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梨花
公府今日傳來喜事,多年前走失的姜大小姐終於尋回。為了這事,姜奉雲在家中擺宴專請將軍府。
夏日消暑過半,夜裏不似從前這樣熱了。
閑月坐在梨花樹下的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接回姐姐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要調理身子的。
所以,她問了兄長,請了常思慕過來。沒想到,這回卻答應得爽快。
此刻常思慕正在給姜西雁把脈,常思慕待人溫厚,說話不似尋常男子那樣大吼大叫,或者嚴厲有加。
這種溫和落在女子的耳里,很有安撫人心的溫柔。
“怎麼樣,思慕哥哥,姐姐的身體還好吧?”閑月問道。
“還好,只是多年辛苦鬱結,還需要好好調理身體。”常思慕收拾藥箱,準備寫藥方。
閑月放心了一些,道:“既然這樣,那你多多為姐姐的身體調養照顧,我這邊你就不需要常常分心了,兄長也給我找了別的太醫來。”
說完,她就去逗鯉魚池裏的小鯉魚們了,沒有看見常思慕停滯的手筆。
姜西雁緩緩抬頭看向常思慕,“以後,有勞常公子了。”
“大小姐不必稱我公子,喊思慕就可以了。”
“思慕。”姜西雁輕輕說著。
走廊外,一個丫鬟跑到閑月身邊,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閑月有些訝異,“他真是這樣說的?”
丫鬟點頭。
“怎麼了?”常思慕問。
閑月想了想,笑道:“沒什麼事,兄長喊我過去,你先給姐姐寫藥方,我過去一下。”
順着走廊離開,常思慕的視線慢慢跟着過去,最後不動聲色收回。
閑月跟着丫鬟走出公府外,左右看了看,沒瞧見有人,正奇怪着,忽然旁邊跳出一個人影。
“你說有什麼新奇的東西給我,是什麼?”
來者正是衛景修,他身上有些酒味。這個時辰,他該吃完宴席回去了,卻偏叫丫鬟傳了話過來。
“你瞧。”他從身後掏出一個發著光的燈籠,只是那燈亮的有些奇特,不像是燭火。
“這是?”
“螢火蟲。”衛景修看着姜閑月的臉,那些螢光雖不似燭火那般亮,卻在微淡的光映里顯得姑娘的臉甚是動人。
閑月接過燈籠,將罩子打開,全部螢火蟲就像星空掉了下來,瞬間分散。
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燭火雖美,卻無螢火生動。
“你喝醉酒就做這樣的事?”閑月抬頭看他,看見男人的雙眸蘊着笑意。
“本來不想打攪你,記得你說討厭酒氣。可是回去路上,看見許多螢火蟲,夏天快過去了,怕你沒看見,得等來年。”
閑月嘴角微微勾起,那些螢火蟲緩慢地飛着,一個個亮亮的小圓點,她的視線跟着那些飛蟲走。
“很漂亮,謝謝你。”
衛景修仰頭緩了緩身上的酒意,“謝謝你這樣的話要是不說,我想此刻的美景就更醉人了。”
閑月臉上的暖意增添幾分,“又看了看遠處江肆的身影,喊道:“扶好你家將軍回去,記得煮些解酒茶,明天我簪些梨花送去將軍府。”
“你親自來?”衛景修走前兩步,神色居然有些期盼。
閑月抬頭看他,“到時若是將軍還睡着,那閑月就不便打擾了。”
說完,閑月轉頭離開。衛景修愣了半晌,才緩緩笑了幾聲。
溫國公府的院子裏多為常青樹,一來寓意不錯,二來也便打理。
雖然有個小花園供着整年四季適時的花朵,但唯獨閑月的院子才有一顆開滿黃蕊白瓣的梨花樹。
姜西雁剛回溫國公府,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認識。
閑月告訴她每年夏天自己都會和府里的下人們把這些梨花摘下來,用以簪花或釀酒。
“我還是頭一次做這簪花。”姜西雁看着下人們打鬧說話,有些悵然說道。
雖是夏末了,正午的院子還是有些暑氣逼人。
閑月抱着選好的白瓷花瓶放在窗檯,下人們在院子裏小心地採摘梨花。
“我只是這樣打發時間,梨花氣息清甜,放在卧室養着或者戴在頭上和製成香囊是再好不過的了。”
姜西雁抬頭,看見今日妹妹穿了一身天藍色寬袖襦裙,髮飾簡單靈巧,卻襯得人清新美麗。
她不自覺低頭看了看自己,碧綠的顏色在夏天也是清麗的,可是自己遠不及妹妹膚白若雪,反而看起來刻意裝扮,顯得媚俗。
“姐姐喝過梨花酒嗎?兄長去年教我的,等會兒若是梨花還有,我們制一些吧。”
西雁還沒點頭說話,院子裏的丫鬟抱着一籮筐梨花跑過來,臉上都是汗,笑得卻開心。
“小姐,您看,雖然咱們摘梨花的時間晚了些,不過這些數量也足以做今年的梨花酒了。”
閑月走下台階,看見那些白皙花瓣,回頭對姜西雁笑道:“是呢,姐姐你看,這兒有好多,今年定要你嘗一嘗梨花酒。”
西雁莞爾一笑,“好。”
待到午後,常思慕又要來給姜西雁送葯。兩姐妹說了會兒話,便分開回到各自的卧房院子。
閑月沒忘記要簪花給衛景修,轉頭從框裏挑了幾朵嬌嫩的,淋上一些水,仔細看了幾遍,修剪枝葉后,便坐轎前往將軍府。
將軍府的人似乎早就在等,看見溫國公府的轎子一來,便迎上前。
“將軍把茶都晾好等您了,還以為您不來了呢。”管家領着閑月進府,一邊說話一邊笑。
將軍府很氣派,可這氣派與溫國公府又截然不同。如果說溫國公府全是金錢奢靡,那這兒便是武將世家那股威嚴嚴肅之派。
閑月跟着管家還沒到院子,就看見走廊盡頭來了一個人。
遠遠瞧去,那高高束起的馬尾全然瀟洒恣意,他走路很穩,卻透露着一股欣喜。
“來了?”衛景修笑着,眼神落在閑月的臉上。
“我還以為你這會兒還醉在床上呢。”閑月回頭接過侍女懷裏的花瓶,遞給衛景修。
“這是你簪的?”
“若是你有口福,我過些日子還要釀點梨花酒,兄長也許會請你到府上一同宴飲。”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朝正堂走,衛景修聞了聞梨花氣息,在夏日聞上這樣的香氣,不知多消暑。
“只是你兄長請我?你呢?”
閑月嗔他一眼,“我兄長的面子還不夠大?請不動你這尊大佛?”
衛景修笑了,抬手讓婢女上了一些清涼的酸梅湯,還有一早晾好的碧螺春。
“你帶一些酸梅湯回去,夏天沒有胃口,喝些對身體也好。”
閑月坐下,看着婢女們擺弄食盒。
“我姐姐回府以後,總覺得她有些悶悶不樂。你哄人的點子最多,能不能想些法子,讓她高興高興?”
衛景修倚着太師椅,一手握拳撐在臉頰上,有些好笑說:“我哄人的點子不多呀,倒是對你盡心,旁人我可顧不上。”
閑月有些羞憤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低頭絞手帕玩,“姐姐回來之後,兄長都沒有跟她說體己話。整日忙着皇室馬場動工的事,我怕她在家覺得生分不安。”
“你未免太過小心了,你姐姐是在外多年,不過好歹也活了下來。倘若你想,我便讓上次茶樓的人再開一班戲檯子,請你去聽戲?”
說完,閑月驚喜抬頭。雖說上次鬧得不太愉快,不過就連她兄長那樣百般挑剔的人都覺得戲不錯,想必應該能逗得姐姐歡心。
於是便應允了。
這回衛景修可不希望再生出什麼事,便叫了幾個安分的婢女去茶樓伺候,把胡桃留在了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