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190章
原來這天佑帝是思母心切,拿出在沉香木匣里精心保藏着的母親畫像,追憶地看着,又想起那時母親去世前特意求父皇讓方瑜來作畫,如今是這副光景,心下不免難過。
方瑜這次進宮趕得比較急,幾乎就是小跑着往裏面趕。就這樣了,那太監還在催促方瑜要快點,說若是晚了,耽誤了陛下的興頭,他們倆就都要大禍臨頭了。
早幾年,方瑜也是經常進宮伴駕的,也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陣仗。由小知大,現在的天佑帝御下肯定是比和熙帝時期要嚴厲許多的。
想到這裏,方瑜再次加快了腳步,也顧不得宮規和儀態了,掏出手帕邊跑邊擦汗。畢竟,他可不想在這麼敏感的時期去挑戰一個嚴苛君王的耐心。
福德殿外,新晉的御前太監副總管正在伸頭望着這邊,一見到方瑜他們就招手示意他們快點過來。
“大人快進來,陛下已經問過一次了。”副總管快步輕走,直接把方瑜帶進內殿,用平穩安和的嗓音向裏面通傳。
方瑜低頭進去行禮請安,天佑帝讓他不必拘禮。
方瑜這才敢抬起頭,用餘光觀察着殿內的環境:只見三面牆上都掛着他之前給先皇后畫的油彩畫,遠處的書案上鋪滿了顏料畫筆,新帝身上只穿着寢袍,頭髮用青竹簪鬆鬆地束在頭頂,一直在三面牆之間來回踱步。
“你終於來了!”周恆停下來,讓方瑜和他一起去看東邊牆上掛的那副畫。“愛卿這畫畫得是真好,依朕來看方愛卿的油彩人物畫比古往今來所有人畫出來的畫都強上許多。看看啊,你把我母后畫得有多好!母后的面容永遠都是那樣嫻靜美好,笑得溫柔慈愛,你都畫出來了,而且還分毫不差!”
方瑜聽皇帝這樣說,心也放下了一點,笑着謙虛道:“多謝陛下誇讚。聖德皇后鳳儀備美,母儀天下,臣之畫筆能描繪出一二風采已屬天幸,又得陛下的喜歡,實乃臣之無上榮光。”
周恆聽方瑜這麼說,十分滿意,朗聲大笑,又帶着他去看西邊牆上的畫。
“這是平賢太子和母后的畫像,朕記得那時他才剛剛換了門牙,也不愛張口說話了,就連笑也是抿嘴笑。”
周恆想起去世才一年的嫡長子,心情又沉了下去。方瑜也看出了皇帝的沉痛心情,趕緊把你目光移開只去看畫。
“愛卿,你把手頭的差事先放一放,回家去畫油彩畫,把朕和母后、太子畫到一處,背景要畫成初夏的花園。”皇帝仔細地說著他的畫作要求:“朕身上要穿太子規置的常服,母后要穿香葉色宮裝,太子要穿寶藍色的常服。”
方瑜趕緊用心記下皇帝提出來的要求,不敢錯漏半個字。然後又抓緊時間多看看他之前畫完的作品,把聖德皇后和平賢太子的模樣印在腦袋裏,畢竟是好幾年之前畫的了,他這個大忙人都快忘光了。
吩咐完作畫的事,天佑帝感覺乏了,方瑜便告退出宮。
出了宮門,方瑜坐上自家馬車鬆快了一會兒,就派跟着的小廝去給尚書大人傳話,交待一下他這邊的情況,讓吏部上下都放心。他直接回家作畫,因為有皇帝的命令在,方瑜跟吏部尚書告了假,閉門謝客就專心在家作畫。
方瑜回想起天佑帝說話行事作風,感覺此次任務萬分棘手。倘若他不能畫出來令皇帝滿意的畫作,不能畫出來皇帝心中母親和兒子的形象,按照天佑帝如今的性情,那他大概率是會被定個大不敬之罪,然後再被扔進大牢裏處置。
伴君如伴虎啊。當然了,還有另一句話,叫做富貴險中求。
危與機從來都是相伴相生、一體兩面。
方瑜回家吃了頓很早的午飯,和妻子、妹妹交待幾句,就悶頭鑽進了書房裏構思新畫。
他先簡單地在草紙上快速勾勒出先皇后、先太子和天佑帝的容貌形象,再把皇帝說的要求寫在紙上反覆研讀。
之後他又去隔壁的雜物間把他這幾年打草稿的紙張都給翻了出來。方瑜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來之前給先皇後作畫時做過的幾版初稿。
萬幸的是,方瑜有不愛扔紙筆書籍的習慣,這十年來積攢了好幾個屋子的雜物,白佔地方也不扔,現在可算是幫了大忙了。
就從這天起,方瑜開始潛心作畫。一個半月後,還是天佑帝着急了,派御前大太監過來催。
方瑜好好招待了這位太監,上好茶送好禮,又側面打聽了一點御前的消息。而後,方瑜和太監保證,說後天一早就進宮送畫,還請公公多替他美言幾句。
送走御前太監,方瑜抓緊時間給新畫收尾。
方瑜怕皇帝的要求高,就特意準備出來兩版不同風格的畫。一幅就是比較正式的那種,祖孫三代笑着看向前方,並排坐在一起的全身畫;另一副是先皇后摟着先太子親密地聊着天,皇帝坐在旁邊溫情地注視着母親和兒子。
這兩幅話擺到天佑帝跟前,天佑帝更喜歡第二幅,當然了他對第一副畫也沒有什麼不滿意,都精心地收藏了起來。
之後,方瑜陸續收到不少皇帝的賞賜,有時候是普通的金銀玉器,有時候是頂級的筆墨紙硯,更有甚者還有皇帝用着好的菜肴和點心。
結果,方瑜這個昨日黃花的侍畫寵臣在一夕之間又重回了一線紅人之列。
這當口,京城正處在誹聖案的緊張關頭。
之前抓住的三十六個京官出於種種考量,又或者是單純受不住酷刑,這些人開始吐露“證言”、攀咬同僚。
在方瑜閉門作畫的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竟然又查明抓捕了二十三名官員,其中甚至包括了幾位地方官吏。
這些受到牽連的人家眼下都在抓瞎,捧着銀子求人幫忙說話脫罪。
方瑜現在稍微有了點寵臣名頭,算是能面見皇帝說上話的人,那些人家就開始病急亂投醫,拿着銀票過府來求救。
這種情況根本就不用方瑜多囑咐,馮婉這個女主人自然能料理妥當,她根本就不會給這些人進門說話的機會。
就這麼應付走了五六家的人,可現在屋裏坐着的這位夫人無論如何是請不走了。張之青的夫人正握着馮婉的人哭求。
在戶部任職的張之青被同僚給誣告了,現在人已經被抓進了牢裏。
馮婉和這位夫人相處得很好,平時走動得也勤,現在肯定不好意思直接說不行啊。
等到方瑜下班回了家,馮婉第一時間就和丈夫講了這件事。
“唉。”方瑜現在也很為張之青擔心,也只能默默擔心了。“他岳父家都沒有辦法,我一個五品官又能做什麼啊。”
方瑜和馮婉商量了許久,最後只能是多照顧一下張之青的妻兒老小,送些錢糧過去,其他的也是無能為力。
這次的風波一直到了天佑二年的春天才算是徹底結束,涉事的官員有一半都被摘了腦袋,剩下的一半也都丟了官帽。
張之青屬於幸運的那波,保住了腦袋,只是被連降三級,發配到西南邊陲做了一縣教諭。
張府一大家子離京時,方瑜和馮婉還帶着孩子過去送他們。張之青歷經此番無妄之災,整個人都老了不少,雙鬢間竟然生出幾縷華髮。
“多謝璟畫兄弟來為我送行。”張之青苦笑着說:“此一行山高水遠,不知何日能再度重逢。”
方瑜感傷地勸他:“西南未必無勝景,望兄珍重,早日再聚首。”
離開的人已然離開,旁人就算是感傷也過不了半天。
方家人已經開始關心起另一件大事了,花憲遠和嚴鶴年已經在年前回到了京城,開始備戰會試。
花憲遠果然沒有在省城碰到未婚妻安成,他和安成完美地在路上錯過去了。金桂嫌在府城無聊,也跟着嚴鶴年一起來了京城,第二次住到舅舅家裏。
金桂表姐的到來可把佑成高興壞了。家裏大姐出去旅遊至今未歸,方華也沒從千永縣回來呢,就剩下她一個在家裏,真是沒趣。
成親還不到一年的金桂現在還是活潑的姑娘家性子,拉着佑成說了好一大車的話。
佑成聽金桂表姐說她姐安成在府城都玩出花來了,心裏有些不爽。她氣哼哼地說:“下次我也自己出去玩,不帶她。”
等到花憲遠和嚴鶴年進場考第一場會試,千永縣那邊的飛鴿帶來了安成的報平安信。安成在信上說她從大舅和瑾伯伯那邊直接來到方明哥這裏,再過半個月就帶着方華姐啟程回京了。
佑成看完姐姐的信,還酸溜溜地說:“呦,我姐這麼快就回來啦,怎麼不多在外面待幾個月啊。”
方瑜笑着點點口是心非的小老二,向家裏人宣佈了一個比較大的消息:“方華一個月之前寄出來的話本子終於送到京里了,是《玄幻門歷險記》的最後一部。這個故事連載了十來年,並且是常演常新,長盛不衰,只是也到了要結尾的時候了。我宣佈,咱們家啟明星大劇院的
第一部系列作品要在半個月後正式完結了啦!”
“我的天啊!”美臻作為這系列話本的第一位作者激動地發出了感慨:“真是有點捨不得,這麼些年來我每個月都會記着看新出的系列話本呢。”
金桂也跟着嘆道:“我從八九歲就開始追着看這個故事了,剛開始是安成和佑成給我從京城往家裏送,後來家裏那邊也有了咱家的劇院,我就每月都訂第一場的包廂票來看,看完后還要再讀一遍話本。”
現年十二歲的方和成小朋友故作深沉地說:“我感覺,我的青春都跟着要完結了。”
聽到老小的這句話,全家人都笑得不行了。
美臻摸摸笑出來的眼淚,問哥哥是否有新作品接下《玄幻門歷險記》留出來的空位。
方瑜從旁邊的抽屜里拿出嶄新印出來的話本,只見封面上印着兩個姑娘,一個追着另一個,右上角還用顏體楷書寫着:
《長壽姐妹歷險記》不懂雲著。
美臻接過新書,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來,旁邊的幾個孩子也擠着在姑姑的身後一起讀。
馮婉好奇但還要維持住端莊的母親形象,她沒有跟着去擠,轉頭笑着對丈夫說:“你還有新書呢,快給我拿一本啊。”
方瑜拿出新書,笑眯眯地說:“大家一起擠着看也挺有意思的。”
作者有話說:
方瑜:我手下養出來的話本作者不懂雲攜新作接檔,各位走過路過的好眼光美人千萬不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