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葯園發生的事,不知被誰傳了出去,尤其是我氣急之下,說出的那幾句話,被他們樹了靶子,大肆鞭撻。
我不願意同他們一樣去追捧蘇漣漪,他們居然造謠我嫉妒蘇漣漪。
謠言這種東西,不落在自己身上,就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能知道有多可怕。
當時的我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突然發現從某一天起,我在擇天宗原本就不算好過的日子變得愈發難過起來。
我分到的食物不是已經發餿,就是混着砂石,難以入口,就算好好走在路上,不是被迎面走來的弟子撞倒在地,就是被人從身後狠狠推開,跌在地上。
這些也只是一個開端,後來變成,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誰一個冰水訣澆得個透心涼。
這世間多是是奇妙的緣分,但我同蘇漣漪之間,大概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孽緣。
有時候,我常常想回到過去,一把拉住當年的自己,把他從蘇漣漪身邊拽得遠遠的,最好一輩子都不見。
可惜,那終究只是想像,我只能在聲名狼藉的絕路上踩着荊棘磕磕絆絆地繼續前進。
就好比現在。
帶着冰碴的冷水沿着我的眼睫、髮絲滴滴答答的往下滴。
此時正是初春,天氣乍暖還寒,所有人都穿着帶禦寒功效的衣袍,只有我這個窮鬼,身上穿的是沒有任何符文的廉價衣服,被冰水一淋就很快濕到內里,冷得我直打顫。
“洗乾淨了嗎?”施展冰水訣的那個弟子一身華貴,眼神倨傲地打量渾身濕透,正在瑟瑟發抖的我。
我認出這個弟子是擇天宗的高級弟子,也是蘇漣漪那群狂熱追捧者的成員之一,這也不是他第一次來尋我麻煩,只是先前他自詡身份,只會對我冷嘲熱諷,不曾真的同我動手。
但我這人向來記仇,那時我正落魄,他又罵過我,我就記住他了。
後來罵我的人越來越多,我自己的處境也越來越糟糕,自顧不暇,也沒心思去挨個記恨對我落井下石的是人是狗了。
無論哪條狗對着我狗叫,或者咬我,其實都沒什麼區別。
但為了區分,我一般在心裏給他們每個都對應編號。
比如這一個,是狗東西三號。
至於他身邊的那群跟班弟子,就是狗東西三號的走狗一二三四五六七號。
其中的走狗一號鄙夷地打量了我一眼,狗嘴一張,道:“他那麼臟,一個冰水訣哪夠啊。”
另一個走狗二號嬉皮笑臉地附和:“是啊是啊,師兄,再來一個,把他這一身賤皮洗洗乾淨。”
“就是,像他這樣的下流貨色,就應該好好洗洗。”
我渾身濕透地站在那裏,被這群弟子圍着品頭論足,牙齒不知是冷還是恥辱,一直都在打顫,幾乎聽見了“咯咯”的聲音。
“你這是什麼眼神,不服氣?”走狗三號指着我狗叫一樣的嚷嚷起來,“師兄,這醜八怪還不服氣。”
又是冰冷刺骨的水撲面而來,我明明心裏想躲,可身體凍得僵硬,拖着瘸腿躲避的時候,反而腳下一滑,重重跌在被冰水打濕的泥地里,然後被緊隨其後的冰水再一次從頭淋到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群狗玩意看見我這幅狼狽模樣,快活地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對着我指指點點,笑得前仰后翻:“師兄你看他,太好笑了。”
“哪有修士像他這樣廢物,真是沒用。”
“這就是你同蘇師弟作對的下場,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東西,也配同蘇師弟比?”
我當然知道我不配同蘇漣漪比。
從前我性子蠢,聽到他們這麼說我,總是不服氣,往往頭腦一熱就要跟他們辯個誰對誰錯。
若我伶牙俐齒,倒也還能為自己出一口氣。
可惜這些年我空長了年歲,活得卻越來越窩囊,小時候的機靈聰慧像是我臆想的一場幻夢,現實是我人笨口拙,我說一句他們能夠說上三四句,辯駁不成,反倒出更多的丑,平白被人笑話。
次數多了,我也長記性了,就不會再做無用功,也不再自取其辱。
只是……
為什麼他們說我同蘇漣漪作對?
我什麼時候去同蘇漣漪作對了?
我既是愕然又是不解,我避着蘇漣漪還來不及,又怎麼會主動去參與到有關蘇漣漪的一切?
“我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嗆到了水,我的嗓子啞得厲害。
“還狡辯,誰不知道你嫉妒蘇師弟嫉妒得發狂,想方設法找蘇師弟不痛快。”
“就是,也不找面鏡子照照你自己是什麼鬼樣子,跑出來噁心誰呢。”
“也就是蘇師弟心地純善,處處為你說話,你這人不念着他的好,反倒嫉妒他比你受歡迎,不但背後說他壞話,還各種找蘇師弟的麻煩,真是……”走狗四號自以為小聲地嘀咕一句,“醜人多作怪。”
他知道什麼!
我幾乎無法壓下隱忍的念頭,只是螻蟻尚且知曉趨利避害,我自然也不會蠢到自討苦吃。
哪怕心裏再氣憤,我也都按捺住自己,隱忍着,隱忍着,不知不覺我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教訓教訓得了,該上早課了,走走走,晚了蘇師弟身邊就沒有位置了。”
擇天宗分內峰與外峰,他們說的早課指的是由宗主以及內峰幾位長老一月一次的講課。
地點在無涯峰的廣場,大倒是挺大,可好位置總是不夠多的,自然是先到者先得。
“都這個時辰了,走走走。”
“他呢?”一弟子指着身上還在滴水的我問。
狗東西三號不耐擺手,“管他做什麼,走了。”
於是他們便沒有再管我,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多虧了他們,我才知曉這些人針對我的原因竟是因為所謂的“我嫉妒蘇漣漪,處處同他作對”的一個謠言。
何其可笑。
究竟是誰同誰過不去?
我簡直要被氣笑了,那種荒唐的感覺擠在心口,壓得我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了有誰發出了一聲帶着愉悅意味的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