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 149 章
一眾人聚集在大堂交換訊息,商量對策。
事態很嚴重,這已經不是一個宗門的事情。幾乎牽扯到了所有宗門,與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
這一談就談了很久,一直到華燈初上,燭火燃起。
付長寧說得口乾舌燥,聽得聚精會神,宗門責任感在她身上熊熊燃起。
扔一根火柴到她頭頂,下一秒就會被點燃那種。
若有若無的鼾聲響起。
付長寧順着聲音去看。
藍極癱倒在椅子上仰過頭去睡得昏天暗地。覺得燭火耀眼,拿了兩個空茶杯扣在眼眶上。
突然後背發涼,藍極迷迷糊糊中打了個冷顫。
空茶碗跟着摔在地上,震醒了他。
「怎麼了?是不是談完了?」打了個哈切,揉着惺忪睡眼問道。
「差不多完了。」
「你瞧我做什麼?」
「藍極自詡處處優雅,你這睡姿可不怎麼優雅。」
「雅,隨性而至。率性而為是優雅,肆意而做更是優雅。」藍極換了個姿勢繼續癱在椅子裏,肘部支在扶手上,單手撐着臉,「不瞞你說,我感覺自己優雅到了一個新的境界。而這個境界」
「停,我對你的境界毫無興趣。」付長寧打斷他的滔滔不絕。
程爹忍不住道,「藍極,天下都要大亂了,眾人都在苦思對策。你倒好,不幫忙就算了,還躺在一旁呼呼大睡。你到底有沒有把羅浮山表裏雙鏡放在眼裏。」
「事實上,我的眼睛不算大。那麼大的鏡子放不進來啦。而且,我怎麼看它重要嗎?我看或不看,它都是面山壁鏡子。」藍極換了個姿勢,目光在大堂眾人身上走了一圈,「我呀,反而更想看你們。」
「看我們?做什麼?」
「那麼多人被替代,你們難道就沒想過,自己身邊的人還是原來的那一個嗎?」藍極說,「程爹,你要怎麼確認坐在這裏的程一觀是真的?也許他在去的路上、打鬥過程中、或者隨便什麼時候,已經被替換了。」
這一句,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眾人雅雀無聲、無法回答。
「你住口。不幫忙就算了,別擾亂人心。」程爹氣到吹鬍子瞪眼。
付長寧說,「藍極,你又怎麼確定我不曾質疑過呢。也許,我已經證明了,才會義無反顧地選擇相信。」
隨口瞎扯的,哪兒來的閑工夫去證明。
藍極知道她是瞎扯的。瞧了一眼付長寧,睡意徹底清醒了。眸中有一絲轉瞬即逝的讚賞。
人的選擇是多樣的,可以質疑,可以相信,可以無所謂但只要做好選擇,就該心無旁騖地堅持下去。
說起來簡單,但極少人會做到。
因為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藍極有點兒知道為什麼湖心小築會聚集這麼多人。這群人各個都是亡命之徒,「信任」對他們而言有着不可抵抗的誘惑力。一旦接觸,那根名為「信任」的線就緊緊地纏繞在他們身上,不願再鬆手。
所有線的另一端匯聚在一人身上——付長寧。
藍極:「我對你的境界開始感興趣了。」
花蘭青說,「你很快會失去興趣。」
「啊?我不會失去興趣,我還算是一個比較長情的人。」
「你和興趣,總要失去一個。」花蘭青笑眯眯道,「我保證。」
「你威脅人的嘴臉真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的優雅人生都在被糟蹋。」藍極抬起衣袖遮掩自己的臉,「唉,愧對自己的人生,我沒臉見人了。要不是柜子沒打好,我早就走了。」
「這個時候,只有泡一杯好茶能撫慰我的內心。」藍極掏出自己的一套泡茶工具,「長寧,第一杯我要敬你。你受得起,不必覺得不好意思。」
付長寧並不想喝,「這個時間喝茶,晚上我還要不要睡了。」
「你不想睡,那正好來喝茶。你有一晚上的時間慢慢品嘗。為你,我願意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你不用太客氣。」藍極瞧了眼花蘭青,有幾分為難,「看在付長寧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給你也泡一杯吧。雖然我心善大方,但你不必太過感謝我。」
付長寧真想把茶壺扣他臉上,「從白天睡到晚上的人是你,我困得要死。再見。」
湖心小築一眾人散了。
馮汝晴安頓好師叔,「師叔,忙碌了一天,你身上有傷,快休息吧。」
「唉,短短一天,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還好你沒事,否則我要怎麼向師兄交代,怎麼向韓飛交代。」師叔被攙扶着上了床,「韓飛呢,怎麼沒看見他?」
「有事出門了。等韓飛回來,我帶他來見師叔。」馮汝晴吹了蠟燭。
回到房間,韓飛在裏面。
「小晴。」
「韓飛!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馮汝晴很驚喜,衝上去攬住韓飛的腰,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我可想你了。你知不知道,要不是箭師,我差點兒就見不到你了。」
韓飛大掌輕輕地拍了拍馮汝晴的頭,語氣柔和,「傍晚回來的,見你和師叔在敘舊,就沒打擾你們。我是不是越來越有規矩了?」
馮汝晴頓了一下。
韓飛粘她,不分場合地粘。她確實多次教導韓飛不要隨隨便便黏上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會很失禮。
但他顯然不是個乖巧的。
怎麼今日突然長進了?
「你以前都會黏上來的。」
「那是別人。今天站在那裏的是你視若母親的師叔,我怕她討厭我。」韓飛小心翼翼道,「小晴,我這麼守規矩,師叔不會討厭我了吧。」
「哼,我師叔才不會呢。」
藍極弄壞了花蘭青視若珍寶的琴。
琴弦斷了七、八根。
花蘭青眉頭皺起,指節捻着琴弦,「琴弦韌性數一數二,你怎麼弄斷的?」
藍極彈琴是個半吊子,撥出來的弦音比拉鋸子還不如。安安看驚了,小嘴一癟,眼瞅着就要哭出聲兒來。
這對藍極而言是極大的侮辱。
他可以不彈琴,但絕不能不會彈琴。
於是他想了一個辦法。
「好琴吶。咱就是說,這弦是不是有點兒舊?」指甲掐斷一根弦。
「這根顏色真丑,換根茶綠色會好看不少。」再掐斷一根。
「誒呀,我的手指不聽使喚,碰斷了一根,真可惜。」繼續掐。
「你的琴太過破舊,不堪一彈。」藍極絕不承認琴毀在他手,二指勾起彎了彎,「琴弦在我高深的指功面前,自甘折腰。我勸過,可是琴弦非是不聽呢。」
「是嗎?是向你的指功折腰,還是向你的指甲折腰?」
「有什麼區別么,結果不都是同樣。」藍極說,「花蘭青,沒有必要糾結問題本身。當問題無法解決時,就要換個思路。」
「這就是你不去練習彈琴,反而去把琴弦掐斷的原因嗎?」花蘭青說,「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出問題的那一方,真是無恥。」
「說了這麼多話,你口渴了吧。我給你泡一杯茶。」藍極掏出他那一堆茶具。
花蘭青揚手制止,「算了吧,又沒有多好喝。」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茶技!」藍極掀桌子了!!
付長寧抱着安安跳開,「藍極,茶桌裂了!!」「不打緊不打緊。」藍極擺了擺手,自豪挺胸,「我新打了一套,還是特地跟「珍品」匹配的。」
花蘭青修復琴。端來一個瓷白盅,盅里放着類似一條條類似肉的東西。
有點兒腥氣,又混着砂石碎片。
付長寧幾欲作嘔,「這是什麼?你做什麼呢?」
「筋脈經過鞣製做成的琴弦音調最為輕盈靈動,唯一的缺點是容易破損。」花蘭青眼裏有着滿意,「假貨的筋脈摻雜着砂石,克服了這一點,是完美的琴弦材料。」
人、人的筋脈?!
「那群假貨,不算是人。」
花蘭青頭也不抬。比常人稍長的指甲破開筋脈,劃成一道道極細的線,兩兩捻制,再兩兩重合捻制,反覆數次,得到琴弦。
他樂在其中。
安安也想玩兒那個。身子朝花蘭青那邊探,身子都快掉出去了,嘴裏「咿咿呀呀」地叫着,催促爹給她玩兒。
付長寧從沒這麼清楚地認識到安安是人與妖所生之女,有着妖那邊的天性。
當娘的總不能扼殺孩子的天性,對吧。
付長寧把安安放在桌子上,「照顧好女兒,我出去吃點兒南瓜酥。」
花蘭青抬頭,瞧着快速避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南瓜酥用杏仁粉、麵粉和白糖做皮,南瓜加糯米粉黑芝麻和餡兒,照着模子壓好後放進火上烤。烤糕點挺費勁的,尤其在火候的把控上。
付長寧自告奮勇去燒火,燒了一個下午。
習慣性拿柴火往裏填的時候,手中一空。柴火沒了。
該去撿柴了。
「缺柴火嗎?我這裏有。」花蘭青的聲音從頭頂飄來。
付長寧抬頭,花蘭青扶着琴立在一側,眉眼彎彎帶笑。
琴名「大道」,常人不可碰。又高又重,高度到花蘭青肩膀處。琴弦已經修好了三根。
「琴是你的愛物,好端端的,燒它做什麼?」付長寧不明所以。
「你是我的愛人,與琴相比,我更愛你。」
她不喜歡琴,所以他決定燒掉琴。
一瞬間,付長寧被感動到了。
「我不喜歡的筋脈做弦的琴,所以你把它放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別讓我看見。你想彈就彈,不要讓我知道就好了。」
花蘭青愣怔一瞬。
付長寧笑眯眯道,「你用你的方式愛我,我也有我喜歡你的方式。」
「哦。」
第一次,花蘭青除了應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程爹哄安安入睡,吹滅蠟燭,輕輕地合上房門。
花蘭青隨後進入。
在女兒的搖籃前坐了很久,看她的睡姿。
視線不經意間落到大廳的置物架上。
那裏放着親朋好友送安安的禮物,包括聶傾寒費盡心機搜集來的藍潤玉簫。
花蘭青起身,拿起蕭。
「沒想到我還有棄琴從簫的一天。」花蘭青扔了蕭,「即便我學蕭,用的也不會是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