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梅竹馬
過了驚蟄節，春耕不能歇。田間地里忙的熱火朝天，大地也徹底的換上了新裝，可是隨着微風掠過熱熱鬧鬧的田間地頭，在那雙河村的村尾卻有一處小院別有一番景象。
“哥哥，哥哥，喜喜來了，你今天有想喜喜嗎？”清脆的童聲和着院子裏一群受到驚嚇的毛茸茸小雞崽發出的嘰嘰聲徑直打破了小院的安寧直穿人心。
聞聲看去，站在院門口的小姑娘瞪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穿着粉色的小衣裙蹬着一雙粉色的小靴子。在加上頭上用粉色絲帶綁在兩側的小糰子，整個人看上去粉粉嫩嫩的惹人喜愛。
可在端着茶盤剛踏出房門的林文則眼裏這粉粉嫩嫩惹人愛的小姑娘卻毫無一絲可愛而言。
“這是妹妹，這是妹妹，妹妹！！！”
垂眸深呼吸給自己做足了心裏建設的林文則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股粉色小旋風正朝着自己撲面而來，原先做好的心理建設頓時破了防。
“小喜兒，你慢些跑！”細長慌亂的聲音失去了以往的淡定，誠實的表達出了主人的緊張關切。
可等到這跑起來活像頭小牛犢子的小姑娘應聲而止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屋檐的台階下，仰着頭雙眼亮晶晶的看着林文則，小手一揮，豪邁道：“文則哥哥，不用擔心，我跑的可穩了，再也不會摔了的。”說完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記憶，還鼓了鼓腮幫子頗有些懊惱。
這讓剛才還緊張的屏住呼吸導致小臉憋得通紅的林文則差點笑出聲來，“哼，我是怕把我院子裏的小雞崽兒再給嚯嚯了。”
說完轉身就朝着右側坐在屋檐下的阿娘而去，也不管台階下的小人兒聽見這話后氣的如何的張牙舞爪原地亂蹦。
把茶盤穩穩的放在兩張椅子之間的小几上，輕巧利落的捧出茶盤上的兩盞茶，一盞置於趙麗娘對面一盞置於其面前，然後蹲身把茶盤放在小几下的橫欄上。
做完這一切，目光還快速巡視了一遍，沒有錯漏后才心滿意足的起身有模有樣的朝着端坐在左手椅子上的趙麗娘抬手躬身行禮：“阿娘，這是孩兒剛沏的花茶，您和姜姨小心着些，別燙了手。”
趙麗娘看着面前小小年紀卻逐漸顯露風采的林文則一雙原本看上去就帶着淺淺笑意的瑞鳳眼此刻更是盛滿了笑意，點頭柔聲應道：“阿娘曉得了。”
微微側頭看着正吭哧吭哧爬上台階的林歡喜，眉眼之間的笑意更是濃了幾分，整個人柔和的像極了畫中仙。
趙麗娘正欲開口，一旁也才悄悄收回視線的林文則連忙出聲說道：“阿娘，孩兒先帶喜兒妹妹去院子裏玩兒了！有事喚孩兒就好。”
微微低垂的頭擋住了勾起的嘴角，但是話語中的輕鬆愉悅卻是怎麼遮也遮掩不掉的。
索性趙麗娘也沒有拘着小輩的習慣，便頷首輕聲應道：“去吧，不過可千萬不許欺負妹妹。”
“孩兒知道的。”
於是還沒等辛辛苦苦翻上台階的林歡喜蹭到趙麗娘身邊去，就被林文則跟抱柴火似的攔腰抱了起來，兩三下就給塞到院子裏的石桌上。
一系列的操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快狠准，熟練的讓人忍不住發笑。
兩個小童你一言我一語的，童聲清脆，天真爛漫。而趙麗娘看着看着就出了神，從淺笑溫和到眷念悲切，不知是想起了何年何月何時的景象。
也許是很久也許是一剎那，趙麗娘笑着搖了搖頭，喃喃的自嘲道：“果真是年歲大了。”
忽然，心念一動，抬眼看向院門處，果不其然一抹湖綠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原本眉眼間還縈繞着的兩分哀思頓時煙消雲散，解顏而笑。
……
院子裏青梅竹馬竊竊私語，屋檐下兩個正值韶華的女子相對而坐。
不對，也不能說相對而坐。
左邊的女子端坐在椅子上，坐姿優雅，頭上用銀簪緊緊的挽着髮髻，簪子頂端刻着花紋垂着細細的流蘇連着顆亮白的珍珠，隨着主人的說話動作悠悠的晃動着。跟隱在耳邊發間的耳墜子上的珍珠相呼應，熠熠生輝。
小几右邊卻跟畫風突變似的，湖綠色衣裙的女子斜靠在躺椅上，右腳搭在左腳膝上，弔兒郎當的氣氛立刻烘托到頂點。
窄袖長裙一身勁裝，一頭青絲隨意的挽在頭頂僅斜斜的插着一根木頭雕的簪子，簪子頂部雕刻着不知名的花兒，露出的簪身油光水滑，足以看出主人的愛惜。
額邊垂下幾縷碎發，整個人乾淨利落卻又透着幾分慵懶隨意。窩在椅子裏，左手撐着頭，右手百無聊賴的撥弄着趙麗娘打好的一個絡子，端的是一個閑適安逸。
右邊的女子也就是姜玉姝，林文則口中的姜姨，也是林歡喜的阿娘，正虛眯着眼睛有一搭無一搭的跟着趙麗娘閑聊，語氣悠悠揚揚，說的話卻讓人忍俊不禁。
“文則這孩子也就是在小喜兒面前才有點活潑樣兒，平時板着張小臉，看的我心痒痒，直想逗弄逗弄一番才好。”
“也就你天天想着去逗弄他，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趙麗娘嗔怒的瞪了姜玉姝一眼。“文則從小就省心，剛生下來的時候也不隨意哭鬧，餓了尿了也就哼哼兩聲，白白胖胖的……”
趙麗娘一講起林文則小的時候就眉飛色舞的，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喜悅，可說著說著卻沮喪了起來，放下手中的絡子，低低的嘆了口氣，細細的柳葉眉也蹙了起來，我見猶憐。
“省心是省心，可一旦倔起來啊，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真不知道隨了誰。”
“嗤，這還用想，這脾氣簡直就跟林明安那傢伙一模一樣。”
原本還有幾分愁絲的趙麗娘聽着姜玉姝話里滿滿的嫌棄意味不僅不惱還笑的壓都壓不住的連忙以手遮面偷笑了起來。
使得一旁閉目養神的姜玉姝都忍不住的望了過來，比適才更加嫌棄。“你瞅你那出息，人在你跟前你患得患失若即若離的，這人不在，你聽着名兒都能笑出朵花兒來。嘖，真是……”
聽着這話，原本笑的花枝亂顫的趙麗娘漸漸的收斂了笑意，整個人肉眼可見的低落了起來，絞了絞手中的絲線，半晌，輕輕開口說道：“鏡中花水中月，美好的東西總是容易消散的。”
“你又不是猴子，林明安那貨跟花月更是不沾邊，再說，若真論起來，害怕的該是他林明安才對。”
“也就你這麼覺着了。”
姜玉姝聞言，立刻翻身坐直，一改懶散風範，越過小几伸手輕捏着趙麗娘的下頜，半強迫的使趙麗娘抬起低垂的頭，一雙清亮的眼睛直直的照進她的心底：“你就是最好的，若是你自己都妄自菲薄輕賤自個兒，誰又會看得起你呢？”
四目相對，只是其中那雙平時都帶着笑意的瑞鳳眼此刻已然蓄滿了淚水，半晌，看着那汪清泉，姜玉姝低嘆一聲，終是離開了躺椅站到趙麗娘跟前把眼前的人兒摟入了懷中，撫着柔順的黑髮安撫道：“都過去了，沒事了，我在呢。”
耳邊的低喃，透過髮絲傳來的輕撫以及溫暖的懷抱縈繞在鼻尖的氣息使得蓄在眼中的清泉終於忍不住的落了凡。原本緊緊絞着絲線的手此刻死死的環抱着這讓人倍感安全的懷抱，彷彿拽着救命的稻草。
片刻功夫，就似有若無的響起了那被主人緊緊壓在喉間導致顯得更加破碎的更咽，輕的剛傳出來就消散在了空中，只有姜玉姝手下輕顫的觸感存在鮮明的顯露出聲音主人的悲慟。
原本卧在美人膝上的針線框不知何時已然側翻在了地上，框內的各色絲線皆忍不住的探出了頭，如幼兒般新奇的觀察着世界，不知愁滋味，不識離別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