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個孩子

第十一章 那個孩子

清晨霧氣還籠罩着村莊,婦人們起來忙碌着早飯,男人則收拾着背簍和其他的工具,孩子還四仰八叉的賴在床上呼呼大睡。

許大壯吃過早飯後,躡手躡腳進入屋子撫摸着許小樹的額頭和他道別。道別之後才想起來今天不去林子裏看陷阱,於是訕訕一笑走出屋子。看了一眼靠在屋檐下的背簍總感覺身後空空的不得勁,於是鬼使神差地將之拎起背在身後,背簍里只放了那把黑色的斧頭。

許大壯朝着村子西北頭走去,那裏是與眾人約定好的集結地。等小村東頭第一縷陽光映入人們眼帘的時,此時村裏的男人已集結的差不多了。許大壯沒有忘記許小樹的叮囑,於是和其他人說了這件事情。

不過眾人對此嗤之以鼻,“怕個卵蛋,一個大老爺們兒還相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何況我們就在林子外圍看一看,能出什麼事情?”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將那許大壯說的臉紅不已。

許大壯被人一激頓時賭氣道:“走就走!”不過他的心裏也仔細思索了一番。一來人多,二來那林子確實不遠,還有一點就是自己得了那柄黑色的斧頭,就算是遇見虎狼也有招架之力。更何況好幾天沒有吃野味了,嘴裏都快淡出個鳥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自己的小兔崽子開始習武了所需要的氣血肯定很龐大,自己也得支持一下才行。

隨着一聲吆喝,大家紛紛開始朝着林子裏進發,路上三五要好的男人會扎堆在一起,相互攀談着自己的孩子如何聰明,講着自己的娘們兒是如何的霸道,爺們兒的腿是如何的顫抖,不時還有嗤笑聲傳出。

“大壯,你家小樹有沒有和你講,幾天前把私塾那老先生氣的吹鬍子瞪眼睛啊?”一尖嘴猴腮的男子笑問道。

許大壯聞得此言,眼睛瞪大,嘴裏恨恨道:“小兔崽子,看老子今天回去不扒了他的皮!”。

“大壯哥,你家這娃兒天天見了你乖的很,不太可能在私塾里調皮搗蛋吧?”又一肌肉結實,兩臂隆起,身材矮小卻背着一張碩大的弓的男子狐疑道。

“那小兔崽子,天天回來跟老子一頓裝蒜,說什麼老先生今天又表揚他了,說老先生很少夸人,今天卻獨獨對他許某人豎起了大拇指,讚歎他是全私塾里最聰明的崽。”許大壯嘴裏打着呵呵,臉上的神情不似惡狠狠倒像是滿臉榮光與有榮焉的樣子讓旁邊的人一頓唾罵。

“停!!!”許大壯抬起了右臂急忙道。

“壯哥,前面有點不對勁,按理說每天這個時候林子裏應該傳來嘰嘰咋咋的鳥叫聲才對,咋今天怎麼安靜?”一身材高大,肩膀上扛着斧頭的男子眉目驚疑道。

“張小虎,老子知道,不用你提醒。”許大壯狠狠地瞪了這男子一眼。

那名叫張小虎的男子連連擺着手,尷尬地笑着。

許大壯先是側耳聽了少許時間,然後兩手撐地,右耳伏在地上聽着前方的動靜以判斷前方出了什麼狀況。

“奇怪,前方也沒有聲響啊!”男子站起來拍了拍雙手詫異道。

那個身背大弓的男子身體不動右手連連拍着許大壯的衣衫,嘴巴向右前方努了努。

許大狀立刻會意,身體依然不動,只是脖子稍稍扭動,頭偏了偏以便視線可以看到身邊男子提示的地方。

入眼處即是一條斑斕大虎,身體呈現水波條紋狀,藍白色鑲嵌,兩隻爪子在地上輕輕地刨着。

許大壯心裏直發顫,身體也露出輕微的顫動。

“這般巨大的老虎還不曾見過啊,身上的條紋之色更是聞所未聞。”許大壯不動神色地向後退去。

只是老虎眼見到嘴的肥肉哪能這麼輕易放開呢?何況它還餓着肚子呢。

“今天怕是不能了了,老謝,你慢慢的取下弓,小虎準備好你的斧頭。”許大壯將手緩緩伸向背簍,握住那把剛得到的利斧。

邊向後退邊將黑色斧頭取出來,心裏的悸動頓時少了許多。

當即又出聲道:“我們不動它,等我們回了村子再從長計議,這畜生要是敢撲過來,兄弟們往死里招呼。”許大壯等人又向後退了些許路段,那藍白大虎卻像是附骨之疽一步一移,緩緩的跟了上來,也不急着撲過來。

“狀哥,恐怕這畜生是不打算放過我們了,這可怎麼辦啊?”張小虎滿臉苦澀道。

“慌個卵蛋,咱們慢慢往後退,等出了林子就好說了。”許大壯低聲咒罵道。

“看着這畜生也是瞧見我們人多,不敢撲上來,這對我們是有利的,等我們出了林子視眼開闊了,到時候它撲上來我們也有充足的空間騰挪。”許大狀連連低語道。

再看那額頭“王”字擠成一團的大虎,也感覺到這些人的棘手,心裏思忖着,技能只能放一次,若不是那兩道人,本王現在稀得吃這些臭魚爛蝦,現在真是騎虎難下,哦不,是進退兩難,大老虎使勁的擺了擺大大的腦袋。

許大壯等人見狀驚疑不定,這頭畜生現在的模樣倒是顯得有些嬌憨可愛。

眼看許大壯等人快要退出林子了,大虎越發焦躁不安,吃不吃?吃不吃?下一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不管了到了嘴邊的肥肉那有不吃之理。

瞅那為首的漢子長的可真精壯,身後那個手持板斧的漢子也不錯,塊頭大。斑斕大虎只是略微掃視了一下便選定了目標,前蹄輕刨,整個身子收縮成一團。

說時遲那時快,先前看起來還有些憨態可掬模樣的老虎頓時張開了血盆大口,後面兩隻蹄子用力蹬地,身體已在半空中,身後卻是草屑紛飛。

眼瞅着那大虎已經撲來,許大壯眸子瞪得老大,左腳后蹬半步,雙腳同時蓄力,兩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斧頭已舉過頭頂,雙手因用力過猛,指節略略有些發白,右臂略低,左臂微微抬高半寸,竟是生出了想將那斑斕大虎攔腰斬斷的想法,當然這是黑色斧頭帶給他的自信。

許大壯已清楚這猛虎的想法,目標即是自己左側之人,也就是落後自己半步的張小虎,這蠢物還揀硬柿子捏?

“汰,吃你爺爺一斧!”許大壯赫然暴怒道。

只是許大壯腦後沒有眼睛否則就能看見這麼一幕,張小虎手裏舉着斧子,眼睛裏不是驚怒之色,而是露出了短暫的迷茫,這在如此危機之時可是如何了得?

眨眼間,那巨虎已經貼近許大壯身前寸許之地,眼看那寒氣生生的斧刃即將要砍到自己頭顱之時。突然,老虎張開的血盆大口射出一道藍色的水柱,剎那間水柱便覆蓋了斧頭全身,浸入骨髓的寒冷使得許大壯的手指不聽使喚。只聽得“咔擦”聲響起,許大壯的胳膊連着斧頭齊齊墜落在地上,斷臂處剛要湧出鮮血便被那寒氣凍成了血晶。

瞧得此景許大狀嚇的靈魂出竅,胳膊處因為冰寒的原因並沒有產生斷臂的疼痛,寒意還在往肩膀處漫延。顧不得其他,已高高躍起的身軀就要做出閃避的動作,斜眼撇向身後的張小虎,卻見那廝瞳孔渙散,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心裏的念頭快速閃爍,剎那間思緒萬千,再定睛一看,那藍白條紋鑲嵌的碩大的頭顱已至自己的肩膀處。

“苦也!”心裏大駭,只得將頭顱向旁邊偏了偏。

只聽着“咔擦”一聲。

接着便是許大壯的慘叫聲

再看那斑斕大睛,此時嘴裏正叼着一塊血淋淋的肉,肉里夾着着長長短短的碎骨,正是那許大狀右邊半個肩胛骨,還連着脖子處的些許皮肉。

又是“砰”的一聲,許大壯的身體撞向了身後所護之人,先是後背撞上了張小虎舉在手裏的斧頭,繼而撞向了斧頭之後的張小虎,緊接着兩道身影齊齊向後飛了出去,落地之處泥土夾雜着碎草漫天飛舞。

落地之後,張小虎眼睛裏空洞的神色慢慢散去,繼而數不清的血絲爬上瞳孔,兩手向後撐起,喉嚨中暴怒出聲:“畜生,今天我殺了你!!!”

許大狀張開嘴用牙齒拽着張小虎的衣角,嘴裏已是血流如注,嗓子裏因為血液的堵塞發出“嗬嗬”的聲音,不知道在說著些什麼。

再說那手裏挽弓之人,盯着大虎先前撲過來的方向,看着樹榦上還在震顫不止的箭羽愣愣出神。

“怎麼可能?”男人臉上變得蒼白如紙。

“小虎,快把我胸口處的藥瓶取出來,取兩粒丹丸給我服下。”不知吐了多少口鮮血的許大壯終於可以正常說話了,不過話音低落,氣若遊絲。

被換作張小虎的壯漢虎目含淚,雙手顫抖地將許大壯胸口的藥瓶取出。

將瓶塞子拔處,立時有一股淡淡的香氣飄溢而出。

此時那大虎已然將口中的血肉吞吃殆盡,聞得一縷香氣飄來,兩顆如銅鈴般大的眼珠立即朝着許大壯這邊看來。“真是天助我也!”

斑斕大虎虎軀一扭再次朝着許大壯這邊撲過來,目標正是那裝着丹丸的藥瓶。

“咦?這是什麼味道?”距此不遠的兩個男子聞得那一縷丹香立馬循着香氣趕了過來,正瞧得那老虎要奪取丹藥。其中一面色醜陋之人嘴裏輕叱一聲,一柄飛劍后發先至將那老虎龐大的身軀釘在不遠處的一塊大樹上,劍柄處輕微顫動,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活該爺爺落得此物!”醜陋男子右臂一揮,張小虎手中的丹瓶頓時朝着那男子激射而去。

對此張小虎怒目而視,手臂青筋暴起。許大壯忍着疼痛朝張小虎搖了搖頭。

就這麼一耽擱的時間,許大壯已經服下了兩顆丹藥,臉色卻並未好轉。

“真是浪費寶物!死來!”醜陋男子看到瓶口位置並沒有瓶塞,眼裏滿是心疼之色當即朝着許大壯沖了過去。

另一男子見狀心中多有不忍,嘴上連連勸道:“老梟,那漢子已經快沒命了,何況丹藥已經化開了!”

“竟敢浪費此等寶物!”醜陋男子毫不在意同行男子的相勸之言,只覺得應該將許大壯活活打死才解氣。

身後男子眼見那半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許大壯,不願讓醜陋男子再造殺孽,於是右手抬起朝着醜陋漢子一指,一柄藍色的飛劍立時出現在醜陋漢子的面前。

醜陋男子被劍所指只得停下身形,隨後朝着身後男子冷哼一聲,不着痕迹朝着那許大壯揮了揮衣袖,徑直走向那被飛劍釘在大樹上的老虎。

“大壯哥,這,這,這可怎麼辦啊?”張小虎攙扶着許大狀,身體劇烈顫抖,面龐上早已淚水縱橫。一滴滴淚水像是斷了線一樣混合著滿臉的血污滴噠在許大狀左肩的衣衫上,衣衫變得黑紅黑紅的,衣衫之上的面孔越發顯得猙獰可怖。

許大狀先是抬起兩隻臂膀,看着缺少小臂的臂膀面色難堪。隨後收斂神色朝那為己求情的男子伸了伸胳膊作了一禮,隨後才轉頭看向身後的張小虎。

眼睛先是複雜的看了一眼張小虎,旋即又搖了搖頭,“小虎啊,若是有能力儘可能幫幫那娘倆兒,你不必內疚,看你完完整整的,大壯哥心裏高興!”

此刻樸實的漢子心裏竟是只有那娘倆兒。

“不許再哭了,這麼大的人了,說出去丟人,還有些許時間,你容我再想想我家的娘們兒還有那個小崽子。”隨即扭頭朝着身後位置看去,目光所視之處正是家的方向。

“真他娘的疼啊!”許大壯咬牙切齒道。

然後低頭瞧那胸口處掛着的木製牌子,盯着祈福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字,眼神中充滿了柔和。緊接着又似想起了什麼,眼睛瞪大,右臂朝着身體的正前方的空氣里揮了揮,像是有個小孩向他奔來,只是並沒有揮動多久就緩緩地跌落下來,眼睛裏逐漸變得空洞,直至神色消散殆盡。

就在此時一道青色之魂從許大壯的頭頂躍出飛入一顆透明的珠子裏面,此珠子正是那醜陋老者揮出之物,名為納魂珠,專收修士天魂。

手握藍色飛劍的男子瞧得此景無奈嘆了一口氣。

院子裏,突如其來的噩耗讓少年哭的悲痛欲絕,嘴裏呢喃着,“阿爹,抱抱小樹,阿爹起來啊,阿爹你說下次要帶我去市集買山楂串成的糖葫蘆,你知道我最喜歡吃糖葫蘆了。”

少年像是想到了那山楂紅彤彤的模樣,上面包著晶瑩剔透的糖漿,臉上先是一喜,隨即臉上神色黯然,院子裏再次響起嚎啕大哭,

少年人不知道死去究竟意味着什麼,只是明白這個對自己很親很親的人再也不會出現了,耳邊傳來母親抽泣的聲音,阿娘說阿爹去了遠方,等小樹長的能有這麼高的時候,阿爹就回來了,回來看我們的小樹的臉是不是還是這樣圓嘟嘟的,手是不是還是這樣胖乎乎的,看小樹的功課做的怎麼樣?有沒有偷懶啊,夫子有沒有打小樹的手掌心,想來夫子追着你滿學堂跑,氣的跳腳的模樣,你阿爹一定很開心,婦人輕輕拍打着小樹的後背安撫道,只是劇烈顫抖的身軀任誰都看的出那婦人內心是如何的絕望。

少年連忙急着辯解道,“夫子才不會追着我打呢,我可是學堂最聰明的,夫子誇我都來不及。”

婦人悲傷的眼神看向身旁微微顫抖的孩子,眼睛裏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大滴的淚珠滴在膝前的粗布衣服上印濕了一片,緊緊攥成拳頭的手,越發變得蒼白。

少年哭了很長時間,只見薄薄的晚霞緩緩爬上了山頭,遠遠看去天邊火紅火紅的,像是燒起來了似的。

不久,一層淡淡的暮靄起于山嶺之間,緩緩向著這個小小的村落蔓延開來,不多時便來到了小樹家的附近,此時霧氣已是愈發的濃郁了。

婦人用袖口擦了擦眼淚,抬起額頭,看着越來越黑的天空,偶爾還有淡淡的星光閃爍,沒有月亮,星星越發顯得暗沉無光,然後扭頭去看身邊的小孩。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小樹的頭已經垂地低低的,身體微微傾斜着,兩隻手拄着地支撐着搖搖欲倒的身體,身體時不時還顫動一下,好似無聲述說著今天發生的一切。

婦人見狀卻是滿眼的心疼,隨後掙扎着起身,揉了揉已經沒有知覺的雙腿,然後抱起來已睡熟的兒子,用腳輕輕碰了一下有些年久的木門,木門緩緩打開,發出吱呀吱呀的身響。隨後快走幾步,將兒子放在木床上。

接着轉身回到院子裏收拾着一應物品,不知道過了多久,單薄的身形越發變得搖搖欲墜,強撐着身體,轉身看向院門處,只見左右相好的鄰居門默默的守護在院子的旁邊,視線匯聚到那個單薄的身影上,一言不發。

“小虎,帶着你的媳婦快快回去吧,你媳婦還懷有身孕。”婦人盯着那頭垂的已經快扎進土裏,雙膝跪在地上的男子,略作猶豫隨後出口安撫道。

“大家都回去吧,大壯如果還在的話,也不希望看到你們這個樣子。”然後轉身走向房間內,屋裏燭光搖搖晃晃,竟是有熄滅的徵兆。

婦人進門后卻瞧得一身着破洞黑衫之人,身形佝僂,頭上頂着一個道髻,右手持着拂塵,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一顆漆黑如墨的珠子。

“大壯娘子,還請節哀,數年間一直靠着大壯兄的酒度日,如今也該還上一還了。老道法力低微沒法讓大壯起死回生,不過老道這裏有一顆定魂珠,可存大壯魂魄,待以後徐徐圖之。”話畢,道人將手裏的定魂珠遞向了面前的婦人。

“您就是小樹口中的陸爺爺吧?”婦人問完這句話便要低頭行禮。

道人右手輕輕揮動拂塵,婦人像是被某種力量托住了一般,雙腿再難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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