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第54章 第54章

考完試以後,高考生全都解放了。

整個六月,大家愜意、狂歡、聚會,各種安排旅行計劃。

叢京也有自己的計劃。她開始收拾東西,考慮往後的生活,主要是下個月成績出來后,選什麼學校,這個暑假要怎麼過。

首先她肯定要去打工,做兩個月暑假工掙點錢,到時候還可以出點學費。

找工作這個過程就是繁瑣的,好在跑了幾天,就在離家幾公里的位置找了家知名快餐店定了下來,兼職每天工作六小時,時薪12一個鍾,這樣做一個月差不多能賺一兩千。

叢京每天早出晚歸,也和沈家的人說自己做兼職,老爺子他們都很贊同。

偶爾宋善思那小丫頭還會問她累不累,累倒是累,每天站得腳疼,還有一些沒素質的客人應付得人頭疼,但每天有事做總是好的。

有時候她上晚班,穿着服務員的衣服頭髮沒紮好就要急匆匆往外走,正好能碰到回來的沈知聿。

偶爾也會有他的幾個朋友或是工作朋友。

她衣着上的樸素和他們的光鮮亮麗形成鮮明對比,每次這種時候,她都會習慣性迴避過去,打一聲招呼,也就過去了。

沈知聿問:“你在打工?”

叢京很小地嗯了聲:“是的,想賺點錢。”

沈知聿應了聲,又瞥眼看她洗得嶄新的工作服。

看得出來的廉價布料,是他們平時沾都不會沾的那種款,她穿着,也只有那張臉能撐一撐。

他有點想問她是不是缺錢。

話到唇邊,說:“去吧。”

在叢京印象里,或許她和沈知聿是完全不可能沾上的。

她也見過他在外的社交,每次在家聚會來的男男女女都不一樣,找他說話的女生也多。沈知聿這人,表面是很會做的,本人明明那麼不近人情,人前卻也能裝得很溫和、平易近人的樣子。

或許是代溝問題。

那些人和他同齡,他們當然有話說,她和他差了那些歲數,當然不行。

所以,那件事發生以後,可以說,他們之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時候,叢京都準備要走了,想好了未來怎麼過,大學之前,要怎麼和喜歡的人告白。

一場意外,全打亂了。

再回憶那種感覺,確切來說像什麼呢?

瀕死之前向人發出的呼救請求;深度醉酒後頭重腳輕隨時要墜入懸崖;扎了一針腎上腺素,心跳加快、精神極度亢奮。

聽說很多人崩潰后想的都是放縱,卸下靈魂,投身慾望深淵。

叢京察覺到身體不舒服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沈知聿。

本來是想求救,她很信賴他,如果他看到了,肯定會幫她。所以她才去了他房裏,可他不在。

男人屋子整潔乾淨,什麼都是擺放得極致標準。

房裏有他身上的氣息味,那種像雪松一般,又有些性冷感的淡香。

叢京沒什麼力氣,過去就有點頭暈目眩,她壓着呼吸試着平穩,扶着他床沿慢慢撐起身子,人卻一個沒防備就栽倒了進去。

沈知聿的床很軟,床單冰涼,她人一陷進去頭腦就不自覺跟着沉陷,手指摩挲,腳後跟也不自覺地輕磨着,像墜進什麼浮夢,只想睡一場。

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她隱約聽見衣服被擱到桌上的聲音,睜眼,已經有些難以抑制的眼有些無措地望着走進來的男人。

“哥。”她壓抑凌亂呼吸地喊,像犯錯的人羞恥地祈求原諒。

後面的,不言而喻。

她都忘了,這算沈知聿勾引她,還是她勾引沈知聿。

她承認她有錯,她不該,不該隨便碰別人的東西,不該主動冒犯他,不該,出了事以後腦袋裏第一個想到的是他。

可是,她也認為自己沒錯。是沈知聿,一開始是他先主動的,他明明也說過會找醫生,會有別的處理方法,可是他還是蠱惑她,引導她做了錯的事。

她和沈知聿接吻了,他們互訴愛語,她聽到他說喜歡她,他的表現,和平時完全不同。

叢京醒來后枕着清醒的腦袋不停想的是。

沈知聿怎麼會對她有感覺。他那麼冷,又是天之驕子,他在這之前有沒有和別人做過這樣的事,應該是做過的吧,但這也不是最重要的。她想到了沈爺爺和阿姨,沈家的人對她那麼好,結果她和沈知聿做了這樣的事。

她枕着沈知聿的枕頭,感受着他的床單,鼻息,遺留在身上仿若靜電一樣的觸感。

房裏還是那股很清冷的松香味。

夾雜了那麼一絲,隱約的煙味,全都是他的。

原先只是和他短暫接觸,都不知道他私下是什麼樣子。

現在知道了。

原來他私下也沒有那麼冷漠淡欲,原來他摘下眼鏡后是那樣的,原來他接吻那麼野,很嫻熟,會咬她的唇,手指還會不停摩挲她耳後敏感的位置,親密的時候還會在耳邊喊她寶貝,壓根不是平時的印象。

如果可以,叢京希望那天早上她沒醒來過。

可是她遲早還是要面對。

她不確定昨天他是什麼時候睡的,她睡着后又做了什麼,反正試着起身的一瞬間她有聞出空氣里那麼一點煙味,可能他抽煙了,至於當時想的什麼也沒人知道。

或許,是和她一樣後悔。

叢京試着撐起身子起來,剛動了兩下,就感覺旁邊人也跟着醒了。

她轉頭看,側枕着的沈知聿也睜了眼,黑髮有些凌亂,但掩不住他眉眼的冷意。可能是剛睡醒有點沒太清醒,瞧見她,眼眸才隱隱有了些變化。

“你……”叢京試着開口。

她一瞬間有些局促和不安,手指慢慢攥了攥。

他有些醒神了,像是怕她害怕自己,跟着起身,偏移視線,盡量讓自己語氣顯得柔和:“醒了。”

“嗯。”

“昨天……沒事吧。”

叢京腦袋一片空白,說:“沒有。”

“嗯。”他彎了彎唇,說:“我去給你找衣服,然後就是,你餓不餓,我去做早餐。”

他的反應很平和,像事情沒發生。

或者說,很正常。

叢京都懵了。

她不知道說什麼,就看着他幫她收拾那些,又拿了衣服給她,一切動作自然又親昵。過程里她還難得看到了他衣櫃的模樣,也是和他平時習慣一樣整潔清爽。

叢京是不能習慣和他之間這麼親昵的。

即使,昨天比較特別。

她想了很久這件事。

她遲早要走的,她還有自己的生活,自己喜歡的人,而且她,她不能耽誤沈知聿,更不能耽誤自己。

她也想過以後要怎麼辦,可是也沒關係,她早就過十八了,加上現在這個年代其實第一次什麼的也不重要。如果以後真的碰到別人,對方不會在乎,她也不會在乎這種事。

所以,她很快決定了找他說清楚。

沈知聿一大早就去廚房忙了,她從不知道他還會做飯,原先沒有過的,也沒吃過他做的飯。要按沈知聿原來的態度,或許更多的是給她點個外賣解決,哪裏這麼貼心呢。

男人寬肩窄腰,在廚房忙碌的畫面很特別。

叢京在外躊躇許久,做了許多心理準備才過去說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面色肉眼可見地變了。

“當,沒發生過?”

面對他凝滯的眼神和語氣,她心中的忐忑達到頂點。

“只是上床而已,就、哥哥肯定也和其他的女生做過這樣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用你對我負什麼責任。更何況現在這個社會其實第一次什麼的也不重要……”

她磕磕絆絆地說了這些話。

而沈知聿,看她的眼神愈加冷漠。

他把火關了,低下眸緘默良久,之後,語氣沉靜且理智地說了那些:“不行。”

“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而且哥哥也沒有像你說的那樣什麼經歷過很多次,我也是第一次。”

“你要對我負責任。”

這些話直接叫叢京整個人如至冰窖。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發生這種事,還要給人負責任。

她知道自己說不過沈知聿,捋條理捋不過他,氣勢上也壓不過他,但她還是試着開始推昨天的事:“可是昨天,本來就是錯的。你,你也那麼不喜歡我,那我們為什麼要互相耽誤,我不想再提起昨天的事。但我知道現在這個年代其實這種事不是非要為對方負責一生的。更何況要是沈爺爺他們知道,那又要怎麼交代……”

她又開始動之以情:“我馬上要去大學了,大學以後,還要過自己的生活……我沒有學歷沒有錢什麼也沒有,反正,我們不合適。”

“沒有試過怎麼知道合不合適。”

“昨天。”他垂着眼睫,像是緩慢思索着語言:“昨天,確實一開始很錯誤,是不該。可是現在已經發生了,難道不是該想辦法怎麼解決么,如果你是擔心別人知道,那我們也可以以後再告訴他們。”

她覺得自己說話的頻道跟沈知聿的都對不上了一樣。

她有點急了:“不是,這不是以不以後的問題,是……”

她突然不知道怎麼說了,要組織的語言,想說的話,全部被他帶偏。

她看着他雋秀的臉,想到他過往在自己面前的形象。

“哥。”她聲音開始有點無助:“我、我一直都是喊你哥的,在我心裏你也是……我們,你覺得我們這樣合適嗎?”

他眼神淡漠,沒有一點動搖。

“怎麼不合適呢。”

他說:“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你不是我沈家的什麼人,更跟我沒有任何法律關係上的聯繫。確切來說,我不是你哥。所以,你也不用把那些什麼枷鎖扔在我身上。”

她啞口無言,也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退路。

叢京沒有表情了,可是又覺得自己不能這麼稀里糊塗地答應。她吸了吸鼻子,索性只是站在那,有點倔強地不肯動。

她想和他磕。

沈知聿回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沒有再和她談論這個話題。

過了會,他端着早餐出來,才緩和着聲音叫她:“阿京。過來吃飯。”

阿京,這是什麼稱呼。

叢京知道昨天晚上他這樣喊過她,可能是有了開始才有了習慣,但她壓根不能適應。

她不肯吭聲,像那種跟大人倔着生悶氣的小孩一樣,用罰站來抗議自己的想法。

他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動,又去擺碗筷,說:“那麼久沒吃東西,不餓嗎。”

叢京盯着自己腳尖,鼓起勇氣,像最後下通牒一樣地補充一句:“我有喜歡的人,你是知道的。”

沈知聿動作微滯,只是一秒,他繼續做自己的事,置若罔聞,不置可否。

叢京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也不行。

她忽然有些心如死灰,聽着男人逕自拉開椅子坐下去自己吃飯。她獨自站在那兒,像被炙在火上,下不來台,現在走,事情以後就說不清,不走,她談不過他,可她必須堅持。

他們就這樣一直僵持。

老爺子是早上回來的,也是他們之間僵滯后沒一會兒。

昨天晚上送完客老爺子就直接回了鄉下老屋,原先靠近沈家祖廟那邊。在老屋歇了一晚,陪了陪原先的一些老朋友,今天才叫人送回來。

老爺子拎着一包麻酥糖進來,一進屋,發現他們倆人有些奇怪的氛圍。

沈知聿跟平常一樣坐在桌邊安靜吃飯,叢京捏着衣服局促站在一旁,看見自己進來還有些欲言又止。

按理說知聿平時自己很少下廚,再者,這倆人怎麼跟鬧了不愉快似的?

老爺子第一反應就是他們吵架了,自己不在的時候叢京又有哪裏惹到了沈知聿落了他一些冷臉。

他把手裏的麻酥糖放下,說:“怎麼啦,今天家裏吃飯這麼安靜。”

叢京只能壓下心思,輕輕喊了聲:“沈爺爺。”

“嗯。”老爺子應,又看沈知聿:“知聿,你吃飯怎麼不喊叢京一起呢,又哪裏跟她不高興嗎?叫人家在這罰站呢。”

沈知聿說:“我沒有讓她罰站。不然,您可以問問她是為什麼。”

叢京心裏緊了緊,連忙抿唇,說:“沒有,沈爺爺,我不是不高興。只是剛剛有點事,我現在就吃……”

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只能走過去,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去。

面前是沈知聿給她準備的早餐,也挺簡單的,就是吐司、燒麥什麼的,還煮了一碗青菜粥,都盛好了,筷子早擺好,就等她去。

剛剛她倔了很久,站久了不肯低頭,這會兒因為其他原因暫時中斷,心裏還有點不是很舒服。

估計沈知聿也是想等她妥協,吃飯一直很慢,時間拖了很久,他盤裏到現在都沒動多少。

老爺子說:“這才好嘛,我去換個衣服,等會兒出去遛鳥,你們吃。”

老人家背着手進去了,還哼着小曲。

聲音漸遠,叢京低着頭,慢慢拿起筷子。

她沒吃過沈知聿做的飯,認識這麼幾年,毫不誇張的說,這是他第一次為她下廚。

雖然都是挺簡單的半成品,但看得出來有在努力做得精緻一點,旁邊本來還衝了一杯熱牛奶,擱到現在,牛奶都冷了。

當然了,原來他朋友來家裏玩的時候,聚會偶爾有人說要吃東西,他也會開火,象徵性煎個面或者烤兩個麵包。說起他朋友,叢京又想到那些女孩子,他身邊不缺女性朋友的,那些女生哪個不比她好,她看了都自卑。

可他說他是第一次。

她半真半假的信。

因為沈知聿看起來不太像那麼純潔的樣子,當然了,也可能他確實潔身自好。

叢京試着吃了一口粥。味道還可以,細嚼慢咽着,也就吃了。

那邊,一直沒抬頭過的沈知聿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看到叢京撐着胳膊心不在焉的樣子,但好歹他做的東西也是在吃。

他掩眸。

心裏輕鬆了些。

這事,也就心照不宣算揭過了。

可那之後,叢京幹什麼也都沒了心情。

去兼職屢屢出錯,總是會想到那些;本來想走的,現在跟沈知聿的這個事,她都不知道怎麼處理;原來想盛夏告白,可,那個男生她都不知道要怎麼去見。

那幾天他們在老宅見面都很尷尬。

確切也只有叢京是尷尬的,有長輩在,她得裝作相安無事的樣子;晚上去洗澡,無意和他遇見,眼神總是避讓閃躲,不敢往他身上看一眼。吃飯的時候大家挨得近,她的腳下意識伸展,總會不可避免和他的腳尖相碰。

她有點驚弓之鳥,立馬收回,看他臉色沒變,像是沒感覺到,才會慢慢收起思緒。

諸如此類,還有很多。

好像開始介意一件事以後,幹什麼都會有無形屏障橫在中間。

她幹什麼都會聯想到沈知聿。

清理高中遺留的作業本會想到原先他輔導自己作業認真的模樣,看到他的車會想到自己曾經和他在車裏說話談心的樣子,好多好多。她好歹以為自己和他掏心掏肺過,起碼,她說過很多心裏話,還說自己會永遠感謝他。

她以為他是理解她的。

可現在看來,這又算什麼?

事實上,叢京還是抱着那麼一點他們之間還有轉圜餘地的想法。

沈知聿和她的生活差異很大,他可以夜夜笙歌,有各種消遣的資本,可她只是個待讀大學生,他們的眼界水平、文化差異截然不同,怎麼可能談得到一起。

而且,她馬上要走了,填了志願,錄取通知書到手,她就沒有什麼理由再留在沈家。

她隨時都可以走。

到時候,難道他還能強迫她必須怎麼樣嗎。

叢京喜歡的那個男孩子叫晏黎,模樣清秀,性格外向明朗。因為原來是紀律委員,和班上不少人關係都好,有時候戴着紅袖章在後邊男生課桌旁聊天。

嘈雜的課間十分鐘,叢京轉過頭和同桌說話的空隙,總會不自覺偷看他兩眼。

每次能看到他身影或是側臉那麼一眼,心裏都冒泡泡。

那時候的情感其實很朦朧青澀,一開始連自己都不會意識到這是喜歡的那種,等真正意識到的時候,大家可能都畢業了,什麼都遲了。

而現在,他們真的畢業了,真的只剩最後一個機會,叢京很猶豫。

她不知道要不要告白,本來想的是算了,因為現在她的心態着實不適合再去找別人表露情感,或許要是一兩年後兩人還有緣分再說。

然而填報志願前的那段時間,她沒想到晏黎也來了她做兼職的那個店。

當時她是和高中認識的兩個女生一起去的,她們倆回去后告訴了晏黎這個消息,他開玩笑說了句到時候他也來一起,本以為是說笑,沒想到是真的。

當他戴上店內的帽子,經過叢京和她打招呼時,叢京有些傻眼。

對方清明地笑,沖她揮揮手:“嗨,以後就是同事啦,加油。”

同樣的招呼,當然也和那兩個女生打了。

但這是他很少和她說話,叢京之後回味這句招呼好久,連做事都有點沒回神。

晏黎家境很好,起碼,可以說是班上最好的那幾個,家裏做地產生意,深城好多套房。他是富二代,平時聊天什麼的當然到不了一起,可他這樣不缺錢的怎麼會來,體驗生活,還是為了誰?

叢京想到他進來時和那兩個女生打招呼的樣子。

是因為她們,還是她?她有點不可避免地想。

其實,她一開始是喜歡那種陽光的,就是笑起來很有感染力,大概像當時很火的韓風的感覺。

很多高中女生都迷這種類型。

晏黎就是那種。

以至於偶爾他和別人聊天很燦爛的笑時,叢京心裏還會有那麼一絲絲微發酸的感覺。

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的差別,哪怕她告白了,可能他們的差距也不會有什麼機會在一起。

或許,不能告白大概也是一件好事。她想。

工作時,晏黎一邊裝雞塊一邊問她:“叢京,大學學校,你有想好嗎?”

叢京搖頭:“還沒有。怎麼了?”

“嗯。問問,參考一下大家的選擇。”

她說:“還沒想好,主要是也不確定自己想去哪,有幾個外省的選擇,到時候看吧。”

“外省?哪兒?”

“我挺喜歡北方的,如果有條件,最想去的城市是北京。”

他驚訝:“你也對北京的院校有想法?我也是,我想考理工大,那如果到時候你也去,說不定開學了我們還能一起坐高鐵呢。”

叢京心裏隱隱驚訝。

她抿唇,嗯了聲:“那真巧。”

她其實沒說,自己都沒想好能不能去,理想很美滿,現實很骨感,想去和能不能去不是一回事。

去那麼遠得是一筆多大的開銷,她哪有錢。到時候,可能學費都是問題,要貸款、或是想別的辦法。

人總是習慣對外表露自己好的那一面。

在喜歡的人面前,叢京也有自卑和虛榮,她不敢讓人知道,她其實是個一貧如洗連十塊錢都不敢多花的窮孩子。

晚上,她同學過來說:“叢京,晚上我們出去吃飯吧,自從畢業后班上一起吃了一次飯以後,咱們都沒單獨出去過。我們最近發現新開的一家烤肉店超級寶藏,人均還只要一百多。”

一百多。叢京掂量,不算平時在家裏吃飯的,這都夠得上她一兩個星期的開銷了。她物慾很低,可以很久不買東西。

本來想拒絕,她們又說:“對了哦,晏黎也來,你也一起嘛,大家人多熱鬧。”

叢京下意識往那邊看了眼,晏黎在收銀台收拾東西,她說:“他也來?”

“是啊。”

其實叢京不敢說自己沒錢,她從沒怎麼吃過那些餐廳。可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和喜歡的人一起。

她猶豫,之後鼓起勇氣,試着稍微破了那麼一點例:“好。”

大不了,她可以十幾天不吃午飯。叢京想。

那邊,夜色朦朧。

私人Club,五光十色的卡座。

沈知聿坐在邊緣看朋友幾個打牌。

有人叼着煙,遞過來一根,被他擺手拒了。

最出眾的公子哥,即使身處這種環境看着也跟清心寡欲似的,看眉眼拒人千里之外,聊天卻又保持溫文爾雅談吐。

沈知聿腕骨輕搭,視線盯着桌面,思緒卻有些出神。

有女人走過來,胳膊輕搭沙發,遞來一根煙。

“沈先生,能不能借個火?”

他旁邊幾個男人都有點看直了眼。因為都認了出來,對方模樣美艷,是最近圈裏可遇不可得的知名模特,原來有人想追,砸幾十萬都沒追到手呢,這會兒還難得主動了。

別人都笑着想看看沈知聿的反應。

想說這可以啊,他們這高嶺之花天天單是坐這兒都一堆人上來搭訕。

沈知聿手邊就是打火機,Cartire經典款,純金色。

他隨手丟到茶几上,說:“自己拿。”

女人有點微妙地看了眼他暗光下漂亮的眼,有些不太滿意地直起身:“都說你沈知聿最溫柔,怎麼今天一點風度也沒有呢。”

沈知聿垂着眸,手指滿不在乎地輕敲,甚至是沒抬眼看她。

別人有一點解圍性質地說:“沒事兒,他逗你呢。我們知聿平時最有紳士風度了誰不知道啊。”

說著,對方推了推他:“知聿,人美女還在這呢。”

總不能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叫人下不來台吧。

這麼說,沈知聿才懶懶抬起眼皮,說:“不好意思啊,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這麼一句,也就打發了。

對方只能象徵性拿了他打火機點煙,就走了。

別人走後,他們這群男人堆才有點放開,朋友丟了牌就搭上沈知聿的肩,說:“知聿,你最近這情況不大對啊?怎麼了,平時這面面俱到的,最近這麼淡呢。什麼時候偷偷泄過火了,沒點慾望了。”

知道他開黃腔,沈知聿睨他:“我什麼時候泄過火,是那麼隨便的人?”

“是,知道您眼光高,一般菩薩都請不動。”

沈知聿不予回應。

對方又說:“要不要我幫你找一個。絕對,保證你中意。”

沈知聿盤着手邊的袖扣,沒什麼意思地看着。耳邊是嘈雜震耳的音樂,坐對面的是他一兄弟和女朋友,倆人在那卿卿我我早抱着又親又啃不知道多久。

喧囂場所,別人在玩他們鬧。

他這種單人前來的,當然就是一個人坐邊上玩。原來會和朋友打牌喝酒,可是最近,莫名全沒有心思了。

也不會羨慕別人情侶的,可再看人家這對,心裏總莫名冒了點微妙心思出來。

他腦袋裏又想到了家裏那個安靜輕柔的小姑娘。

好幾天沒有說話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麼,平時又喜歡做些什麼。

要是還在上學,這會兒大概是作業也沒做完在挑燈夜讀的,現在放假了,現在該是剛做完兼職回家洗了澡躺到床上看書。有些人吧,就是見識過最好的,其他的什麼也看不進去了。

可能這幾天開始玩不進去也有點她的原因。

總是會想到她,一想到,幹什麼也提不起勁,心裏就像什麼壓着。

朋友說給他找中意的,什麼樣的才叫中意的?要多優秀,還是多好看,還是多有魅力。

都不是。

沈知聿說:“看不進去了。”

“為什麼?”

“沒有原因。”

他覺得有點頭疼,抬手揉了揉眉心:“你這會兒有空,送我一趟吧,我想先回去了。”

朋友訝異:“這麼早?”

沈知聿那會喝了點酒,金淳是剛來沒多久,就玩了會牌,很快就把位置讓給別人,他出去送沈知聿去了。

朋友坐駕駛座,沈知聿在副座,把窗開了點吹風。

車程過一半,朋友說:“哎,你還沒說那會兒那句看不進去了是什麼意思呢。咋的這是?”

沈知聿胳膊撐着,視線望着路邊飛速劃過的樹,淡聲說:“有人了。”

金淳眼都差點瞪大了。

“啥時候的事,你怎麼捂這麼嚴實,我們都不知道,也沒說帶出來看看呢。”

這圈子裏,哪個不是花花公子。

都覺得談個女友,就跟換個什麼豪車似的,心裏要是鐘意了,就開出來大家賞賞。

要是帶個漂亮女朋友呢,那臉上也有面。

可是,要真心談的絕不會是那樣。

真心談的,都是規規矩矩喊嫂子,不敢嘴上調侃,有什麼都擺着尊着。

沈知聿說:“捨不得給你們看。”

“唷,這麼寶貝呢,頭髮絲都給恨不得捂嚴實了是吧。”

“沒。”

沈知聿也不太想提這個,他說:“還沒確定下來。”

主要是還不知道她的意思。

這麼多天了,叢京對他不是怕就是避,要麼就是躲,閉口不提,隻字不談。

也不知道她到底考慮得怎麼樣。

沈知聿手腕漸漸撐着頭,看着外面的夜色想。

這幾天都沒和她說話,怕嚇着她,把她嚇跑,所以,他盡量不說話。

可是他不說話的樣子又顯得冷,怕她覺得嚴肅,也就盡量柔着來。想做飯,她好像不需要,別的關心,她也不要,和她多說兩句話,不肯吭聲或是看他跟什麼洪水猛獸似的避之不及。

有時候他都會想,別的女人都是恨不得主動撲他身上來。

怎麼到她身上,就完全反了過來。

雖然,他確實不是什麼本性純良的人,可兩人好歹也那麼親密過,她現在這麼怕他,他心裏也不是滋味。

所以他現在是在給叢京時間適應。

他希望叢京能主動親近他,試着接受他們這段關係。

他其實挺想她的,想跟她像那天晚上一樣相處,想抱她,跟她像別的情侶一樣溫存親昵。當然了,也希望她能主動一點。就像那天,會主動親他,會抱他的腰很軟聲地喊哥哥,那麼乖,即使哭了,也是哭着撒嬌的模樣。

他說過,只要她願意,他付出什麼都可以。畢竟他也不是什麼濫情的人,難得碰到喜歡的,當然想快些定下來。

正出着神,金淳說:“哎,你家快到了啊。”

轎車沿路緩慢行駛,快到老宅了,拐入小路,這片街道路燈光線比較暗,他們車速很慢。

金淳突然說:“唷,前邊一對小情侶呢,這麼晚了還在外邊。”

沈知聿本來沒注意,聽他這麼一說才勉強看了眼。

就是這麼一眼,他忽然說:“你停車。”

“怎麼了?”

“叫你停就停。”

金淳很聽從地停車熄火,還把燈給關了,一時間他們這輛車就隱在那路邊的夜色下,不仔細看都不會注意車裏有倆人。

道路邊,路燈下。

沈知聿死死盯着正在說話的兩人,男生清瘦帥氣,女生清純苗條,背着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書包,就連腳上那雙白帆布鞋,也是他無數次在自家鞋架上看到過的。

沈知聿許久沒說話,鼻息都要漸漸凝固。

金淳實在憋不住了,試探着問:“那兩個人,你認識?”

何止認識。

沈知聿就看着叢京和那個男生說話,看着對方是送她回家的樣子,兩人甚至還有點依依不捨地在路口聊天。

她還半天都不進屋。

有那麼高興?那麼喜歡跟別人說話?

沈知聿去看手機,下意識想給她打電話,可突然記了起來,他和叢京只有微信的聯繫方式,而且從沒聊過天。他不了解她的一切,她的喜好,甚至是。

她現在和那個男孩子到什麼程度也不知道。

都能在外面玩這麼晚才回,都要人送她回家了,該是很好的吧。

沈知聿壓了許久才感受到重新跳動的心臟。

他壓過眼底暗色,緩聲說:“先過去吧。”

金淳看他這樣,壓根沒敢吭聲,踩了油門重新開車。

他們的車和站在路邊相談甚歡的兩人擦肩而過。

叢京一般下班是六點,今天跟同學吃了飯才晚了,十點才回家,晏黎考慮到她的安全,非說送她回來。

本來是不用的,沒想說了家庭住址,他們意外發現晏黎的家就住離這不到一公里的位置,特別近。

叢京想了起來,他家裏有錢,這片基本都是有錢人才能住的,他能住這也正常。

他們回來路上聊了一些學校專業和分數線的問題,一聊話匣子就打開了,停不下來,最後在路邊停留片刻,才慢慢道別。

晏黎說:“上班挺累的,腳站的疼。可以的話回去用熱水泡泡腳,會舒服一點。”

她抿唇,說:“嗯。”

他又看這周圍:“沒想到你家住這麼好的房子,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兼職?”

叢京說:“你呢,你不也是。”

他輕笑:“我是有原因的。”

她說:“嗯,那我也是有原因的。”

他把手插到口袋,在想可以說什麼。

叢京又解釋:“其實這不是我家,我只是暫時住在這兒,可能很快都要走了。我家條件不好,就不說了。”

晏黎有點意外,但也沒有就她的話深問,而是聳了聳肩:“忽然提條件好不好的幹什麼,大家都是普通人,兩個眼一張嘴,要我,給個棚我住不淋雨都行。”

叢京被他變相的安慰給逗到。

她笑,說:“謝謝你送我,快回去吧。”

“嗯,拜拜。”

他們揮手道別,叢京一直看着他到路邊,又去騎單車,之後還沒有直接走,臨走前還遠遠望了她一眼,跟她揮手。

他對她笑的時候,叢京的心有一瞬間被戳了到。

就像校園時透過班級人群遙遙望那個人一眼時的飛速心動。

她轉身回去,還有點沒從剛才的氛圍里走出來,低頭看地面,抿唇,抬手把額邊的碎發別到耳後。

這麼晚,家裏很安靜,從外看裏頭都沒開燈。

沈爺爺應該是睡了,宋善思今天應該也在,她放暑假,淑阿姨這兩天有工作,所以她這幾天都在外公家。叢京本來還想着有空看看她的暑期作業,現在看來,今天是看不了了。

叢京照常開門進屋,輕手輕腳地關門。

然後摘下包,想去按屋內的燈,可抬頭,沒等手按下去,臉色先停滯了。

沈知聿就倚靠在那兒,黑暗處,差一點就看不見過道有個人的程度。

他在那也不知道是等還是怎麼樣,以至於,叢京的心下意識抖了下。

呼吸慢慢急促。

那件事以後,他們很久沒有私下交集了,避嫌有,尷尬有,緩衝,也有。

叢京還沒開始和他二談。

他們之間就像有根弦繃著,她知道沒有表面那麼和平,遲早要說清楚,遲早要有個定論,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是在這之前,她還是抱有那麼一分的希冀。想他可以當做沒發生,想他們之間可以回到原先那樣。

她抿唇,提着書包小聲喊:“哥。”

他只是望着她,不說話時那張臉有幾分清冷。

他這樣,她索性也不想和他說了。

低着頭就想拿着包過去,手腕卻突然被他抓住。

他掌心的溫度有些驚到她,下意識就掙。

他抓得不緊,她立馬就掙了開,有些急切地低聲說:“他們,他們都在,會被人看到的。”

沈知聿保持剛才的目光無聲看她,真的想問,她還在乎這些嗎?

她把他當什麼,把那天當什麼。自己一個人安排得那麼好,還讓那個男生送她回家,他們是什麼關係,現在是確定關係了,告白了,還是說……

沈知聿都不敢想。

可是這些話他沒有說,對上她視線的那一刻,所有話都被壓了回去。

他彎唇,盡量讓自己聲音顯得緩和。

“我剛回家。”

“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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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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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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