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諾千金重
來時少年隻身一人,歸時少年滿載而歸。
許小樹手裏牽着兩串人頭,望向不遠處的安溪村默然不語。
少年不忍也不願去打擾那些正在忙碌的人們。
看着漸漸西沉的日光,少年朝着還在忙碌的村民抱拳躬身。
正在忙碌的村民似有所感,紛紛停止了手裏的活計,皆朝着少年所在方位抱拳躬身。
許小樹拖着人頭來到那片曾經染血的空地上,在所有村民的注視下,將五十五顆頭顱依次壘起。人頭塔的尖端位置擺着那個俊秀青年的頭顱,兩眼開合,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少年。眼裏既有恐懼,又有不甘。
“金叔,劉叔你倆誰有酒啊?”少年沒有轉身,只是淡淡詢問。
金藜沒有回話,只是上前一步,將手中突然多出的一個酒罈子遞給少年。
許小樹一手托着酒罈,一手將上面的紅布包裹着的封蓋取下。隨後兩手捧着罈子朝着安溪村轉了一圈,同時也將酒撒了一圈。
隨後少年一手持壇,仰頭痛飲。
酒水夾雜着淚水傾瀉一地,同時也打濕了少年的衣衫。
“顧大嬸,謝謝你的一飯之恩。”話罷,少年將手中的酒罈摔的粉碎。
他沒有去看那些村民,轉頭朝北而去。
身後一黑一藍兩道身影緊緊跟隨。
看着少年漸行漸遠,安溪村的村民挨個跪倒在地,眼裏似有解脫,也有救贖。不人不鬼存在了這麼長時間,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又何嘗不是一種救贖!
當少年腳步踏出安溪村範圍時,太陽正好落山。
這一次安溪村的村民並沒有化身骷髏。
隨着晚風吹來,安溪村所有村民連同屋舍齊齊化作沙塵。山依舊在,河流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再次豐盈起來。只是安溪村再也不會出現了,那些勤勤懇懇的村民也不會出現了。
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
“小師弟甚合我的心意。不錯不錯。”這一次,那個出現在‘八龍鎖屍地’的奇女子並沒有遮面,身邊還坐着另一個身着青藍色服飾的漂亮女子。
漂亮女子雙眼含月,臉頰清瘦,頭上頂着一個單馬尾,手裏把玩着一柄縮小了無數倍的紅纓槍。整個人看起來英姿颯爽,神采飛揚。
“有勇有謀,比小七強多了!”女子抬手將兩人面前的畫面抹去。
此人正是許小樹的四師姐,名喚江璃。
許小樹根據顧念師兄給的地圖已經行進了很久,路上不是山就是河。少年進山吃山,遇河捕魚。
少年的臉上並沒有留下風霜的痕迹,眼裏那雙眸子越發璀璨如星。
之前跟在少年身後的兩道身影,一道化作鯉魚繼續游曳於少年的胸口處,一道化作虹光鑽進了少年識海位置的玄牝珠里,獨留少年一人踩着草鞋,穿着不合體的藍色衣衫,活活像個小乞丐。
自從離開安溪村后,許小樹已經在路上走了大概有五個月了,以少年的腳程路途已經走了三分之一了。初始時路上偶然還遇見一些瀰漫著炊煙的村落,每次遇到少年都以幹活為酬勞換取一些吃食。但是最近已經兩個多月了,少年再也沒有遇見那樣的村子。
少年穿着單薄的衣服走在漫天的風雪中,如同苦行僧一般修行着。
是的,許小樹背着背簍已經走過了秋風蕭瑟的季節,此時已是隆冬時節。
路上倒並不孤單,每當少年捕到魚或者是抓到野味時,那兩道身影總是會第一時間出現。
“金叔,劉叔,這啥時候是個頭?”少年兩手縮在寬敞的衣袖中,兩手捧在嘴前哈氣,寬大袍子中的身影輕微的顫動,顯然即使已經修行了四年的少年依然感覺寒風刺骨。
“路漫漫其修遠兮......”劉玉璞下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金藜打斷了。
“小主子,前面好像是一座大城。”金藜從少年胸口處竄了出來,兩隻魚眼看向前方被風雪遮擋的地方。
聽聞前方不但有人,還是一座大城,少年立馬來了興緻。
踮起腳尖,睜大眼睛向前面看去。但是前方白茫茫一片,並沒有讀書時所了解到的黑色厚重且連綿不絕的牆體。
但是少年並沒有灰心,而是加快腳步朝着前方趕去。
當天色要暗下來的時候,許小樹終於看到了金藜口中的大城。
只見風雪遮掩的前方,隱約有一道高約近十丈的黑色牆體,如同黑色的巨龍橫亘在前方。城牆的終點隱沒在風雪中,不知其長。少年湊近去看,城牆的上方每隔百米就有一處垛口,有身着黑色鱗甲的士兵守衛在此處,士兵身後背着大弩,眼睛直視前方,眼神冰冷而犀利。
城牆上每隔一里之地會設有塔樓,塔樓里燃燒着熊熊烈火,有更多的士兵守護在這裏。每隔一段時間還能看到一隊隊巡視的士兵,頭盔上的紅纓隨着風雪浮浮沉沉。
從小生長在東河村的許小樹哪裏見得過這麼龐大且守衛森嚴的城池,一副鄉巴佬進村的表情惹得金劉二人齊笑不止。
少年並沒有理會這兩人,只是神色沉重地打量着這具龐大且猙獰的巨獸。那個開在自己正前方高大的門洞像是巨獸的血盆大口,欲要擇人而噬。
“金叔,進這樣的大城有什麼要注意的?”少年眼裏有些火熱,‘清風寨’可沒少收穫,進城做兩件得體的衣衫,少年可是想了很久。
如果飯菜不貴的話,吃上幾頓也是要的。
“看到城門口守着的兩隊士兵沒有?這些人中有負責收入城費的,有負責專門查驗進城人底細的,有負責應對突發事件的。”金藜對着少年侃侃而談。
“等一下進城時,你仔細觀察一下入城之人要交多少錢,看一下他們的流程是怎麼走的。”金藜並沒有化作人形跟隨在少年的身後,完全交由少年自己處理。
許小樹有些膽怯,有些畏懼。前一是因為少年並沒有經歷過這麼大的場景造就的,后一是因為作為平頭百姓遇見那些國家暴力機關中的人員自然產生的情緒。
少年懷着坎坷的心情,漫步走到那個巨大門洞下,隨後排在入城隊伍的末尾。
前面有肩扛大刀的壯漢,有擔著貨物的老者,有推着單輪車上面捆綁着木材的青年漢子,有乘着馬車的大戶人家......
“這天氣真冷啊!”許小樹前面相約入城的兩人互相攀談着。
“這個冬天有些難捱啊!”另一人應了一聲,當即緊了緊身上的厚衣服。
“小小年紀就要受這種苦,真是可憐。”那人又朝着身邊之人低語了一句,同時朝身後努了努嘴。
起先說話那人點了點頭。
“不會是說我吧?”少年有些狐疑道。
“這不很明顯嘛。”劉玉璞的聲音響起在少年的腦海中。
“也是,我這一身如今都快趕上乞丐了。”許小樹自嘲一笑。
“你看那是不是蘇家的馬車?”不去議論少年的兩人轉而看向前方那輛裝飾豪華的馬車。
“你不看那馬車上點綴的金銀珠玉,如此有質地的玉除了蘇家還有哪家能拿得出手。”少年右前方那人開口道,言語間充滿了羨慕。
“如此天氣若是能坐在那放有取暖設施的車廂里該是多麼一件享受的事情啊。”少年左前方那人當即開口。
“也不知道裏面坐的是不是蘇家的千金?”少年前方右側之人臉上露出了遐想的表情。
“那麼龐大的家產最終不知道要落在哪個混小子的頭上。”這人又感嘆了一聲。
隊伍在緩緩向前挪動。
突然急促的馬蹄聲響起,烈馬的嘶鳴聲由遠及近。
“讓開主道!”正在詢問入城眾人身份信息的守衛立即起身引導人們站在一側。
正在排隊的眾人聽見守衛的大聲呼喊連忙朝着門洞的一側靠近,期間有一個佝僂老嫗拄着拐杖因為行動不便移動的特別慢。老嫗另一隻手裏拉着一個衣裳破爛的孩子,但是孩子身着棉衣,怎麼看都比身穿單衣的許小樹要好上一些。
馬蹄的踐踏聲已至入城的隊尾,馬蹄掀起一陣陣雪花。高頭大馬上騎着一個披着錦繡毛裘的俊哥兒,手執着看起來材質就很昂貴的馬鞭連連抽打駿馬的臀部。
身後還跟着幾個同樣穿戴不凡的公子哥兒,想來是出城遊獵尋求刺激的世家子弟。
為首那個俊哥已經快到城門口了,回頭朝着身後之人催促道,當回過頭時神色一愣就看到道上一老一幼的身形,此時嘞韁繩已然來不及。
那俊哥也並非是視人命如草芥的性子,一來是隊伍排得長他沒第一時間發現道中的兩人,再一就是每當自己回城的時候,大道上都以安排妥當。
眼見那馬蹄就要踐踏在老嫗和幼童的肩膀上,身後排隊的眾人臉上既有愕然也有同情,唯獨沒有出手相助的人。一來那馬踏力道極大普通人誰敢纓因其鋒芒。二來是那烈馬身形太快,根本沒有救援的時間。
為什麼先前不去扶着老人離開呢?大家都是普通人,看着那老人搖搖晃晃的身體,誰敢?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背着背簍身着單薄衣衫的少年腳底一踏,身形如同離弦之箭直奔那兩道還在道路中央的一老一少。
少年腳下塵土飛揚,速度太快以至在眾人眼中形成一道殘影。
許小樹暴喝一聲:“起!”寬袖大袍鼓盪不止,眼帘處出現一圈金色。
看着那出現在馬蹄下的少年眾人同時閉眼不忍再看,螳臂當車,難有完軀。
少年滿頭烏髮被烈馬裹挾的氣勢吹的迎風亂舞,額頭青筋暴起,神色嚴峻,嘴唇緊抿。
只見那秀美少年竟然想用兩手去接住那力道重若千鈞的馬蹄,身影雖小,但是又何其壯大。
只聽兩聲“咄”音接連響起,少年一手一隻馬蹄。兩隻胳膊血管隆起,臉上通紅一片。為了卸去重逾千斤的力道,少年咬着牙齒一退再退,身下石板鋪就的地面已然多了兩道深深的溝壑,草鞋已然破碎,石板上多了兩道血色腳印。
接着少年雙手拉扯着烈馬的前蹄往無人的那一側按了下去,烈馬應聲而倒,身體擦着地面搓出去幾丈遠才堪堪停下,烈馬疼痛的嘶鳴聲不絕於耳。
馬背上的俊哥兒早在少年力擒住馬蹄的時候就一個後空翻落在烈馬的後方。看着那少年的做法,臉上震驚不已。
【作者題外話】:各位看官,三千字還是四千字還是五千字那個檔位看的舒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