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歸宿】新友
崇禎八年七月，漠南大戰以蒙古獲勝告終，蒙古察哈爾部和土默特部都暫時逃避了女真的吞併。但對於新任蒙古大汗額哲來說，這樣的戰果遠不能讓他滿意，他無法藉此機會將蒙古五部聚集在一起，也就意味着察哈爾的命運並沒有得到根本xing改變。
鷸蚌相爭，漁夫得利，大明置身局外冷眼旁觀，接機從遼東鎮不斷抽調邊軍進入中原剿匪，民變軍之火已燃燒了半壁江山，連鳳陽皇陵也已被張獻忠和李自成部合力掘開。崇禎皇帝自知愧對先人，下罪己詔，正式任命盧象升為中原剿匪總理，改洪承疇為西北剿匪總督，各司其職。
沒有女真人的威脅，大明宣大鎮倒成了偏安一隅，梁廷楨得知女真大軍在漠南來去匆匆，心頭狂喜，確定了至少今年宣大鎮安全了。蒙古和女真都要躲藏在老巢中舔自己的傷口，至少要等恢復元氣后才會再出門傷人。
漠南草原，滔滔黃河隔絕了察哈爾部和土默特部。兩部並肩作戰了一次，並不意味雙方的仇恨已被完全化解。額哲嚴禁察哈爾部落進入黃河以東和托克托草原游牧，他不想惹起事端。
偶爾會有察哈爾人越過黃河去歸化交易，換取生活必備品，但土默特人的態度很不友好。普通牧民的xing情坦誠，他們會熱情對待曾經幫助過他們漢人，也會找茬羞辱曾經給土默特帶來重重災難的察哈爾人。大汗的禁令也無濟於事。
了解到察哈爾和土默特人爆了幾次爭端后，翟岩決定在河套開設大集市。商盟不能像在歸化城那樣在河套常設店鋪，但每隔七天會在河套擺上規模巨大的集市，察哈爾人需要什麼，大集市就提供什麼。漢人對察哈爾人還有一份畏懼，翟岩主動找額哲商討此事，他需要汗帳騎兵來維持秩序，察哈爾人的野蠻眾所周知。
這是翟岩次單獨拜見額哲，漠南大戰中察哈爾人的表現讓他心生敬意。
額哲也有同樣的感受。在這之前，察哈爾從來不把漢人當回事，但在漠南大戰中，額哲親眼目睹了漢騎的威力，又從漠北蒙古那裏得知漢人可以供給他們夢寐以求的鐵箭頭和兵器，他動了心思。
看見跪拜在自己眼前的漢人，額哲熱情上前親自將翟岩扶起來，說："這是你們為我察哈爾行方便，我哪裏有拒絕的道理。"生意是生意，這是現實逼迫他學會的，弱小的蒙古宗主國終於放下了架子，不再拒絕任何一個盟友，如果當年林丹汗能這樣，察哈爾的命運也不至於此。
翟岩努力讓笑容堆在臉上，所有的蒙古部落都是他生意上的夥伴，當準備擴充勢力時，他從未像今天這些需要金錢。
額哲拉翟岩坐在自己身邊，仔細詢問大集市的細則，完事之後小心提示："除了生活用品，我還需要很多漢人生產的東西，你們都能提供嗎？"
"比如..."
"比如車臣汗從你們那裏得到的東西，不要想騙我，我知道土默特人擁有的一切也都是經你們的手出塞的。"額哲的笑聲爽朗，伸出食指輕點向翟岩。
翟岩微笑點頭，應承道："我們是生意人，能為大汗效勞，是我的榮幸。"他終於在與土默特人分離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今天天氣不錯，如果你有空，我想請你留下來晚上共享我們察哈爾部的烤羊肉！"額哲正式出邀請。土默特人從漢人那裏得到的他也想要。
女真人在高懸在頭頂的利劍，逼迫所有人擴充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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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狄寨南岸、土默川和涼城，漢人開始收割米粟。經歷了驚魂幾ri，女真人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毀掉他們一年的成果，這讓漢人確保可以度過寒冬。長城內大同鎮，百姓們在做同樣的事情，年復一年，關係天下的命運不是帝王將相，而是田裏莊稼的長勢。
入關的兩山夾道內，五六十騎兵在一路小跑，翟岩居中，隨行的還有燕七、逢勤和宗茂等人。他們清晨從芒牛山出，晌午之前，殺胡口險關立已遙遙在望。
"上次入關是什麼時候？我想死大同了！"燕七伏在馬背上，笑容詭異。
"不好帶壞了年輕人！"翟岩忍不住大笑。
他此行的事務可不像燕七那樣放鬆。前些ri子與額哲一夜交談后，他收穫頗豐，牲畜換鐵器，這是蒙古人和漢人最大的生意，但他必須要說服大同巡撫焦源博行方便。雙方打了一年交道，翟岩對焦源博感觀頗佳，雖說也是相互利用，焦源博是為數不多表現出敢於利用他的大明官吏。
守關的士卒沒給他製造一點麻煩，殺胡口的守備王仁笑盈盈的給他們放行，沒有一點防備之心。這兩年翟岩將他喂的飽飽的，現在哪怕拿一個游擊將軍甚至參將的位置來交換他，現在他也不願意。
柳全、寧盛和曹謙早已得到消息，親自來殺胡口迎接。大半年不見，柳全的形態比年初時要消瘦了些，倒是寧盛有些微微福。
"東家這半年在草原受驚了！"寧盛搶上前一步，把自己的那張大臉露出來，聲音中似乎帶有一點哽咽，好像自己這半年都在為此擔心。
翟岩飛揚眉毛，高聲說："那都已過去，女真已被我們趕到遼東，ri后殺胡口外將是我們的天下！"
草原戰局的玄妙，連當事人都難以說清楚，更何況對這些局外人。要想把這些人堅定的綁在自己身上，至少要給他們一個光明的前景。經歷的越多，翟岩就覺得自己越虛偽，偏偏每一個謊言好像都有足夠的理由。
"東家，悅來酒樓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柳全好不容易插上話，經過張家口事件，又大半年沒見面，他感覺到自己和翟岩之間似乎隔了一層無形之牆。
翟岩卻沒有這種感覺，上前拍在柳全的肩膀，說："我在關外，你在關內，各有各的辛苦。"他拉着柳全的胳膊，兩人並排走在眾人之前，低聲說："我這次在草原又攬了一筆大生意，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戰馬無銷處......"兩人一路步行閑談。
寧盛跟在兩人之後，聽見前面嘀咕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神態很不自然。
"天下財富半在江南，僅在大同，尤如井底觀天一般！"柳全這兩年去過兩次江南，感受頗深。
翟岩收斂笑容，正經說："所以，我這次入關想請你將北邊境口的事務放下，全力將商盟推向大明內地。"
柳全心裏一驚，商盟的根基就在殺胡口，翟岩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用擔心，只有將商盟做大，你們從中獲利才會更多！殺胡口太小了！"翟岩坦然面對柳全的目光，他終於展示了自己的野心。擴軍之事，他仔細測算過，他的騎兵近似於募兵，不像蒙古人那樣自行游牧。以目前商盟的能力，如果要裝配盔甲，寅吃卯糧，三年內他能養的騎兵也不過五六千人，還要隨時面臨商道被戰亂截斷的危險。形勢壓制他太敢擴大經營，草原的財富還有很大一部分要從張家口流走。
"北境的經營..."
"我會讓人協助寧盛，往漠北的商隊周期太長，暫時放棄，商盟ri后經營的重點在歸化和河套。"這是翟岩深思熟慮的決定。用屁股也能想得到，經此大敗，女真人不會善罷甘休的。戰亂一起，前往漠北的商隊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生死難測。
說話間，悅來酒樓已在眼前。翟岩抬手示意柳全先行，說：“這些事等到了大同，我們再細細商討。"
商盟當ri包下了整個酒樓，觥籌交錯見，連翟岩也一反常態，喝了個七分醉，雙眼迷離，臉頰微紅，全身毛孔像吃了人蔘果一般舒泰，那是大戰之後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