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寧鈺這幾日心情都不太好。
顧銘所有的提議都被他無視,顧銘想帶他出去走走,可是寧鈺不願意,他說他哪兒也不想去,距離事情發生已經過去一周了,他這一周沒去上班,每天坐在沙發上抱着他的貓,一句話也不說。
耳鳴的情況沒有再複發過,狀態也穩定了下來,但是情緒一直低落,顧銘沒有辦法,他知道他沒完全走出來,自己什麼也不能做,生怕驚擾到他好不容易穩定的情緒。
每天哪兒也不去,就這樣在他身邊陪伴着,是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事。
顧銘不知道還需要多久,寧鈺能真地振作起來。
外面傳來敲門聲,顧銘回頭朝寧鈺看了一眼,他並沒有抬頭,正在給那隻貓喂東西,顧銘轉回頭,走到客廳,去開了房門。
門外站着溫知行。
“有事嗎?”顧銘低聲問,裏面的寧鈺抬起頭,看了過來,但也沒有別的舉動,只是看了一眼再低下頭,看着白貓吃東西。
“聯繫不到你,你爸讓我問你有事沒,要不要幫忙,”溫知行看到裏面的一幕,“寧鈺也在。”
顧銘回頭看了一眼,交代着說:“讓我爸不用擔心,我沒事。”
溫知行點了點頭,就要走,突然站住,八卦地問:“你倆好了沒?”
顧銘點了點頭。
溫知行道:“那我就放心了,撤了。”
兩個人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說,顧銘把門關上,走回房間裏。
大概是吃飽了,白貓跑到了一邊,在貓架上窩着,比常人還會享受,沐浴在陽光里,刷着自己的白毛。
“它不吃了。”寧鈺把東西收拾起來,放到角落裏去。
顧銘直勾勾地看着他,寧鈺很正常,什麼都好,只是不願意出門,一直窩在房間裏,喂貓,抱貓,逗弄他的貓,只做這些。
“寧寧,”顧銘叫了他一聲,寧鈺應了之後,顧銘繼續問:“你……感覺怎麼樣?”
寧鈺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抬抬手:“我很好啊。”
顧銘走過去,拉住他的手,擔心地揉了下他的臉,“如果你很難過,可以說出來,不要一個人悶着。”
寧鈺甩開了他的手,走到沙發邊說:“我沒有難過。”
顧銘始終不能放下心來。
寧鈺提着沙發上的衣服,把它疊起來,一邊問着:“對了,行哥在哪裏工作?”
顧銘不明白他為什麼提起溫知行,而且用了這麼一個稱呼,但他都如實交代了,說道:“在我的酒吧里。”
寧鈺點點頭:“做什麼呢?”
顧銘說:“他是管理的,和周凱一起。”
寧鈺說:“感覺行哥什麼都會。”
顧銘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寧鈺搖搖頭說:“沒什麼。”
他想着,然後想到自己,又說:“我也要去上班了。”
顧銘走到他的身側,說道:“你不用着急,等好了再去吧。”
“我又沒事,”寧鈺轉頭看了眼顧銘,對他一笑,“真的,放心吧。”
沒有人能阻止他的決定,他願意出去走走也好,接觸一下別人,總比自己悶着要強,可顧銘擔心他的情況,他現在對寧鈺都是慎之又慎,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看護在身邊。
這天夜裏,寧鈺睡得很早,夜晚也是跟前幾日一樣,不停地做噩夢,然後嚇醒,顧銘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驚醒,他把寧鈺抱在懷裏,吻着他的額頭,然後等寧鈺慢慢平復。
“沒事了。”顧銘輕輕拍着他的背,像安慰一個小寶寶,寧鈺趴在他的懷裏,直到狀態恢復。
“對不起。”寧鈺也不想做夢,連續一周了,他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冷靜,夢境不受控制,每天每夜地做。
顧銘問:“還是不能說嗎?”
寧鈺雖然一直做夢,但是沒有跟顧銘說過噩夢的內容,今天也是,被問起沒有說話,顧銘沒有逼問,說了聲:“沒事,不要回想了。”
寧鈺安靜地趴在顧銘的懷裏,黑夜裏睜着一雙清明的眼睛,沒在看什麼,他的思緒全在夢中。
第二天他去上了班,無論顧銘怎麼說,寧鈺執意要去,他要送他到公司樓下,寧鈺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出了門。
顧銘不知道他怎麼回事,他覺得寧鈺對自己……有一點點距離,好像有什麼秘密在他身上,但他不願意說。
寧鈺撒了個小謊,他早上並沒有去公司,一個人在路邊坐了很久,和忙碌而行的其他人不同,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裏。
四周的一切都是無趣,送孩子上學的家長,着急忙慌的上班族,早餐店的老闆,還有正在等待紅燈的車輛,每個人都在着急。
熱鬧的新聞已經褪去,沒有人再關注那件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發生在他身上的綁架案,生死瞬間,對外人來說,只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他根本不敢提起陸從的名字,別人也是一樣,不願意在他的面前提,他可以憎恨他,厭惡他,遠離他,但他從沒想過他會死去。
在他的面前,突然就沒了。
寧鈺低下頭,雙手掩面,蓋住了自己並不精神的臉。
後來,蘇幸聯繫了他,寧鈺原本對他沒有好感,但是他願意見他,他也想知道,他現在過得是滋潤,還是寸步難行。
蘇幸和寧鈺見了面,他的模樣有一點點頹喪,但比寧鈺精神一點。
他沒去上課,這幾日也是躲在宿舍里,哪兒也沒有去。
“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歡你,”蘇幸說:“都怪我。”
也許現在能合理談起陸從的,只有對面這個人。
寧鈺沒有回應他的話。
蘇幸說:“我是來自首的。”
寧鈺抬起頭看着他。
蘇幸露出僵硬的笑臉:“如果不是我,你和他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蘇幸低下頭陳述自己的罪孽:“高澤那件事裏,是我出的主意,我知道他喜歡你,我一直在拿顧銘說事激怒他,他不會沒反應的,果然,他聽進了我的讒言,跟高澤合謀了起來,我以為你們起碼只是鬧個彆扭,三兩天也就好了,可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恨他,你不願意原諒他的那些日子,他真地每天都不好過。”
“不過我也沒覺得我做錯了,”蘇幸說:“我只是……用力地在靠近自己喜歡的人罷了,只是手段下賤罷了,我拼不過你,這麼多年都是一個名正言順的替身。”
寧鈺的手護在腦袋上,他的頭已經很痛了,蘇幸還在給他加信息量。
“從哥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他說他喜歡我的時候,我暗自竊喜了好久,從沒有想到會被這麼優秀的一個人看上,但是後面看到你,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我知道,我只是個工具人,”蘇幸說:“我從來都不質問他,也沒有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我只要假裝不知道,然後他就會愛我。”
蘇幸的眼裏是悲哀,是嫉妒,是無奈,“我想,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會忘記你,偶爾會真地喜歡我吧,這麼一點期待,也足夠了。”
四周寂寥無人,他們坐在長椅上,風直面打來,寧鈺覺得有點冷。
“你動動手就能掐死我了,怎麼處置我,都隨你。”蘇幸看着自己的手指,語氣里沒有一點求生的慾望。
人會悲傷一段時間,過陣子,這種哀傷就會被時間沖淡,不是不再難過了,是適應了難過,是把那份難過轉化成了正常的情緒,埋進了虛假的表面。
寧鈺如何處置他都無所謂,他本來也對不起過人,身上背着血淋淋的罪孽,導致這個局面的從來不是一個人。
迎着風,寧鈺站了起來,身側的樹枝伸地老長,寧鈺丟下一句話:“我要去上班了。”
他從公園裏離開,沒再理會身後之人的悲哀,他不同情他,也不憐憫他,一個正在難過的人,無法去安慰另一個。
下午他回到公司,不在上班的點,他來到公司里,很多人都很意外,但寧鈺明顯發生了什麼,臉色很差,其他人不敢多問,這個重任落在了劉蒙身上,他來問了幾句,寧鈺說沒事。
成年人就愛用“沒事”兩個字打發一切,沒事就是有事,劉蒙沒有再追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臨下班前給他買了杯熱飲,放在桌子邊。
辦公室里只剩下了寧鈺一個人,他沒有跟劉蒙一起走,說自己要待一會,他只是需要冷靜一會,工作也沒有做,這半天不知道來幹嘛了,他不知道去哪裏。
腦海里無數個信息交雜在一起,連同那可悲的噩夢,他沒有告訴顧銘,他這些天重複的噩夢都是什麼。
寧鈺扶着額頭,沉默不語。
辦公室里只剩一盞燈開着,門被從外面推開,還沒走的梁騰從外面看到他,很是驚喜,他走了進來,敲了敲門,一貫調侃的聲音響起:“呦,這幾日去哪了?”
寧鈺抬起眼,看見梁騰戲弄般的嘴臉。
他放下雙手,垂在桌子上,在四下無人的環境裏,看着梁騰漸漸逼近。
“這幾日可真想你,”梁騰手不安分,就要觸摸寧鈺的臉蛋,但被他不耐煩地偏頭躲開了,梁騰笑笑說:“你那個變態老公呢?”
寧鈺抬起眼睛,緊緊盯着梁騰的臉,他把他的模樣刻畫在腦海里,一遍遍翻看,眸子冷淡。
“我那天真是大意,這麼假的說辭我竟然信了,結果一查,人家可是恆瑞的公子,好好一正經人,跟你搭這齣戲,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說服別人陪你玩的?”梁騰深意地打量着寧鈺:“是用身體嗎?”
寧鈺拿起桌子上的黑筆,玩轉在手裏,抬頭看着梁騰說:“真是小瞧你,還知道查查?”
“也不算查,只是有人知道這個名字,顧銘……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沒認出來,我說呢,這麼絕的一個貨色,看着也不像變態啊。”梁騰伸出手,摸向了寧鈺的小臉,這次寧鈺沒拒絕,在曖昧的光線里,只有兩個人的空間,有什麼東西在燃燒。
寧鈺沒躲,看着梁騰的手臂,他慵懶地抬起眼睛,陰冷地投向梁騰,隨後,他站起來,手上的黑筆沒有徵兆地捅向了梁騰的胸膛,他用的力氣足夠狠,似乎能聽到一點破皮的聲音,梁騰連忙後退,悶哼一聲,猙獰着五官,抬起手就要衝寧鈺這個瘋子打過去。
這突然的舉動沒有一點點預警。
“你動我一下試試,”寧鈺冷着臉,繼續前進,把梁騰逼得節節後退,“你查了他不查我嗎?我跟恆瑞的公子勾搭着,你怎麼會覺得我的來歷很簡單呢?”
梁騰的手僵在半空。
寧鈺發狠地捏着手上的黑筆,梁騰的嘴臉越發猙獰可怖,寧鈺則視而不見,依然冷淡又平靜地用着力,“我以為你會乖的,我警告你一下就夠了,我沒想到你這麼想尋死。”
敗類就用敗類的方式對待,他不喜歡用身份壓制別人,也不喜歡別人藉著身份對他施行惡行,但顯然你的手下留情換不來敗類一點自省,他果然不能指望不老實的人安分守己,他們骨子裏就爛了。
他今天心情不好,那麼梁騰很倒霉,非常倒霉,他自己要往槍口上撞,寧鈺半點不能容他,他就是再不喜歡身份壓制的方式,也願意為梁騰破個例,寧鈺冷聲說:“恆瑞的公子有什麼了不起?很難得嗎?我要是真的想弄他,他能喘到幾時?就像你一樣,我說你這輩子都要失業,你就會失業,但凡有一個名企敢要你,都算我寧鈺輸了。”
梁騰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你今天非常倒霉,真的,你是第一個我想較真的爛人,”寧鈺說:“梁騰,好好珍惜你這點下班時間,明天早上你要是還能站在這裏,我不姓寧。”
寧鈺將黑筆拔_了出來,筆尖帶着一點血跡,他用力地將那支筆砸向梁騰的臉,在上面打下紅色的痕迹,他回頭,拿起劉蒙送給他的那杯熱飲,塞進梁騰的手裏,在他身側自我介紹着:“介紹一下,我姓寧,你一定不會陌生這個姓氏,也許你在電視上看過很多次,往你已知的高官厚祿上去想,往大了猜。”
梁騰捂着胸口,憤恨之中帶着懷疑地去看寧鈺,他太冷靜了,完全不像謊言,讓梁騰心下有點不安,他找不到寧鈺的破綻,無法斷定他說的是假象。
寧鈺拉開門走了,他重重地甩上門,回蕩的聲音令人心慌。
梁騰轉回頭,已經看不到那瘦弱的身影,他的心臟砰砰地跳個不停,姓寧的高官厚祿有,但是往大的地方猜,就那麼一個。
梁騰閉上眼,不太敢信,應該不是吧……
寧鈺站在公司樓下,看着來往的車輛。
噩夢的影響不斷侵襲他的內心,陸從的聲音反覆回蕩,陸從的質疑猶在耳畔,被人種下的種子已經發酵,他不想自己繼續無知下去,凡事要有清晰的答案,他不要模稜兩可的愛情。
寧鈺拿出手機,打了車,前往他未曾去過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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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有個老同事來找,溫知行跟人聊了兩句,兩個人的局很快散了,他站在吧枱邊,跟一個調酒小哥說話。
溫知行笑了兩聲,剛交代完事情,回眸便撞見一個身影,那人也看見了他,溫知行絲毫不敢怠慢,迎了上去。
“寧少。”正是突兀地出現在酒吧里的寧鈺,他太好人了,那張臉放在哪裏都是目標。
溫知行走上前。
“來找顧銘?”他跟寧鈺沒有幾次交集,無比珍惜這次機會,顧銘不在跟前,他可以好好欣賞一下這上上乘的五官。
寧鈺糾正:“來找你。”
溫知行受寵若驚:“找我?”
寧鈺直入主題:“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溫知行洗耳恭聽:“什麼忙?”
寧鈺抬起眸子,看着這個大自己五歲,成熟而優雅的男人,他緩聲道:“一個……暫且委屈你的忙。”