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140章
“答應你的那個謝晚已經死了,我不是你的謝晚。”
洛無塵的眼神徹底黯淡了下去,他啞着嗓子:“對不起……”
心口突然撕裂一般的疼。
我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在我的面前,洛無塵常常會說“對不起”這三個字,不論是不是他的錯,他最常對我說的都是“對不起”。
很多次,很多次,我已經無法數清洛無塵在我面前低過多少次頭,就像現在,明明言而無信的是我,道歉的人卻又成了洛無塵。
我感覺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晚晚,你既決定要走,我不會強留,”洛無塵向一旁讓出半步,深深地看着我,“你肯來琉光,我很高興。”
“我心愿已了,”洛無塵的眼裏閃過一絲黯然:“不敢再有其他奢求。”
我看着洛無塵,眼前突然就模糊了。
“……父親?”小長安的聲音從洛無塵的身後響起,他亂着發,赤着腳,無家可歸的幼獸一般看着我和洛無塵。
我之所以急着要走,恰恰就是因為小長安。
在我與洛無塵之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到如今,已經說不清這段感情里究竟哪一個受了更多的委屈和痛苦,但最無辜的是小長安。
他是我虧欠最多的人。
“謝晚”將他帶來人世,卻從未給過他一日的愛,我……
我更是一次次將他我從我身邊推開,到現在仍是不肯認他。
小長安的眼神茫然而無措,“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呀?”
“娘親……”小長安的眼眶發紅,一副隨時都能哭出來的表情:“娘親又要走了嗎?”
“長安,”洛無塵將小長安抱起,口氣更柔軟了一些,“你的娘親有要事在身,他……”
“那等娘親不那麼忙了,”小長安滿臉希冀:“是不是就會回來了?和長安……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洛無塵氣息有些不穩,沒有回答小長安的問題,看着我的眼中流露着難言的傷感。
我的心裏陣陣難受,不忍心,也不敢去看洛無塵眼中的黯然,側過身去,落荒而逃一般的丟下一句“告辭。”便匆匆越過他們往外走去。
一步步朝着遠離洛無塵的方向走,每邁一步,我眼睛的酸澀便深上一分。
但我的腳步卻沒有慢上一瞬,不曾快上一分,也不曾慢上半分。
“娘親——”小長安帶着哭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的身體顫了顫,終究還是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
就這樣結束吧。
我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重新睜開。
總有那麼一天,我能夠徹底忘了洛無塵,徹底擺脫他對我的影響,到那一天,我大概就能夠以平常心面對洛無塵。
心中卻籠罩着一股難言的蒼涼感。
在這種時候,魔族也同人族沒有什麼區別,難過了,便本能地去找信賴的人尋求慰藉。
我漫無目的地晃蕩了一圈,最後還是走到徐方來的身邊。
徐方來沒想到我這麼快就回來,詫異的問話還沒說完,又遲疑地咽了回去:“你怎麼……”
“嘿,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他拍拍身邊的空地,紆尊降貴似的道:“坐吧。”
他這幅無賴模樣看得我牙根下意識發癢,有點想揍他的衝動。
我笑罵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我是放不下雲昔。”
但徐方來到底是徐方來,可以說最懂我的人,又如何看不出我強裝輕鬆底下的失魂落魄:“發生什麼事情了?”
徐方來聲音沉了下去,表情危險:“他欺負你了?”
“沒有。”
我深吸一口氣:“他很好。”
徐方來英挺的眉毛擰緊了,“但你看起來很難過,你在為什麼而難過?”
為什麼難過……
我的心裏閃過一絲茫然。
洛無塵沒有將我視為誰的替身,他愛着我,一如我愛着他,我和他之間甚至還有了那樣乖巧可愛的小長安,我為什麼不肯放下,不肯接受洛無塵?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居然可以這樣的硬,如何都不肯對洛無塵與小長安心軟哪怕一次。
可我若真的心硬如鐵,又為何還會因為推開了他們而感到難過?
“我說不出來。”我沉默了一下,第一次感覺到言語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我不知道該如何同徐方來說明我與洛無塵之間的糾葛,也不知該如何描述我如今的心情。
徐方來也沉默了,半晌,他煩躁地十指插到頭髮里,把原本柔順整齊的頭髮抓得一團亂,“你知道我,我也不會安慰人,反正你要是吃虧了,受委屈了,就同我說,我拼了命也會替你報復回去。”
我笑了笑,拍拍徐方來的肩膀:“夠義氣。”
“行,我記下了,真要用到你的時候我一定不會客氣。”
說不客氣,我就真不客氣,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和灰,就往徐方來開闢的臨時洞府走:“一晚上沒睡,你的床我先徵用了啊。”
“……哎?”徐方來懵了。
我脫了外袍,抱着徐方來的被子趴在徐方來的床上,聽到徐方來鬱悶地低罵了一句“草。”,嘴角輕鬆的勾了一下,放空大腦睡過去了。
徐方來看着糙漢子一個,卻意外的注重日常生活的細節,哪怕是臨時下榻的洞府,也都打掃得乾乾淨淨,被子還熏過香,蓬鬆柔軟,我睡得身心舒暢,一夜無夢。
神清氣爽地醒來,我才睜開眼睛,就對上徐方來幽怨的眼神:“你是豬嗎?爸爸的床是不是很好睡。”
我睡得舒爽,就很大度地沒有計較他這點口頭便宜,“確實好睡,以後歸我了。”
“謝小晚你他媽鳩佔鵲巢啊!?”徐方來眼睛一瞪:“滾滾滾,自己開闢一個洞府,別占我的。”
我耍無賴耍得得心應手:“你的床都被我睡過了,被我睡過就是我的了。”
最後我還是自己重新開闢了一個臨時洞府,鋪的床是我從徐方來洞府里強佔走的那張。
“謝小晚!你不要臉!”
“略略略。”
我和徐方來插科打諢,竟也真的沒有再想起洛無塵或者小長安,不去想,就不會有難過。
不知不覺過去了小半個月,這日我正架着燒鍋燉魚羹,突然感覺周圍靈氣流動的速度與平常大不相同。
“哎呀呀——”土灶里的火苗被凌亂的風帶得東倒西歪,裊裊將息,我連忙擋住風口,護住灶火。
醞釀了許久的天雷痛痛快快地落下。
我看了一眼在天雷外急得團團轉的徐方來,也下意識憂心忡忡地看向天雷中心。
上次見面的時候,雲昔還卡在元嬰後期,等此次進階成功,她便也踏上化神大能的境界了。
比之人族,魔族進階更為兇險,越是沾了血腥的魔族,越容易隕落在天雷之下。
我對雲昔還是有幾分信心的,自她修行以來,手上還不曾沾過半點血腥,加之她的種族天賦契合天道,渡雷劫時也更受天道偏私。
一面關注着落下的天雷,一面注意鍋中的魚羹,我一心二用,提着的心也不知究竟是因為哪一邊了。
食物的香氣透過蓋住的鍋蓋溢散開來,天雷散去,少了轟響不止的雷聲,周遭一時間便顯得有幾分靜了。
耳邊只剩下火煨魚羹的‘咕嚕咕嚕’聲。
倏而,一道柔和的女聲響起。
“好香的魚羹,我能喝一碗嗎?”少女生得極美,身着桃粉紅裙,飛揚的神采,語調輕快:“謝師兄。”
雲昔順利度過雷劫,進階化神。
“你這丫頭,來得還真是時候,”我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替她舀好魚羹,遞過去時不忘叮囑:“小心燙。”
我和雲昔正吃着魚羹,遠遠看見一個頭髮蓬亂,滿臉黑灰的男人走向我們。
走近了才發現,居然是徐方來,原來是他湊得太近,不慎沾到了一絲天雷,為了是在修真界還是魔域,都有一個共識,看見有修士在渡雷劫,一定要離天雷遠一點,因為天雷不長眼,只要在天雷的範圍,不敢是不是渡雷劫的修士,天雷都照劈不誤。
雲昔這個渡雷劫的本尊都沒有被劈得這麼慘。
徐方來才沾到一絲就……就被劈成這幅鬼樣子。
天道是有多不待見他啊。
雖然知道他很慘,但這跟我幸災樂禍有關係嗎?
我:“哈哈哈哈哈。”
“謝小晚!”徐方來咬牙切齒,“你再笑!”
我笑得更大聲了。
“哥,”雲昔遞給徐方來一方手帕,“來,擦擦臉。”
“還是妹妹貼心。”徐方來抹了把臉,奪過我手上溫度正好的魚羹,忿忿地喝了一口。
“誒誒誒,”我作勢要搶回來:“這是我的碗。”
徐方來送我一個白眼,拿我的話堵我的嘴:“我用過了,就是我的了。”
好一個活學活用。
我撐着下巴看着徐方來,笑嘻嘻地問道:“好喝嗎?”
徐方來一臉警惕。
我朝他眨眼:“這碗魚羹是我喝過的,裏面有我的口水,有沒有更好喝一點啊?”
“噗——”徐方來被噁心得不輕,一口魚羹吐了出來,全部貢獻給了大地。
下一瞬,被天雷劈得焦黑的林子裏回蕩着徐方來蕩氣迴腸的怒吼。
“謝!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