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公元2407年，秋，何歡宜家中

“farawayoohfarawayooh……”下午一點半，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準時響了起來，流水一般優美的音樂還夾雜着“嗡——嗡——”的震動聲，聽見這段樂音，何歡宜知道自己該起床了，於是推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揉了揉眼睛，胡亂穿上拖鞋，順便把手伸到床頭櫃前，把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鬧鈴給關掉。

歡宜睜着沉重的眼皮，來到盥洗室用納米吸附毛巾洗了把臉，又拉開干水毛巾把臉擦乾，洗完臉的歡宜頓感一陣精神，她將毛巾掛在毛巾架上，按了按牆上隱蔽的遙控裝置，毛巾架內湧出一小股白色液體，無色無味的消毒液將毛巾消毒后又重新烘乾，這幾個步驟前前後後不過一分鐘的時間。洗完臉之後，她從盥洗室出來后經過書桌，順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白開水，然後打開衣櫃，徑直走了進去。

衣櫃的內部是一個多維衣帽間，裏面十分寬敞，何歡宜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放在裏面。三百年後衣帽間多了一些智能化的操作，讓每一寸空間都得到了最合理的使用，每一個多維衣帽間都配備了一個程序化機器整理員，機械人整理員每年都會將當季的衣服放在衣帽間裏最顯眼的地方。

衣帽間裏有畫屏遙控器，使用者可以操控衣帽間裏的每一個多維空間，取出自己想要的衣服，衣帽間裏還配備了一個不算寬的更衣室，何歡宜可以裏面換衣服。

一覺醒來，歡宜原本服服帖帖的頭髮頓時亂成了一團鳥窩，她先換下了自己的睡衣，穿好衣服，然後遙控着衣帽間，取出了被收進了底層小柜子裏的摺疊全身鏡，全身鏡被展開然後自動挪移到架子上，沒有半點被摺疊過的痕迹，她對着鏡子，將亂糟糟的頭髮重新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然後收好鏡子和遙控器，離開了衣帽間。

何歡宜回到書桌前，順手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機，薄薄的手機躺在手中，像一片飄落了的葉子，彷彿一陣清風就能將它帶離手心。她望着眼前薄如蟬翼的手機，睫毛輕輕一顫，抬起手把手機分別往上下方向使力一拉，手機瞬間厚了兩三倍。她拉開椅子坐在書桌前，將手機屏幕往前一劃，隨着她的動作，書桌正上方浮現了一面長方形狀的晶藍色顯示屏，似乎是為了方便自己使用，她用手指扣住手機中遙控顯示屏的畫面，將它往前挪動了一段距離，接着打開了學校的學習軟件，點開‘課外學習’一欄，裏面是老師為她精心挑選、量身打造的幾道數理化計算題，緊接着她從筆筒中抽出一支電子筆，打開7d投影的半實物話電子作業本，看着題目細細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開始在作業本寫上自己的解題過程。

解題解到一半，手機突然‘嗡嗡’地震動起來，認真解題的歡宜十分專心，面色漠然，並沒有注意到身邊正震動着的手機。一個小時后，歡宜把電子作業提交上去，伸了伸懶腰，這個時候歡宜設置的手機靜音時間結束，不再被靜音的通話鈴聲立馬響了起來，歡宜點開通話欄，這才發現自己錯過了五個未接電話，現在響起的是第六個，歡宜定睛一看手機，似乎深知來電人的用意，於是又再一次拒絕了接聽。

“主人，根據您使用手機皮膚所偏好的風格，系統檢測到網絡上有一款新出的付費酷炫特效唯美桔梗花皮膚，請問是否進行使用並更新?”

siri輕柔悅耳的聲音傳入歡宜耳中，轉移了歡宜的注意力，歡宜聞言也是不語，siri熟知主人寡言少語的脾性，貼心地為她準備了“同意更換”與“忽略此消息”兩個按鍵，歡宜望着浮現在眼前的兩個按鍵，輕輕點了“同意更換”。

不過一秒的時間，晶藍色的顯示屏慢慢暈染上紫色的光澤，青色的桔梗花枝順着欄杆慢慢繞上顯示屏頂部，開出幾朵小小的桔梗花，花瓣展開，像極了幼兒園小朋友用蠟筆手繪的五角星星，但花瓣處的尖角卻並沒有五角星星的堅硬，而是軟軟的舒展開來，在屏幕最上方靜靜地飄蕩着。

顯示屏的屏面上浮現了幾朵軟綿的雲，越來越多的桔梗花出現在歡宜眼前，美麗的花骨朵兒靜靜生長，然後慢慢地舒展開花瓣，靜靜地綻放……直到桔梗花枝的花朵們全部生長出來后，屏面右側出現了一個美麗的少女——少女圓臉杏眼，紫發紫鞋，戴着星星狀的、邊緣處鑲嵌了圓形玻璃石的彩框眼鏡，整體衣着簡約而時尚，似乎卻又容納了所有的色彩，令她看上去像一頭彙集了天地靈氣的小鹿。桔梗花搖晃着，好像掛過了一陣清風，風兒輕輕吹，桔梗花輕盈舞動，靜謐而美好。

歡宜伸出手，點了點那位裝扮美麗的少女，少女隨着她的動作舒展開身子，朝歡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歡宜的臉色依舊冷淡，即使是這樣可親可愛的場景也依舊無法改變她臉上的漠色，那位漂亮的少女卻跳到歡宜跟前，在她的右手大拇指上咬了一小口，歡宜吃痛，眉頭微皺，眼前的桔梗花叢變紅了，配上顯示屏上新染的紫色，顯得分外妖嬈。

歡宜內心一愣:她知道每個顯示屏皮膚都會有一個特定的皮膚siri，但卻從未見過有哪個皮膚的siri會如眼前這個一樣會咬人，一時間她開始對這個皮膚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將母親要求她不要接觸一些來歷不明、稀奇古怪、有任何危險可能的系統裝置和app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她托着腮幫子點了點她的頭，那少女似乎知道歡宜在點她的頭，嘟嘟嘴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幽怨地看着她。

看着少女的眼神，歡宜才忍俊不禁的表露出了幾分笑意，對這個顯示屏皮膚又多了幾分喜歡，於是呼叫了wendy——第25代最新保護系統私隱的人性化siri，要求她將關於這款皮膚的所有信息都找出來念給她聽。

“這款皮膚的名字是purfect，屬於ai軟件設計類產品，結合了5d高清超立體技術，最新版本可更新到6d，具有真實仿實體互動特效，皮膚的主題顏色和ai配製設計可隨主人的愛好隨機更換，皮膚製作者不詳。”

5d?歡宜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摸了摸這個立體並不十分豐滿，甚至還略有殘缺的人形娃娃。

在當今科技飛速發展的時代，5d早就成為了時代的剩品，5d技術是將網絡虛擬事物進行實體化展現的第一步，即將虛構的事物立體化、生命化的最初成品。相比4d，5d技術進一步提升了虛擬投影展現技術，人們不戴ar眼鏡都能夠感受到3d的實體效果，可以說5d技術是三維空間技術實體化得到提升的重要象徵，跟5d同一水平線的是6d，只不過6d完善了5d的缺陷，進一步提升了實用性能，相當於5d的進化版。

現在雖然通行實用的是6d技術，但是7d技術早就已經研發出來並且投入實用了。國科院昨天才發佈了新消息，7d系統已經完成了進一步的提升和改進，即將代替6d投入在各行各業大規模的使用。據說，現在的7d皮膚已經具有更大的摺疊空間，投影幻象直接實物化，展現成效就跟真品一般無二，不僅如此，7d的皮膚外形更加精緻炫酷，效用更加廣泛，甚至跟換裝系統產生聯動，在7d世界裏人們可以按照自己的要求隨心設置皮膚的展現式樣，並且能夠對自己身上的衣服即時做出一定範圍內的改制，滿足人們展現美和個性的多樣化需求。

7d皮膚不僅智能性更強，命令識別性更高，能夠進一步了解人類的喜好和想法，最重要的是，它的安全性更高，能夠更好地防止自己的私隱泄露，更好地保護個人信息和私人財產，令黑客們十分頭疼。7d時代的開始即意味着虛擬實體化將與人類生活全部連通在一起，所有的網絡設備自由連通，電子版權能夠在法律的保護下更自由地得到使用，只要通過網上付費，就能通過實時場景和空間穿梭門隨時隨地享受到出門旅遊、出門購物，甚至進入遊戲系統開啟奇遇的多元娛樂生活。

國科院的官方網站上還闡述了7d技術對當今社會發展的意義。7d時代的到來意味着幾百年前人類達成了足不出戶就能過上出門都能夠享受吃喝玩樂的生活，象徵著全社會都能吃飽穿暖，再無生活之憂的境地，雖然階級之分尚存，但至少所有人都能享受社會進步所帶來的一切紅利，從而達到資源共享，促進社會公平。再過幾十年，人類能以一個實體的身份在網絡世界自由行走，在網絡世界中的虛擬社會裏也能感受到現實生活中的一切，說不定還會遇到更多更奇妙的事情。

歡宜細細觀察着這個皮膚，發現這個皮膚雖然性能不錯，但這只是個由5d升級而成的6d皮膚，立體效能不如6d，綜合性能不如最初版的7d，雖然這個皮膚很漂亮，性能體驗也不錯，但是這個皮膚……說句實在的，前不如6d后不如7d，感覺更像是個沒頭沒腳的仿製品。想到這一點，一向追求完美的歡宜不由渾身上下都感到不自在起來。

算了算了……與其用這樣的仿製品，還不如去下載正統的7d皮膚呢，反正好皮膚多的是，也不差這一款……想着想着，歡宜伸手一點，正要把才下載好的皮膚刪除了，那屏幕右角站立着的少女好似知道歡宜下一步的動作，於是乎她摘下星星眼睛，被隨手扔在地上的星星眼睛摔得粉碎，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眶中淚水瑩瑩，一副可憐巴巴的可憐模樣，像極了得知自己即將被最深愛的主人拋棄時委屈巴巴的寵物。

看着眼前的少女如此委屈，歡宜突然間心軟了，她猶豫了很久，實在是狠不下心，嘆了口氣，取消了刪除鍵。那少女見歡宜不刪除自己，高興得一蹦三尺高，歡宜淡淡抿了抿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眼中居然流露出一種久違的溫情。

這時，歡宜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歡宜拿起手機一看，原來是自己的日程鬧鐘響了，再看看時間——現在該出發去圖書館了!

歡宜拿起手機，去了地下車庫，刷臉解鎖取了自行車就出門了。

歡宜家的房子是錐形斜頂的小洋房，這在高樓大廈林立的羅伯斯特顯得格格不入——現在科技發達，互聯網時代為了更好地接收和發送信號，一般房屋的屋頂都會裝上大型避雷針和信號針，以保證自己互聯網的信號不至於受其他強信號的干擾下自行混亂，雖然這種全都是針形的屋頂設計現在已經有了替代方案，房頂的設計可以根據周邊環境而佈置。

房頂內芯安置的太陽能吸熱板如海綿汲水般吸取着大氣層內的能量，在2310年後的太陽能發動機，已經能夠吸收大氣層內外的紫外線並將它們轉化成人類需要的電能，也已經將任何可再生能量轉化成電能，並且能量的使用效率得到了將近十倍的提升。

歡宜出門后，屋內的所有電子設備全部進入淺睡眠狀態，以減少甚至是停止耗電，歡宜家地下車庫裏的環保充能汽車已經通過互聯網遠程控制充能成功，以等待主人的使用。

然而歡宜並不怎麼乘坐可以使用程序化機械人代駕的充能汽車，哪怕變化之大如300年後的人類社會——三百年後，同性戀已經普遍被人們所接受；婚姻自由，除了結婚證，有更多的人願意以婚約合同的形式組建家庭，程序化機械人成為了孩子的“第三個父母親”；毒品得到徹底的銷毀；人類城市全部進入環保化、自動化狀態；更甚於五百年前肆虐人群的愛滋病、伊波拉病毒等都已經徹底消失了。

但有些事情仍舊不會得到改變，這在三百年前是如此，三百年後亦是如此。

比如——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不得駕駛汽車，這條規定即使是在當今噴氣式座駕全部普及的高智能社會也依舊沒有得到廢除，而更令歡宜不解的是，在人工智能化無處不在的人類社會，每家每戶的房屋中都會配備一名高智能的程序化機械人管理家務，而明惜玉卻堅決反對機械人的高度智能自動化，所以歡宜家中只有智能程度中等的程序化機械人，這在人文和科技都高度發達的羅伯斯特，尤其是在羅伯斯特的中心——羅伯斯特東城特別行政市而言，歡宜家就顯得極其落後了。

按明惜玉的說法，既然我們反對當代人類化的機械人，這些機械人本就不該有人類的意識，人類在自己家中安裝家庭核心自動化機械人管家，但是管家的大腦中樞卻又由人類主控制，每天每時每刻防備這些機械人某一天的意識會自動蘇醒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所以她選擇不使用這樣的機械人。

明惜玉的話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人類自由民主黨的觀點和意見，不少反對黨都或明或暗地嘲笑她思維古板老套、嚴重跟不上時代。

這樣的法律並不在少數，這其中還包括了未成年人不能擁有自己的獨立財產賬戶，不能逃避十八年的義務教育，以及不能未經監護人簽字同意就出門打工等，這其中還包括了整個羅伯斯特對於所有機械人——關於當代人類化機械人甚至是智能程序化機械人的管制法律，法律第一條——同時也是管制法律的最核心部分：人類與機械人不能談戀愛，在西城，機械人們與人類之間的婚姻感情不僅不會得到法律的認可，當事人還會遭受巨大的社會輿論壓力，而在東城，這樣的法律更加嚴苛：一旦發現機械人對人類產生了感情，就會立馬被銷毀，與機械人相愛的人類也會被消除記憶，並視情況嚴重被判處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這樣的法律，不管在多少年前，也許是ai人工智能化時代開始的時候，也許在更早之前，都是絕對存在的震懾性條約，要知道，世界上任何一種生物對其他種族的生物都會有一定的排斥心理，這其中就包括人類自身，更何況機械人們不管在體能還是智能都是不輸於人類的存在。

只不過這些跟歡宜並沒有什麼關係，她只是一個每日為上學路程過遠而煩惱的十三歲普通女學生。何傑厚生前把家安在隔絕市區的遠郊區，一年前連通郊區的輕軌線路全部檢查修整無法使用，由於牽連的輕軌線路甚眾，又由於7d時代的到來，輕軌站要結合網絡改進自身的服務質量，所以這條輕軌直至如今都還沒修整完畢。

她的家離最近的公交站地鐵站起碼有兩公里，學校又不能使用傳送門傳送過去，即使無線輕軌是這個時代速度最快、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但是歡宜家實在是又遠又偏僻，從家裏出發去市區還要轉好幾趟無線輕軌，每天上學出門都很不方便，歡宜為了方便省事，只好蹬着三百年前沿用至今的自行車出門了。

歡宜心中雖然不舍父親生前故居，但飽受數年出行之苦，她還是決定等母親回來后提議搬家到市中心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