醒。他偷眼環視全場,多數人都已不清醒,相互之間在開些粗俗的玩笑,行伍出身的人話語粗鄙,不拘小節。
“將軍,我有一份重禮在給您準備着,只待時機合適......”混亂中,翟岩貼近姜鑲的耳邊小聲嘀咕,後面的話連近在咫尺的弓辰也聽不清楚。
聽翟岩說完后,姜鑲本來迷糊的雙眼一亮,握住翟岩的手說:“兄弟有這份心就是將我當親哥哥看,別的都不用說了。”
兩人相視會意一笑。
這場酒一直喝到近午夜才散去,酒樓的掌柜夥計不敢有一句埋怨,若是惹得這些老粗怒就酒館砸了也只能吃個啞巴虧。
離開的時候翟岩也已腳步軟,他未帶親隨,弓辰命兩個親兵攙扶着將他送回家。喝了范琰早給他準備的醒酒湯,又吐了一陣,翟岩靠在床頭臉sè才慢慢恢復,沉沉睡去。
范琰沒有叫醒丫鬟,親手清理乾淨后,坐在床邊一邊給他擦汗,一邊搖着蒲扇。她知道翟岩是不喜歡這類應酬的,喝醉更是極少。暗夜無聲,眼前的這張臉已不見青澀,眼角的刀疤平白增添了一份威嚴,不知怎麼的她又想起七八年前翟岩陪她在張家口草原縱馬的時光,她總覺得那個時候的翟岩更可愛。
迷迷糊糊中,翟岩翻了個身,嘴裏念叨出一些連不成串的詞語:“蒙古人、大明、辮子...”又沒了聲息。
范琰伸出蔥玉般的手指輕輕撫摸翟岩臉龐,輕嘆一口氣,低聲說:“你在塞外勞苦又是為了什麼?還記得那年和我說好離開北境遠赴江南嗎?”也只有翟岩在睡夢中,她才敢將心底的話說出來。
沉重的鼾聲中,一夜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