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翌日,晴光大盛。
tange從一片睡意中醒來,窗外的陽光攀過窗欞,悉數灑落在自己眼前,然後落入眼底。
她揉了揉眼睛,徑直從床上端坐了起來。
“你醒了?”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tange循聲望去,只見另一邊放着一張與自己隔了五六米遠的床上,一位五官線條流暢、眉目中卻不失穩重氣質的少年正望着自己,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睛閃爍着與之少年身份相符合的明亮神采,眼底中流光雜錯,隱約又有幾分大人的成熟,他的右手上綁了厚重的繃帶,左手手掌也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看起來十分腫大,像是被下了油鍋的麵粉一樣,膨脹得厲害。
tange想起來了,他就是昨天那位在案發現場受了重傷的少年,想到這裏,tange馬上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連忙起床刷牙。
雖然這只是個病患等候休息室,但生活設備的齊全也絲毫不亞於病房,等tange刷完牙、從盥洗室出來后,護士機械人助理已經為他們送來了早餐,洛森坐在一張鋪了印着小雛菊的淺藍色條紋桌布的方桌前坐着,在機械人助理的喂投下一口一口地嚼着雞蛋面卷,一口一口地喝着瘦肉粥,見tange出來了,洛森忙招呼她過來,說:“一起吃吧。”
tange點了點頭,然後坐在洛森的對面開始用餐。
這頓早餐用得十分和諧,雙方並沒有因為對方是陌生人而覺得彆扭,反而坦坦蕩蕩,由於特工生活的彈性十分大,當工作相對輕鬆的時候,特工們可以悠閑放鬆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但當接到上級指派的任務時,特工們必須馬上變得忙碌起來,這個時候就需要他們將手頭上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做完,tange也不例外。由於自己有重要的任務在身,所以tange在醒來后就開始變得緊張了起來,她很快就用完了餐,然後坐在洛森面前,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問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你,你願意全力配合我並作出最詳盡的回答嗎?”
東城法律規定,在沒有警察、特工等人沒有相關負責人的許可令下是不能對任何一位公民強制進行審問工作以提取對工作有利的證據。因為洛森被牽扯進去的那樁殺人案是由公安警局負責的,因為也並沒有直接證據一口咬定此案確實與西城有關,所以作為社會治安與拔除惡勢力的頂級王牌——特派精英巡邏組並沒有查辦此案的相關權限,但是這是何夫人下達的一個對他們查找關於killerfaker的線索息息相關的重要契機,不論如何,自己是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的。
一般在現場證人重傷的情況下,警察局最早也只能在現場證人術后9小時才能帶證人前往警察局錄口供……想到這裏,tange看了看牆上掛着的圓形掛鐘——現在是上午的十點鐘,還有一個小時,警察局就會派人將洛森帶走,按照何夫人的指示,她要趕在警察局的人之前預先把自己想要的線索拿到手,然後繼續調查。
tange在詢問過洛森后,望了一眼掛鐘,掛鐘里的秒格正不停地變換着數字——“1,2,3,4……”,一直等待着洛森的回答,可眼前少年的臉色不寡不淡、依舊沒有半點反應。秒格里的數字在不停地遞增,數數一樣,數值一直往上增,一直到“40,41……”,對於tange而言,她能把握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見洛森依舊只是在喝粥,tange不禁不安地又看了一眼掛鐘。
怎麼辦……如果他一直默不作聲,等警察局開始干預這件案子的時候,她就只能錯過這個重大線索了!
就在tange焦急的時候,洛森臉上的表情卻開始有所變化了,他喝完碗裏的粥,讓機械人助手給自己擦了擦嘴,然後認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說了一句:“在這之前,我想問你,昨天我給你的那塊銀片到底是什麼來頭?”
tange聽了,臉上的神情不禁凝滯了下來,見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年始終保持一副冷靜又執着的神情,大有一種“你不坦誠,我也不配合”的態度,見此場景,tange不覺動了動手指,中指與大拇指相互摩挲着。
她實在沒想到,眼前少年郎對這個問題居然如此執着,見他始終執拗於這個問題不肯讓步,tange也十分無可奈何,只好告訴他說:“這塊銀片背後的人跟何傑厚先生的死有關。”
先前聽見持槍人與手下一番對話的洛森雖然心知此事並不簡單,但聽到tange這般說還是猛然一驚。
難以置信,此事居然還與何傑厚先生有關!
驚愕之中,洛森再也難掩心中的波瀾萬丈,睜大了眼睛急促地問:“然後呢?”
tange這次不再讓步,而是以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樣看着他,說:“這是巡邏組的機密,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洛森也絲毫不退縮,他瞅着tange的臉色,面上的表情多了幾分凜然,他說:“作為證人,我有權知道我需要配合你說什麼,做什麼,我有權知道我說出來的話將會為你們調查的目標有着什麼樣的後果,也就是說,我需要知道我能夠知道的基本信息。”
洛森說著說著,話語中又多了幾分忌憚與不信任:“說得嚴重點,我作為證人如果因為協助你們調查此事遭到嫌疑人的報復,你們也是有責任的,《東城治安法》第五百三十二條:任何一樁案子中,在場證人義務為警方提供準確無誤的人證,警方也有義務為證人提供保護,此法案適用於政府的任何涉及調查的組織機構,如果證人因相關案件有生命危險,相關涉及的調查機構也要背負不可推卸的責任,另外,《東城人權法》也有提及,警察等暴力機構在實施調查之時不可濫用職權逼迫證人提供口供,在沒有調查令的情況下,公民有權拒絕包括警局在內的一切政府機構的公開諮詢調查。”
“這位姐姐,你還沒有調查令吧?再過一小時,警察就要來了,到時候你就再也不能插手此事了。”
洛森說著說著,然後望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不忘添油加醋地多說了一句:“現在是早上十點十五分,你還有四十五分鐘。”
洛森一番話說完,然後暇好以整地看着已然驚詫不已的tange,微微笑了笑,說:“如果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關於這件事的一切內幕,那就請你離開這裏,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
tange沉默,洛森也不言語,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tange實在是承受不住重要信息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煎熬,只好如實跟洛森坦白了當年師父對自己說過的話,末了還不忘警告眼前正認真思考的少年:“你可別泄露出去,這可是整個巡邏組的秘密,如果泄露了出去,對你我都不好!”
少年抬起頭來,面上的神情似乎種難以言喻的複雜之色,tange見此場景,不禁暗自疑惑起來,然後盯着少年觀察了好一會兒,然後她看見少年看着她,問:“為什麼這件事你們直到現在才開始調查呢?”
tange聽了,長長地嘆了口氣,說:“當年師父知道這件事後,悲痛難忍,但是當年那塊銀片經技術人員破解,銀片內隱藏的任何信息早已被清空,所以即使有證物,也不能證明這塊銀片就是killerfaker的,而且killerfaker行蹤隱匿,我從進入巡邏組開始就在暗中調查,但還是一無所獲,若不是這場殺人案,恐怕連我也會放棄。”
洛森聽了,也是嘆了口氣,然後他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了起來,說話的口氣沉澱着與同齡人不相符的冷靜:“……那個時候我借口對自己最重要的朋友留下告別的遺言,然後撥出第二通求救電話,在你們來之前,我假意答應那名打傷我的持槍人,說願意跟他回西城,然後趁他不備奪走了他的光波子彈槍,打傷了他的肩膀,後來又出現了一群黑衣人來接應他,我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他們說,警察和政府特派精英巡邏組已經往這邊過來了,讓持槍人趕快走,當時那些黑衣人還想殺了我,但是被他攔下了,我當時正拿着光波子彈槍對準持槍人,那個持槍人最後還說,我和他以後還會見面的。”
tange聽了洛森對案發現場敘述的大致過程,心下不禁一陣顫動。
何夫人果然神機妙算!他們果然是西城人!
他們居然還能認出巡邏組的人,這些人一定不簡單!
“然後呢?”tange追問道,似乎想從洛森的話中剝離出更多的線索,而這個時候,她也發現了洛森一番話中隱藏的一個重大疑點,想到這裏,她皺了皺眉,一臉狐疑地問他:“那個人為什麼會突然改變原先的想法,想要帶你回西城呢?”
而這個時候,她看見洛森意味深長地朝她笑了一笑,笑容中帶着幾分有些怪異的神秘,只聽他湊到tange耳邊,悄聲說:“因為我將他那個殺了我朋友的手下打成殘廢了,然後我擋住了他發射的光波子彈槍,但還是不慎被他擊中了手臂,他是個經驗很老道的狙擊手,也很有身手,他在西城應該有着相當高的社會地位,還是那個組織裏面的頭頭之一——我聽到那群黑衣人稱呼他為‘大人’。”
如同被一記重雷劈中,tange再也難掩心中的震驚之情,睜大眼睛直直望着眼前面色已然恢復平靜了的少年,此刻他已經低下頭,正啜飲着護士機械人助手新端上來的熱牛奶,喝着熱牛奶的途中洛森無意間抬起眼帘,見tange始終盯着他看,臉色依舊平靜地說:“我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對了……”他話語一轉,略作思考後又補充了一句:“那塊銀片是我在與那名持槍人的手下打鬥的地方撿到的,這應該是他的東西。”
洛森說完了,視線不覺瞟向tange,這時候的tange表情也已經恢復了身為特工應有的冷靜,聽了洛森的話,她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洛森淡淡笑了笑,注視着她站起身來,然後準備離去的動作,然而tange在站起身後停了下來,驚訝、不可置信、瞭然,這幾種情緒交織着從她的臉上緩緩浮現又褪下,她看着洛森靜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語氣複雜地開口問:“你能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嗎?”
洛森看着她,略顯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說:“我只是個普通人,不值得你那麼關注。”
tange似乎被激怒了,她冷冷地盯着洛森,眼中忽然迸射着濃烈的嘲弄之色:“你別當我是三歲小孩,我可不是好糊弄的,何夫人也不是好糊弄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十來歲普通少年怎麼可能在警察被耽誤在救援途中長達45分鐘的時間內徒手跟兩個有着專業訓練的殺手對抗?更何況你還殺了其中一個!”
tange緊緊盯着洛森,眼神似一根被磨得鋒利的錐子,直直逼向洛森:“你的身份一定不簡單,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最好老實交代,不然……”tange說著說著,如同變戲法一般從兜里掏出一把尖銳的彎刃短刀,鋒刃直逼洛森:“我就會以逮捕恐怖分子的名義,讓你生不如死!”
tange的尖刃直接抵住洛森的頸脖,尖刃的刀背映着白天的日光,撞擊出雪一樣的慘白的寒光,不一會兒,洛森的脖子上開始滲出痕痕血絲,即使面臨著即將被刺刀扎進頸動脈的危險,但洛森卻依舊處驚不變,反而站在洛森身邊的護士機械人助手在意識到了病患的危險,正要啟動報警裝置,卻被tange手中的黑色飛刀花徽章嚇得愣是一動也不敢動。
“系統程序混亂,系統程序混亂,m98號開啟睡眠模式……”一陣機械化的聲音從護士機械人助手口中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一番話說完,護士機械人助手就倒在了地上,信號全無,一動也不能動了。
洛森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裝死的護士機械人助手,心中暗自嘲笑它的膽小,於是又望向了tange,見眼前人神色嚴峻,正滿臉戒備的打量着自己,對此洛森也無可奈何了起來,只好舉起雙手妥協道:“我不是壞人,也不是姦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