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常思慕生辰
常思慕的生辰本無人在意,可他是太醫院之首常守的兒子,又時常出入溫國公府,因此上門送禮的人也不少。
這天大早,常府的奴才們便已忙得昏天暗地。直到午時,溫國公府的轎子才停在門口。
常思慕親自在門口候了多時,待到那隻軟若無骨的手從帘子伸出來,他的整顆心都被提了起來。
姜閑月穿了一身百花曳地裙,漸變藕粉的裙擺輕盈似雁尾,她藉著丫鬟的手下轎。
白白凈凈的臉龐被陽光映得越發光彩奪目,猶如出水芙蓉的嬌嫩清麗,看見常思慕時,彷彿忘卻上次相聚的不悅,嫣紅的嘴唇微張。
“思慕哥哥!”這小妮子慣會撒嬌的,圓圓的小鼻子一聳,靈動極了。
常思慕帶她入府,唯有這特殊的日子,姜閑月才能被應允到府上來,一年也就一回,身邊還得跟着形影不離的丫鬟侍衛們。
“我帶了琵琶來,給你奏一曲?”
常思慕點點頭,笑道:“好啊,求之不得呢。”
太醫院來的人不少,多為巴結常思慕的父親常守。常守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他老來得子,如今快六十,平日裏比較不愛說話,也有人說他性格古怪。
閑月跟着常思慕遠遠地與伯父打了個招呼,轉身進了後院。
“以前送你些金的銀的,都說不要。瞧,我叫人選了最好的緞子,制了幾身衣裳給你和伯父。還有,你總說我不用心,這是我抄寫的詩,全是你愛讀的。”
常思慕看着她身邊的丫鬟將一件件東西端上來,姜閑月小嘴沒停,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
“我最是期待你給我彈琵琶曲。”常思慕眼神溫柔,神情繾綣。
說到此,姜閑月含羞笑了一下,身旁的丫鬟們從箱子中拿出一隻半梨形樂器,那琵琶用的是如意頭花,白色鳳凰台連接檀木琴身。
整個琵琶被閑月輕輕豎抱在懷裏,她微微頷首,身形直挺。晶瑩剔透的指甲覆在琴弦處,稍稍一撥,琴聲短鳴清揚。
常思慕最喜歡禮樂詩歌,也正因如此,說到這些的時候,總能與閑月聊上許久。
琴聲彷彿在閑月手中賦予了生命,隨着夏風穿過走廊,時而婉轉時而清脆,曲調悠揚溫柔,由遠至近地飄進常府門外衛景修的耳里。
他頓了頓,抬眼看着常府的匾額。
少將軍的到來,讓常守等一眾人驚喜交加。要知道他們並無交集,即便論身份,常守親自邀請,衛景修也大可托禮,而人不至於親登府上。
如今他一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位大將軍身上。
常守撥開身邊的人,微躬着腰親迎,“少將軍前來,常守不知,失迎失迎。”
衛景修的目光朝府內望去,搜尋片刻,沒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有些不舍地收回視線,看向老頭兒。
“今日不是你的兒子生辰禮么?本將受邀來的。”衛景修淡淡地說道。
常府內的人聽了心裏立刻打起算盤,估摸着這常思慕什麼時候高攀了衛景修這樣的人物。
難得來了個大人物,常府上下宛如炸開了鍋。一些年紀輕的丫鬟們聽說那位聞名的少將軍來了,紛紛借口服侍,到大廳去偷看。
這份躁動打斷了琴聲,閑月動作停滯,看向走廊外。
“怎麼了?”
常思慕思索了半晌,表情微變,但隱藏得很好,“無事,你繼續彈。大概,是我父親請了什麼貴客來。”
“你不用出去迎客嗎?”
“沒事,等會午膳的時候再打招呼。”
閑月訥訥地嗯了一聲,垂眸繼續奏曲。常思慕的眼神瞬變,他看向奴才們的去向,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
另一頭。
衛景修好不容易打發了那幫攀附權貴的人,轉而走向琴聲源處,常府的管家跟過來小聲解釋。
“那一定是閑月小姐在彈琵琶曲。”
他揚起下巴,微微側頭,“她每年都來?”
老管家很誠實,“是啊,閑月小姐與咱們少爺從小認識,每次少爺過生辰都會陪在身邊,閑月小姐的琵琶彈得最好,少爺也識曲。”
衛景修越聽越覺得心裏鬱悶,他擺擺手讓管家別跟着,自己則悄悄順着走廊前去。
閑月二人坐在這小花園裏,比起面對自己的惱色,此刻的姜閑月太過溫柔。
巨大的榕樹下,斑駁的光影打在閑月周身,像一顆破碎的寶石,最亮的那段碎片正巧落在她的眉眼處,頎長的睫毛投射出一片濃密的陰影。
抱着琵琶的姑娘眼神待笑,撞見眼前男子欣賞的目光時,會不自覺帶上羞意,叫人看了移不開眼。
衛景修站在樹蔭處,不知是不是傷寒初愈,忽然覺得身上冷極了,眼前的場景看得他眼酸憂煩。
他只能沾沾那男狐狸精的光,才得幸聽見她的琴聲。
“將軍!”忽然,常思慕低呼一聲,嗖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神情錯愕。
衛景修打量他一眼,心道:第一次看見老子么?大驚小怪做什麼……
然而,他沒想到,姜閑月那處傳來悶響。
兩個男人同時回頭,常思慕離得近,立刻彎腰搶先了動作。
原來是琵琶不知為何從閑月手裏落下,掉在地上,磕了個響。
“怎……”
衛景修剛要詢問怎麼了,便看見姜閑月撇過臉,眉頭皺得緊緊的,咬着嘴唇,似乎不大待見自己。
這股抵觸與剛剛的溫柔相差太過,衛景修忽而感到一股怒意。
“午膳我不用了,既然常府來了貴客,我就不多打擾了。思慕哥哥,生辰快樂,我走了。”
閑月低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衛景修心裏不服,立刻跟上前,攔住去路。
“姜小姐,我又惹你不高興了?”
一如既往的調笑語氣,可如今閑月卻沒給他好臉色。只是眼神看着別處,表情冷冷的。
“衛將軍,請讓開。”
衛景修愣住了,她喊自己什麼?衛將軍?什麼狗屁將軍!這是別人喊的,他寧願閑月大怒喊全名,也不要這個冷冰冰的稱呼。
“姜小姐,是不是昨天胡桃又對你不敬……”
話未說完,閑月像是被踩了尾巴似地激動起來,“你別說了,跟誰都無關!我要回去了,你愛怎麼胡亂猜測是你的事,總之你我該保持距離,免遭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