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抉擇】波瀾起（中）

皮靴擠壓着雪地吱吱作響，翟岩走在歸化城外有些茫然，烏蘭公主身穿漢家嫁衣的身影彷彿還在他眼前搖蕩。鳳披霞冠下，嬌媚的眼神彷彿要滴出水了，讓他想起和范琰的新婚之夜。他有些後悔為什麼要接受公主的邀請進入她的府邸，烏蘭公主執意要穿上他送的嫁衣給他看一眼，那也許使她唯一一次穿漢人的嫁衣。在漠北蒙古是不合適穿這樣的衣裳的，這些東西被她帶走也只能壓放在箱底直到某一ri被丟棄。

想想漠北的風霜、阿魯喀爾喀人的粗鄙野蠻將伴隨眼前這個少女終身，翟岩的心底就會產生一種痛惜。這和愛無關，只是一種憐惜。從他剛剛接觸這個少女開始，她身上就背負了太多的東西，直到現在她還要賠上自己的一生。但這是無解之局，即便他是俄木布汗也會這樣選擇，他知道俄木布汗並不是不疼愛自己的妹妹，但土默特的公主不屬於她自己，而是屬於所有的土默特人。

鮑廣等人緊跟在翟岩身後，感覺翟岩走的漫無目的，小心提醒：“寨主，你要去哪？”

翟岩方才驚醒，停下腳步說：“回兵營。”

長夜漫漫，歸化城在朔風下孤獨屹立，那是草原唯一的城池，也是蒙古人僅有的城池。

翟岩的駐地在歸化城西郊的緊靠山林的一片空地上，周圍的積雪都已經打掃乾淨，六七十座的白sè帳篷隱沒在皚皚白雪中，從遠處看的並不明顯。

亥時時分，四野安靜，偶爾能聽見狂風下枝椏斷裂的聲音。大道上七八個的騎兵正在艱難的接近，牽着殺狼犬的巡邏兵士很快現了來人，大聲jing告。

“我們是來自芒牛山的信使。”過來的騎兵大聲回應。

巡邏兵士上前核對身份無誤，好奇的嘟嚷：“這麼晚了還過來。”

“有急報，寨主歇息了嗎？”

“沒有，你稍等，我去通報。”

只有加急的信件才會連夜送至翟岩手中，到現在為止，曹謙只送過一次加急信件。翟岩從信使手中接過密信回到營帳中小心拆解，靜靜的看完密信，這同樣不是一個好消息，女真人又來了。

曹謙這次給他信里說的並不明確，只說女真大軍可能近期再次來到漠南，大明的斥候在朵顏草原現了小股女真騎兵。商盟早已經做好了女真會再次入侵宣大的準備，現在大批貨物都儲存在芒牛山中，並不怕商道再次中斷。翟岩看完信后沒有像上一次那麼慌張，反而是陷入沉思中。

“女真人會在冬天沒有結束的時候再次兵，這不符合常理，他們沒有必要如此着急。他們剛剛從宣大撤走，如此近的時間再次到來攻打宣大沒有意義，而且冬天根本無法保證補給。況且如果女真人的目標真是是宣大，肯定會行蹤隱蔽，有廣袤的草原作為緩衝，他們想騙過大明的邊軍易如反掌，更沒有可能被大明斥候現。”

那麼只有可能是察哈爾人！翟岩腦海中脈絡漸漸清晰。但草原積雪至少還需要半個月才開始融化，征伐察哈爾人並不急於一時，翟岩想不通，也許曹謙的情報並不准確。

雖然翟岩心存猶疑，但行動上可不敢遲緩，商盟需要往返的物資被加快進行，net天需要的種子和工具都被運送到狄寨。

三天後，涼城的斥候加急報告，女真大軍到達漠南。

岳托率兩紅旗五千騎兵在二月初到達歸化，俄木布汗措手不及宣大鎮如臨大敵，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以造成一片雞飛狗跳。

翟岩迅將大隊騎兵調回狄寨，只留逢勤帶五百人駐守芒牛山，他自己率五百人留在歸化，俄木布汗迅將阿魯喀爾喀的使團藏進自己的兵營。

女真大軍自顧自在歸化城外安營紮寨，俄木布汗強作笑顏將岳托迎入歸化城。

岳托笑着說：“時隔半年，又來叨擾大汗，這是不好意思。”

俄木布汗心中暗罵，哪裏有半年，才剛剛過去三個月，你們女真人真是吃定我們土默特人了嗎？嘴上卻客氣說：“土默特人的一切都是大金賜予的，不知貝勒爺此次又將征伐何方？”他也是滿腹迷惑。

岳托並不隱瞞，說：“察哈爾人是我大金夙敵，和土默特部也有深仇大恨，大金此次興師正是準備西征察哈爾，永訣後患。”

林丹汗死後，女真征伐察哈爾人已經是早晚的事情，俄木布汗並不意外，但他沒想到的是女真會在此時出兵，草原上只有net暖花開才是最合適征戰的季節，戰馬可以在沿途獲得足夠的水草，運送補給也會方便。

岳托看出俄木布汗的疑惑，說：“征伐察哈爾並不急於一時，我來歸化，是想向大汗借一塊地方。”

“此話怎講？”

岳托笑盈盈的解釋:“從遼東到漠西，有近兩千里，我大軍征伐察哈爾唯一的擔心就是糧草補給。大金想在歸化城側建立一座補給站，儲存糧草以方便大軍使用，可以及時補給漠西。”

俄木布汗猝不及防，一時說不出話來。女真如果在歸化城建立補給站必然要駐軍，那豈不是土默特部上上下下都在女真人的監視之下。

岳托見俄木布汗半天不應予，說：“我們不會進駐歸化城，只在草原上尋一塊地方即可。大汗有難處嗎？”

俄木布汗無奈之下，答應道：“哪裏，即使大金要借歸化城一用也沒有問題。”

岳托說：“如此甚好。”

五千女真大軍在土默特部徵集了兩千漢人民夫開始在歸化城郊西南修建簡單的營壘和糧倉。近在咫尺的阿穆爾部落得到翟岩送來的消息，快馬加鞭通知在漠西的林丹汗之子額哲和幾大福晉的察哈爾部落。至於他自己，他早已做出了選擇，他只想帶着自己的部落安靜的活下去。

二月中旬，草原的積雪開始融化，女真的物資從遼東源源不斷的進入歸化附近。翟岩得到了第三封加急密信，多爾袞的大軍又出動了。宣大鎮沿線堡壘通道全部關閉，只有通過團山小道雙方才能互通信息。

歸化城的氣氛詭秘，俄木布汗將阿魯喀爾喀的使團穩在自己的兵營中，又讓毛罕yin前往漠北向車臣汗通信，延遲烏蘭公主的婚期。

近三萬女真大軍分批到達歸化，簡單整編后開始往河套草原進軍，臨行之前岳托突腿病率三千騎兵留在了歸化城。

俄木布汗心急如焚，岳托早不病，晚不病，在大軍出前病，這就是在歸化城留下了一個太上皇，讓他無所適從。烏蘭公主的婚事就在眼前，岳托曾是向烏蘭求婚被拒的，當時的理由可不是將烏蘭許給了漠北，漠北蒙古和女真的關係也不和睦，這讓婚事還如何進行。

翟岩默默的注視着向河套進軍的大軍，腦子裏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